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一道道上來,一刻不到已上了十多道,而齊良這桌隻坐了他與錢雲房、小六子三人。


    “上這麽多菜怎麽吃得完?”齊良正錯愕間,同時兩聲冷哼傳來:“好大的排場!”一聲是那壯漢傳出,一聲來至身後,卻是一位中年文士,白淨麵孔,三絡胡須,樣子很是端莊正氣。


    其實這不關齊良的事,是小六子點的菜,想來以前吳應熊過的就是這種生活。齊良苦歎,無辜的眼神向後瞟了一眼,沒想到這個時代有正氣的人這麽多,倒是比後世強多了。


    “世子!後麵那位是周培公周大人!”錢雲房也迴頭瞧了一眼,竟識得那人。


    “周培公?”齊良驚唿,再度迴頭卻是仔細打量了,“他就是周培公?”周培公是齊良少數幾個記得的康熙年代人物之一。


    史上周培公,名昌,字培公,今湖北省荊門市掇刀區麻城鎮官堰村人,生於明崇禎五年(1632年),卒於清康熙四十年(1701年),終年69歲。他文武兼備,剛正毅勇,才智過人,恪盡職守,深諳治世之策,深得為人之道,是康熙身邊的重要謀臣之一。他單槍匹馬勇闖龍潭,獨自說服與吳三桂唿應造反的陝西提督***,為康熙的平亂立下大功,但齊良卻知道周培公最厲害的還不是他的嘴皮子,而是他的謀略。


    錢雲房孤疑,這周培公有什麽特別嗎?值得世子如此大驚小怪。


    “他現在是什麽官?”齊良側首問。


    錢雲房道:“他隻是在上書房行走,一個虛職並無實權!”


    齊良點頭表示明白,接著站起拱手遙對西角道:“這位先生可否請過來一起用餐?”


    周培公冷冷道:“不敢叨擾,在下已用完!”


    齊良笑笑,主動走近,十分誠懇道:“相遇便是緣,喝杯水酒聊聊天亦無妨!”


    “沒興趣!請迴吧!”周培公正眼都不瞧一眼。


    兩個人出同樣的聲,為何這胖子隻對這中年文士尊敬有加而對那壯士卻不理不睬呢?許多人往這廂望來,他們很是佩服胖子的涵養,有錢有勢被人冷嘲熱諷了不但不生氣還請人家喝酒。


    齊良眯著眼微笑,綿裏藏針道:“周大人!真的不肯賞臉?”


    周培公明顯一怔,他還以為對方不知他是誰呢!“道不同不相為謀,世子請迴吧!”語氣客氣很多,但還是拒絕了齊良。


    剛才不點破身份,對方還可裝腔,現在身份點破了居然還是拒絕,齊良便不得不認真考慮了,他不認為周培公是一個不懂人情事故的愣頭青,這隻能說明朝中對削藩之事大致已定,一些人涇渭分明站在支持削藩的一方,連平西王府的報複都不怕了。


    齊良色變,狠瞪周培公一眼,倏地轉身吼道:“把其它人都趕出去!”


    所有的人都被嚇了一跳,侍衛們反應過來馬上驅趕稀散的幾個客人,客人們雖不願但懾於淫威也隻得罵罵咧咧地下樓了,隻是驅趕那壯漢時遇到麻煩。


    “看誰敢來趕咱家!”壯漢威怒道。


    齊良不耐煩喝道:“把他踢下樓去!”


    侍衛們一撲而上,壯漢雖有點手腳功夫,但兩手難敵四拳,不一會兒便被打下了樓。


    這會兒小六子舒心了,得意洋洋道:“看你還囂張!”


    周培公一直冷眼旁觀,諷刺道:“世子好威風啊!”他本對齊良起初的禮讓尚有點好感,現在隻剩厭惡。


    齊良不理會他,對下麵的人吩咐道:“你們都退下,守住門口不得讓任何人上來!”說罷,這才找個位子慢慢在周培公對麵坐下。


    周培公一言不發等著齊良說話,齊良陰晴不定注視著對麵這位才高骨傲的名人,吳家的事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被他所壞掉的。


    “培公在上書房行走吧!”他涎著臉親切問道。


    “是又怎樣?”周培公睇一眼。


    “如果培公兄願意,平西王府可舉薦你當雲南提督!”齊良套近乎,不惜自降身份尊對方為兄。


    周培公根本不買賬:“沒興趣!”


    齊良又道:“再許你黃金萬兩,府第一座如何?”


    “大丈夫頂天立地,豈愛那黃白之物?”周培公不屑道,絲毫不為所動。


    齊良拍桌而起,氣道:“都是在我大清治下,你在北京是為官,在雲南也是為官,我許你黃金白銀高官厚祿你為何不願?”


    周培公哈哈一笑,亦不明說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既然說到這個份上,齊良也就無所顧忌了,責問:“你就願意一輩子做滿清的走狗?”他早知道會與周培公有一辯,所以才令人清了場。


    “這話人人都可說,就是你們吳家不能說!想想你們吳家做下的事,犯下的罪吧!”周培公憤恨,接著歎息一聲,又道:“幾十年的戰爭,現今百姓思安,厭倦了戰亂,他們隻想過一份平平安安的日子。”


    齊良冷笑:“在異族的鐵騎下生活,出口必稱奴才,這種沒有尊嚴的生活你需要嗎?”他想起一首詩的開口,念道:“為人進出的門緊鎖著,為狗爬出的洞敞開著。”他瞟一眼,冷酷問:“你願意做那一條狗?”


    周培公是一個有才能有自尊的人,臉上一紅一白,辯道:“華夷不分,現在滿清說的是我漢百姓的話,寫的是我漢民族的字,已不分彼此了!”


    齊良反問:“這頭上的辮子怎麽迴事?”


    周培公道:“隻要生活過得安穩,服飾上做些改變又如何?何況滿人為我們改得更多。”


    “你以為在滿清的治下百姓真的能過得安穩嗎?”齊良底氣不足道,他也明白求統一,求安穩已是大勢所趨,否則就不會有曆史上的吳三桂兵敗,康熙盛世了。


    “當今聖上年輕有為,雄才偉略,努力學習我漢文化,用人謹慎,處事得當,是一個好皇帝,在他的治下百姓一定會過上平安的生活。”周培公道。


    齊良問:“康熙是一個好皇帝可你能保證康熙之後的每一個皇帝都是好皇帝嗎?”他停頓片刻,又道:“所以說你所謂的平安生活隻是暫時的,接下來百姓會陷入長期的動蕩之中,生活更加困苦欺辱!”


    周培公微微一怔,問:“何出此言!”


    齊良愴然道:“正是由於滿清認真學習我漢文化才會導致這種結果,因為這個時候我漢民族文化已經落後了,蠻夷番狄將會帶著堅船利炮再次侵入我華夏,令我百姓陷入萬複不劫之境。”


    周培公不信:“胡說八道,危言聳聽!”


    齊良笑笑:“我知道培公兄自幼熟讀兵書,酷愛奇門遁甲,能揮兵車,列戰陣,上曉天文,下察地理,可培公兄知道昆侖山之西有什麽?”


    周培公道:“昆侖之西有大食!”


    大食都什麽時候的曆史了?齊良也不點破,繼續問:“大食之西呢?”


    周培公搖搖頭,齊良道:“那裏有數十個國家,雖然他們文明衝突不斷,戰爭不斷,但他們已經過了文藝複興,進入了工業革命的萌芽階段,他們的文明與進步已超過我漢文化矣!”


    “文藝複興是什麽?工業革命又是什麽?”周培公疑竇叢生地問,卻也震驚齊良所言,異樣的目光瞟了一眼。


    “文藝複興是14世紀在一個叫意大利國家的各個城市興起,16世紀在歐洲大陸迅速盛行的一場思想文化運動,它帶來了一場偉大的科學與藝術革命。而工業革命,就是由手工生產向機器生產發展的過渡。”齊良大致解釋,他也不知這個時期意大利叫不叫意大利,有沒有歐洲的叫法,反正周培公不知道,亂蒙亦無礙。


    周培公還問了許多,齊良又給他解釋了歐洲政治、經濟、工業、軍事發展的方向及歐洲部分的人文地理曆史等。


    周培公稀裏胡糊還是聽不太懂,但對他的震憾卻是巨大的,看齊良的目光在變,憂心忡忡地問:“他們的文化真的比我漢文化先進嗎?他們真的比滿清鐵騎還厲害嗎?”


    齊良道:“現在還不一定,但是,如果我漢文化不積極變革吸收外來先進文化,那是一定會落後的;如果我漢民族不積極進取努力發展,那是一定會挨打的!”


    “聽世子一席,令培公受益非淺!”周培公對齊良尊敬許多。


    “培公兄可願為百姓謀福祉,共為百姓創千秋萬世之平安?”齊良又迴到老話題。


    周培公搖搖頭:“世子乃不世大才,培公希望世子能勸說平西王爺遵令朝廷,削藩撤軍,還百姓一個平安世道,培公也好與世子共效朝廷報效國家!”


    說了半天鹽水不進,齊良氣餒坐下,周培公當真不能為我所用?


    齊良坐下,周培公反而站起:“培公之言還請世子三思,培公告辭!”


    望著周培公遠去的背影,齊良無奈歎息,錢雲房上來問:“世子!談得怎樣?”


    齊良雙瞳收縮,陰森森道:“找個機會把他給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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