天空卷著火舌,濃濃的煙霧就是在這黑夜中也能看見,奔跑在晃動的火光中齊良感覺自己的腿都要斷了,他想歇一口氣,可劉勝明又無顧忌地拽著他走,甚至有時與小冊子兩人一起架著他跑。


    北門湧過來的人越來越多,都是一些躲避戰火的百姓,一群頭裹白布,身束紅帶的人也夾在其中。這些都是跟隨朱三太子起事的部眾,桂明驚疑,抓住一個問:“怎麽迴事?前麵怎麽了?”


    那人驚惶道:“快跑!清兵馬上過來了!”


    桂明急問:“你們不是在攻打北門嗎?”


    那人道:“攻不下來了!完了,快跑吧!”跟著後麵湧來更多的人,他奮力掙脫桂明扭身跑了。


    “世子!北門去不得了!”桂明無暇再理會那人,跑至齊良身邊。


    “怎麽辦?”齊良蹲在地上流著口水,一句話他喘了三口猛氣。


    這時,有一彪雄的漢子過來抱拳道:“可是吳世子?”


    齊良瞅一眼,不豫道:“正是!”


    漢子躬身:“在下三太子座下李株!”


    桂明走近齊良,低聲道:“此人確是朱三太子部屬李株,乃鍾三郎香堂首腦之一!”


    齊良艱難站起,有禮道:“不知李將軍找小王何事?”


    李株沮喪道:“此次舉事已失敗,三太子讓世子速往南門撤,我們尚還能守得一時半刻!”


    “南門奪下了?”眾人大喜。齊良十分興奮,抱拳:“如此便有勞李將軍了!”


    李株在前麵帶路,眾人皆喜獨桂明與錢雲房憂心忡忡,桂明低聲道:“世子!此去恐亦不安全!”


    齊良心中一緊,又聽錢雲房說:“此番即便出得了城也會落入朱三太子手中!”


    齊良濃眉緊鎖,毅然道:“不出城了!”


    桂明與錢雲房驚異,沉思片刻,錢雲房大讚:“妙!反其道而行之,等風聲過後再想辦法出城!”


    後世來的齊良隻記得一句名言: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桂明問:“如何瞞過那朱三太子?”


    錢雲房瞅一眼,正瞧見黃連強,道:“黃連強與世子相仿,可讓其假扮世子!”


    桂明大讚,補充:“師爺與唐楠、小冊子呆會護著世子悄然退下,我帶眾人衝出南門!”


    三人說做就做,齊良、錢雲房、唐楠、小冊子不知不覺退下後,桂明讓黃連強脫掉黑衣,臉上塗上一些泥漿,眾人層層護衛著往南速衝。


    齊良四人由錢雲房帶路往一處隱線家走,王東家是去不得了的,可能那裏早已被李奮先帶兵搗毀了。


    一處樓上,建寧公主揪緊著心來迴踱步,她暗暗祈禱,希望太皇太後沒事,皇上沒事,又希望他能成功逃脫,心裏矛盾之極。四處的火光越來越大,叫喊聲越來越多,最終她還是把更多的心思係到皇家身上,走到窗前,擔心地向西北方向眺望,那裏映紅了大半邊天,借著紅紅的火光,她看見街上無數人影在驚慌失措地奔跑。


    怎會就成這樣了呢?這都是他弄出來的嗎?與他生活這麽多年,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他能聚集這麽大的力量?建寧公主懷疑。


    一晃一晃的火光映在她姣美的臉上現出一種詭異的美,失神的眼睛眨巴一下,掃過大街,突然她驚訝地張開嘴,不敢相信地把頭伸出窗外,睜眼細看,那是一個多麽熟悉的身影啊!


    樓下不遠處四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嘀咕什麽,建寧公主激動地伸手欲叫,旋又醒悟地捂住嘴。想叫又不能叫,令她急得都要哭了。


    “公主!你在看什麽?”桑蘭珠走過來。


    “啊!沒、沒看什麽?”建寧公主驚得鹿跳,轉背身擋住桑蘭珠視線。


    桑蘭珠孤疑,伸頭往外看,建寧公主忙拉住她:“蘭妹!沒什麽好看的,我們去那邊坐坐!”


    桑蘭珠愈發懷疑,擠了過去,往外張望,建寧公主痛苦地閉上眼。


    “什麽嘛!公主你緊張什麽?”桑蘭珠莫名其妙。


    聞言,建寧公主轉身向外,依稀一個身影往西北而去,三個身影沒入正北方向夜色中,她舒一口氣,道:“我說了沒什麽嘛!你偏不信!”眼卻盯著正北方向死死不放,這可能是她最後一次看見他的身影了。


    清晨,煙霧還彌漫著整個天空,但大火基本已熄滅,北京城漸也恢複了平靜。大街上到處是清兵在巡邏,在搜捕,發生在康熙十二年史稱“中興起義”的朱三太子起事完全失敗,除朱三太子僥幸逃脫外,一眾骨幹黃裁縫、李株等均戰死,周全斌亦未能幸免,其家被正黃旗都統祖承烈帶兵查抄。


    “中興起義”牽連平民百姓無數,京師人人惶恐不安,紛紛出城西逃。康熙為了盡快安定局勢,全力對付三藩叛亂,幾日裏接連頒布“撫安百姓”聖諭,命除被捕的起義者淩遲、處斬外,其親屬均予免罪,北京城漸又恢複生機。


    幾日之後,北京城裏流傳一個消息:平西王世子吳應熊死了!有人在一處山穀裏發現一具屍體,九門提督府派忤作收檢了那具屍體,屍體風吹雨淋,又遭山狼野狗叼食早已麵目全非,但身上的的腰牌、玉戒證實乃額駙吳應熊所有。眾災民聞訊,自發去那山穀悼念,並為其立了衣冠塚。


    這一消息迅速傳遍大江南北,有人歡喜,有人垂淚,有人憤怒,有人惋惜。


    北京城裏有個田老頭,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清早起來往城外運糞,因其駝著背,背上高高隆起一峰,像駱駝的一個駝峰一樣,所以人稱“駝峰”,又“峰”與“糞”音近,因此又有好事之人叫他“駝糞”!


    田老頭五十多歲,無兒無女,發辮早已花白,今晨起來他又像往常一樣把家家戶戶收集的糞便運往城外。路上積著雪,馬車搖搖晃晃走得很慢很艱難,田老頭手中拿著根鞭子,但他不舍得抽一下,這馬與他相依為命,跟他一樣已年老體衰。


    “吼,籲……”車輪被卡住,田老頭虛張聲勢地趕一下,佝僂著身子用力地推。


    馬車歪了兩下,車輪終於出來,但一個糞桶蓋經不住搖晃鬆開了,臭哄哄地屎尿撒了出來,田老漢連不覺難聞,把蓋重新蓋好,又趕著馬車前進。


    北門,幾個衛兵伸著懶腰打著哈欠,現在天才蒙蒙亮,顯見他們也是剛醒來。聽見前麵傳來馬車聲,他們知道“駝糞”來了,每天田老漢都是第一個出城門。今天與平常不同,他們不僅聽到了馬車聲還聞到了刺鼻的臭味,他們本想像往常一樣戲謔地開一下田老頭的玩笑,這會卻捂著鼻罵道:“死糞駝!搞什麽鬼,這麽臭!快走!快走!!”


    田老頭駝著九十度的背不住哈腰:“老朽該死!老朽該死!”


    “快滾!”有人踢了田老頭一腳,還有人用長槍打著馬車。


    “駕!”田老頭被逼得終於抽了一馬鞭,馬騰著腳步噠噠地加快起來。


    出城五六裏,天已亮,田老頭把馬車趕到一隱蔽處,把中間的一個糞桶蓋揭開倒出裏的糞便,僅薄薄一層與那碩大的糞桶極不稱。接著,田老頭把裏麵掏幹淨,再用路邊的雜草擦了一下,然後扯掉一層粘布,最後用力抽出一個木蓋,裏麵赫然曲卷著一個人。


    “好了!出來吧!”田老頭敲敲木桶。


    那人伸出頭站起來,一個不穩倒了一下,隻好用手扶著桶緣,不想弄得一手都是糞便,竟是齊良。


    “謝謝老伯!謝謝老伯!”剛他一個動作呆在木桶裏太久手腳麻木,突然站起頭暈眼花失去了平衡。


    “公子!快出來吧!沒事了!”田老漢並不知齊良身份,這事由第三處隱線一手操辦。


    齊良扶著田老漢跳出來連忙到雪地裏擦手,他身上臭氣熏天,不管那木桶做了有幾層保護,還是有些尿液滲漏到了他身上,跳出時又碰到不少,令他渾身不舒服。


    田老漢習以為常,隻是看著齊良直笑。


    弄了一陣子,齊良覺得幹淨些,掏出一張銀票遞給田老漢,無限感激道:“老伯!令你擔驚受怕了,這張銀票你收著,以後就不要再這麽辛苦了,好好安度晚年吧!”


    那是一張二百兩的銀票,田老漢受寵若驚推卻:“公子!不用!老朽已收過錢了!”


    齊良笑笑,強放入田老漢手中:“拿著!”說罷,轉身走了。


    田老漢站在冷風中望著齊良背影,感激:“好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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