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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莞昭在宋川白懷疑的眼神中停了停,接著站直了身子,又恢複了她威嚴的樣子,習慣性的抬起下巴,目光注視著宋川白,竟然與十幾年前那堅定倔強又野心勃勃的姑娘一無二致:“即便是如今已經變成了這般局麵,你要問朕後不後悔,朕即便曾惱過這麽多年來犯的錯,也絕不後悔當初與於菟交易的決定。是他們偏要引狼入室,是他們偏要教我去當替死鬼。我死與天下生民何關,天下生民又與我何關?”


    她說著冷冷笑起來,撩起自己的兩袖,露出下麵如同蜂巢一般,開始爛出密密麻麻孔洞的皮膚。


    宋川白眼瞳一縮,彭榮更是不忍地撇過頭去。


    “朕當年問薑利言,這副搶來的皮囊能用多久?薑利言說,縫補可接。朕又問,若是不補呢?他說,大廈將傾之時而已。”


    實際上當年薑利言已經非常明了的把話說出來了,那就是大周絕對維持不到周莞昭死。


    她自己捅出來的爛攤子,終究還是要倒在她自己身上。


    若是薑利言再無意救她,周莞昭就是死路一條。


    可便是救她,也隻不過是縫一個舊皮鼓一般,拿別人的命穿針引線了,來補上她一個短暫的虧空。


    這個他人,又保不準是什麽身份。


    周莞昭輕輕撫過自己身上的孔洞,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朕真的是大廈將傾而已了,恐怕再做不得什麽。薑利言不願意去修補朕,朕今日出來,迴去怕是便不得自主。朕徒留兵力無用,將彌天司暗衛盡數都已經給了陳桐生,想必她也留給了你。怎麽樣,你願不願意......去做這件沒有定數的事?”


    *


    順著宮道向前,跨過門檻,就進入了青沐宮的主殿前院。


    陳桐生被門檻絆了個跟頭,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她手中長刀仍在,但衣袖,以及衣裳下擺全被觸手撕裂了,它們如同玩弄著掉入自己羅網中的獵物,並不很淩厲的攻擊著她,卻將她弄得狼狽不堪。


    然而每當陳桐生惱怒至極,意欲反擊時,那些觸手便會故技重施,對著她張開頭部,露出內腔中令人驚駭無比的人臉。


    她身上布滿了細密的傷痕,卻沒有任何一處的致命傷,這樣的攻擊方式使得陳桐生疑惑起來:它們究竟是想幹什麽?


    當陳桐生進入青沐宮主殿後,她忽然意識到,就像仇英驅趕那些宮人一樣,這些觸手也在驅趕她!它們刻意的把她趕進主殿來。


    殿內常年沒有人氣,但卻也沒有意料之中的灰塵,隻是幹淨寂靜,昏暗中青沐宮中的一切陳設都顯得沉默而蒼老,陳桐生摸索著走了幾步,忽然耳邊“轟隆------”一聲,是觸手拉開了門,在等她下去。


    陳桐生猶豫的站住,觸手卻不依不饒地纏住的她的腿腳向前挪動,她一旦揮起刀來,那些觸手便瞬間四散開來,受到驚嚇般衝她刷然一下再度張開頭部露出人臉。如同作勢恐嚇的蛇類。


    這樣無賴的方式,令陳桐生疲憊頭疼不已。


    “伽拉......”


    它們再次細細地說。


    這聲音非常令人毛骨悚然,尤其是當陳桐生對著那些臉時,驟然生出那聲音其實來自那些人口中的感覺。她走的戰戰兢兢,而那些觸手則包圍著她,在她身後,腳邊緊緊地跟著她。


    她一步一步地踩著石階往下走,那石階十分粗糙,光禿禿石壁,上麵卻鑲嵌著價值連城的月明珠,燈台的位置有,但上麵的燭燈已經熄滅了。


    陳桐生正麵對上那些姿態各異的死人臉,被浮圖草相互交纏著,粘連在一處,看上去一株浮圖草上要長好幾顆白骨腦袋,一顆顆牙齒零落在草堆裏,腿骨與小臂骨交纏,死者難分難解。


    陳桐生並沒有細看那浮圖草的生存環境,因為那些觸手催著她,挾著她繼續向深處走去,它們為她打開了地下行宮的入口,不容拒絕地將她推了進去。


    為什麽於菟不殺她?


    陳桐生想,還是要留到地下,自己親自來?可這些觸手代表的不就是它麽?


    陳桐生被裹挾行走畢竟不自在,走下長階時身子有些歪斜,下意識扶了一把牆壁,卻被刮的手心鮮血淋漓。陳桐生愕然地對著上頭的一點月明珠的光亮看去,隻見四周鐵石嶙峋,就連牆上,也是鋒利粘連的鐵荊棘,動輒能扯下人一片皮來。


    陳桐生沒帶火折子,但觸手卻如有人識一般,她身後喀喀幾聲響,那是觸手直接將後頭地下室牆壁上的月明珠撬了下來,舉到陳桐生身邊為她照明。


    陳桐生麵前便顯露出一個鐵鑄銅打的世界,鐵荊棘密布,就連麵前裝模作樣鋪就的道路,走上前也是冰冷堅硬,由銅水澆築而就。四周水汽淋漓,月明珠在這樣的環境下很快蒙了一層朦朧水霧,陳桐生揉了揉眼睛,隻覺得濕氣滲得人不舒服。


    有細細的觸手來吮她手心裏的血,被陳桐生一把抽開了去,那觸手翻到過去,半空中一拐,竟然悉悉索索地抖著,整個地下迴蕩著嚶嚀般小小的哭聲。


    於菟的行為越來越像一個人了。


    可伽拉卻不在此處。


    伽拉死了千百年了,她留下來的那麽些力量,被代代傳下來,到了陳桐生這裏,反複消耗,陳桐生已經很久沒有夢見過,或者在幻視中見過伽拉。那個提著巨大弓箭背負愁苦行走的神靈,讓自己過的狼狽不堪,毫無傳說中神仙的飄然仙氣。


    陳桐生覺得伽拉或許已經消失了。


    她手裏的武器,無論是刀也罷,長鞭也罷,其實在於菟本體麵前都隻是擺設一樣的小玩意兒。陳桐生見識過遠古時期伽拉與於菟的對決,她知道那是怎樣駭人的場景。伽拉甚至已經完全脫離了人形,而變成了比於菟更為扭曲的怪物,似水似雲,似鬼似妖,雙方之間的廝殺脫去了一切後世衍生出的花樣,僅僅是原始的吞食。


    伽拉吞下了於菟,卻無法消化它,最終又不得不將它吐了出來。


    或者說,於菟從伽拉肚腹破出,重新迴到了地下去。


    當時的於菟,還是已經喪失牧羊人,神智盡失的於菟,如今它若是恢複了人一般的神智,又擁有著那樣強大的力量,幾乎沒有人再能夠撼動它了。


    陳桐生惴惴不安,真正到了要直麵於菟的時候,說不怕那就是不可能的。


    這裏用嶙峋的鐵石模仿著花叢草堆,看的時間久了,陳桐生忽然認出來,這裏的布置,按照的赫然是當年北朝的製式。


    每一條道路,每一處灌木林,都是按當年禦書房四周的製式,幾乎沒有差別。


    難道於菟也會思鄉麽?


    陳桐生混亂地想。


    她一直以為於菟生存的地方,足夠它休養生息就行了,沒想過它還會給自己搞這些裝模作樣的東西。


    地下難以真正複製地上的行宮,因此地下的書房是無頂無簷的。銅鐵也難以澆築出一個成型的大型宮殿,因此這裏就好似一個建工草圖,隻有看著周圍的擺設,陳桐生才辨認出來,自己已經走進了禦書房。


    突起的地方是桌椅,屏風,銅燈等等擺設,澆築者看來水平相當有限,做出來的東西樣貌模糊不清,不憑借記憶迴憶,一般人看上去就隻是一坨一坨的鐵塊。


    陳桐生記得這裏就是於菟從地下顯身的地方,看來它竟然意外的戀舊,不太認可大周的宮殿製式。


    觸手上生滿了碎鐵一般的細鱗,毫無顧忌地在鋒利的鐵石上滑行,發出相互摩擦時刺耳的聲音。


    陳桐生皺了眉,這些觸手卻相當愜意,軟軟的來勾陳桐生,又推她走,又拉著她不讓走,最終陳桐生走進宮殿深處,看見根根巨大而粗壯的觸手自四麵八方延申而來,最終又交纏在一起,編織成了一個厚實的籠子似的,從那層疊的囚籠中,透出一點不同尋常的光亮來。


    陳桐生一下子站住了,麵前的東西給她一種繭的感覺,裏麵仿佛正在孵化什麽可怕的東西。


    一直拉著她的觸手此時顯露出了另外一種態度,它們在陳桐生眼前妙曼輕舞,又分出數根去,一點點扒開那個繭。它們這副姿態,讓陳桐生毫無由來的,莫名其妙地感覺這些觸手仿佛是在欣喜而又滿懷期待的害羞著,即將要為陳桐生揭秘不可為外人道的,小女兒家的秘密。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荒唐了,陳桐生一陣一陣的激靈,從手指尖麻到心口,當層層疊疊的觸手被撥開,陳桐生在繭的深處看見了一張臉。


    繭中包裹著半透明藍膜,陳桐生終於明白了著潮濕的水汽從何而來,越是內部的觸手,看上去越是豐盈,像是灌滿了水的羊腸。滴滴答答,潮濕的水汽隨著觸手綻開的動作鋪麵而來,簡直像是一場蒙蒙細雨。


    一個幹燥的地方是無法孕育生命的,這就是於菟孕育牧羊人的地方!


    藍膜後的人影模糊,隻有頭部貼近藍膜,於是能看清一點那牧羊人的臉,陳桐生完全讓駭住了,為自己的猜想,也為著於菟的大膽與坦然,她一動不動地盯著看了很久,辨認出來那個牧羊人的年紀還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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