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的夜,片刻便將天地浸染。


    暗夜如濃墨,冰雪如羊脂,黑與白相互浸染,在夜與雪的中間形成了一層微弱的光亮,於是大地仿佛變為了天空。


    篝火燃起,飛龍堂的男女老少圍在篝火旁,大塊吃肉,大口喝酒,開心地笑著,痛快地叫著,隨心所欲地跳著,臉上帶著不用修飾的純真的笑容。如果說,人生有苦有甜,那這一刻,他們的人生則全是甜的。


    酒至半酐,眾人借著酒興,紛紛邀請自己喜歡的人來到篝火旁,翩然跳舞。


    快樂是一種氛圍,它可以傳染給每一個人。葉白從來沒有這樣高興過,原來恣意縱橫的生活如此舒心愜意,這讓他有點樂不思蜀了。他學著北堂男人的粗獷,大口咬著鹿腿,一樽酒仰頭一飲而盡,油脂和馬奶酒沾得他滿嘴都是。


    這時,龍月遙一隻纖細的手拿著錦帕非常自然地伸了過來,給葉白擦去臉上的油和酒。她淺笑盈盈地看著他,就像看著一個試圖想讓自己變得更灑脫的孩子,滿眼都是寵溺與憐愛。


    篝火在眾人的狂歡下,似乎燒得更加旺盛。


    龍嘯天已喝得半醉,意興似也被勾起,他站起來,雖搖搖欲墜,仍振臂一唿,對眾人說道,“兄弟們,聽我說,今夜是是個高興的日子,為了助興,我拿出一件寶貝,賞給今夜大家公認跳舞跳得最好的情侶。”


    說罷,龍嘯天從身上摸出一枝紅石綠珠釵鬟,一手舉在空中,在火光的照耀下,釵上的紅寶石與綠珍珠,熠熠生輝,光彩奪目。


    眾人齊聲歡唿,握住戀人的手,舞得更加奔放熱情,似乎個個都想將這釵鬟奪下,送給自己最心愛之人,以示珍重。


    龍月遙的目光也被哥哥手中的釵鬟所吸引,她很是傾心地看著。


    葉白順著月遙的目光看去,拿起酒樽,一飲而盡,豪邁地說道,“你若喜歡,我可以送你一百枝。”


    月遙迴頭看了看葉白,他的臉已微醺,神情頗為狂放,此刻的他,不像一個一擲千金的浪子,倒像一個誇下海口的莽夫。


    “可我隻想要這枝。”月遙一雙眼睛盯著葉白,臉上的暈紅帶著些許的醉意和迷離,那嬌羞可人的模樣令人著迷。


    說著,月遙起身,往舞池走去。


    龍嘯天得意地笑了笑,這可是他壓箱底的寶貝,原本是要送給他未來的娘子,可今天為了這傻丫頭的終身幸福,他這個做哥哥的,不得不下血本。


    葉白拿出玉笛,笛聲悠悠響起,月遙舞隨聲動,羽衣飄飄。


    笛音柔和,舞弄清影,一唱一和,一時看醉了眾人。


    北堂的舞姿,一向熱情奔放,而龍月遙一身霓裳,舞姿卻曼妙多姿,顧盼生情,一顰一笑,皆流露出別樣的嬌柔和溫婉,怎能不迷倒眾生呢!


    曲好,舞更好,這兩人一曲一舞,似天作之合,渾然一體,不可或缺,引得眾人紛紛拍手叫好。


    宴罷,龍嘯天已喝得酩酊大醉,被一幹人攙扶著迴到了寢宮。眾人識趣,紛紛散去,隻留得葉白和月遙,欲行不行各盡觴。


    篝火已盡,殘煙飄繞,葉白與月遙,你看我時,我不看你,我看你時,你不看我,兩人似乎都在等著對方先開尊口,一時,氣氛略顯沉悶和尷尬。


    “你贏的釵呢?”葉白似乎終於找到了開口說話的理由。


    “在我身上。”月遙低著頭,一隻腳在地上來迴地摩擦,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自己現在必須要搞出點動靜,心裏才踏實些。


    “給我。”葉白平靜地說道。


    月遙將釵拿出來遞給葉白,葉白伸手拿了釵,在眼前細瞧了瞧。


    “這釵著實不錯,如此大的綠珍珠,更是世間少見,來,我給你戴上。”葉白看完釵,便轉頭,對月遙說道。


    月遙聽了,很是吃驚,她以為自己聽錯了,或是出現了幻覺,便連忙問道,“你,你說什麽?”


    葉白沒有迴答,而是站起來,走到月遙的身後,拿起釵,小心翼翼地給她配戴上。紅石綠珠的金釵,插在月遙烏黑亮麗的長發間,如幽夜明燈,滄海遺珠,一時,葉白看得呆了。


    月遙轉過身,麵對著葉白,笑著問道,“好看嗎?”


    “好看!”葉白的聲音帶著一絲醉意,一絲柔情。


    兩人四目相對,誰也不再閃避躲藏,兩顆心砰砰地跳著,唿吸變得越來越急促,仿佛心中無比的害怕,又無比的渴望。


    葉白一把將月遙摟到懷裏,月遙的身子便如柳枝一樣倒在了他的懷裏,兩人的嘴慢慢地靠近,熟悉著,試探著,然後咬住了彼此的唇


    葉白的手卻突然被月遙一把抓住了。


    月遙像突然從美夢中醒來,她抓住葉白想褪去她衣衫的手,一雙眼睛直直地看著葉白,帶著憂心的語氣,問道,“你會負我嗎?”


    葉白聽了,全身的熱情似突然退散了下去,他將手抽出來,不敢去看月遙的眼睛,也沒有迴答她的問題。


    說不負,很容易,要做到,卻很難。


    葉白此時此刻也不能確定會不會負她,所以他隻能做到此刻不去傷她。


    對於他這樣的浪子來說,或許沒有開始,才不會有辜負。


    看著葉白沉默不語的樣子,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眼淚沿著月遙的眉梢流下。


    誰會甘心把自己的身子給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


    葉白起身,倉惶離去。


    第二天,葉白便要離開,臨行前,他去向龍嘯天道別。龍嘯天見到他,原本還挺開心,一聽他說要走,頓時臉就變得難看。


    龍嘯天拿著酒杯,皮笑肉不笑地問道,“你要走?一個人?不帶點什麽人,或者東西?”


    葉白沒聽懂龍嘯天的話,迴答道,“我一個人來,當然一個走,這點盤纏就留在這,全當是我打擾你們這麽久的一點歉意。”


    龍嘯天聽葉白這麽說,當即怒了,他將手上的酒杯摔在地上,破口大罵道,“一點歉意?你一句一點歉意就想走?拿我妹妹當什麽了?你走了她怎麽辦,她以後怎麽做人?”


    葉白明白了,原來龍嘯天以為,他和月遙好事已成。


    但他現在也不可否認,龍嘯天既然如此認為,那龍飛堂的人差不多也都是這樣認為,如果他矢口否認,隻會讓人更加認為他是個不負責任的人,更重要的是,他現在如果否認了,可能會傷害到龍月遙,所以他隻能緘口不言,任龍嘯天誤會並辱罵他。


    “你不說話是什麽意思?別以為不說話我就會心軟放過你,我告訴你,我隻有這一個妹妹,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龍嘯天情緒激動,他看到葉白不說話,心中更認為他已經把龍月遙睡了,而且還想不負責的拍屁股走人。


    “你他媽到底是不是個男人,男人就應該要負責任,我知道你以前風流過,可我始終認為你和其他的浪蕩公子不一樣,而且我妹妹那麽喜歡你,所以我才想成全你們。”龍嘯天還保持著理智,因為他知道龍月遙喜歡葉白,他在內心裏也很欣賞葉白,但他不能放過任何膽敢傷害拋棄他妹妹的人,所以他一直希望葉白能留下來,或者帶他妹妹一起走。他知道,如果葉白就這樣走了,月遙一定會非常的傷心,他最看不得女人傷心,尤其是他的親妹妹。


    “浪子就是浪子,不會有什麽不同。”葉白冷冷地說道。


    龍嘯天的忍耐終於達到了極限,他再也不想和這個人麵獸心的畜生多說半句話,他現在很後悔放任月遙和這個男人在一起,說起來他自己也有責任。


    龍嘯天提起他的長刀,一刀朝葉白狠狠地劈去,那一刀有開山斷海之勢,刀鋒所向,玉石俱焚。


    葉白見這一刀來的如此兇猛,再想閃躲已來不及了,他隻有快速的運氣聚集丹元中的靈力,而後聚集在雙掌之間,順勢將靈力放大,在自己周身形成一道圓形的靈力屏障,以圖可以擋住這勢不可擋的一刀。


    但因他在倉促間運氣,加之心中有愧,無法做到全心應敵,更令他沒想到的是,龍嘯天會突然對他痛下殺手,所以他未能擋住這一刀。


    寒刀的刀鋒衝破靈力屏障,直直地斬在葉白的左肩上,鮮血如墨渲染,浸濕了葉白白色的外裳。


    龍嘯天看到這種結果,心中有些吃驚,也有點後悔。在刀劈下的那時候,他確實起了殺意,很想一刀將這個負心漢劈死,但當他真如願了,他卻未有任何快感,反而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所幸,葉白還是做了些抵抗,才沒有被生生地劈死,隻是左肩受了傷。


    這時,龍月遙已聞聲趕來,見龍嘯天一柄長刀已砍在葉白的肩上,鮮血染紅了長刀,也染紅了葉白整件衣裳。


    “不!”龍月遙衝了進去,一把推開了龍嘯天,龍嘯天的手顫抖著,長刀鐺得一聲掉落在地。


    “你沒事吧,你沒事吧?”月遙用手替葉白壓住傷口,葉白看了月遙一眼,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接著眼前一黑,倒在了月遙的懷裏。


    “哥,你為什麽要殺他?”龍月遙淚眼婆娑,看著龍嘯天,不解地問道。


    龍嘯天被龍月遙這一喊,才從恍惚中驚醒過來,他看著月遙滿眼的淚水,滿臉的痛苦和傷心,才發現,或許自己錯怪他了。


    “我,我以為他把你給睡了,他說他要走,我一生氣,就,就這樣了。”龍嘯天斷斷續續地解釋道。


    “他沒有碰我!”龍月遙說道。


    說完這句話,她的淚水便如泉湧,她不知道為什麽當自己說完這句話,她的心更加心痛如絞,那是一種欲求不得的,失落的痛。


    葉白躺在床上,龍月遙在床邊寸步不離地照顧著,給他喂藥,給他擦汗,生怕他再出半點差錯。


    夜裏,葉白又發起了燒,燒得滿頭滿身的大汗,迷迷糊糊裏,他一直喊著一個人的名字。月遙拿著用冰水浸透了的毛巾,為葉白擦汗,葉白一直僅僅地抓著她的手,喊著另一個人的名字。


    他每喊一聲,她的心就如被刀刺了一下。


    有人說,人生憂患識字始,其實,人生的憂患是始於情感。


    夜半,清冷,外麵突然下起了大雪。


    龍月遙看著窗外的雪,心中波瀾起伏的情感久久不能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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