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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桐生一行人並沒有成功到達京都。


    第二日天微亮,紀英就醒了,陳桐生與宋川白都未曾真正睡著。


    宋川白從陳桐生的房裏出來,又與範瑞在偏房說了半宿的話,下人一來報,他便立刻拔腳往外走,聽著下人講了幾句情況,便吩咐道:“先不要對桐生講這件事......”


    話未講完,頭一抬,陳桐生恰好從斜裏穿過來,衣服倒是換了一套新的,依然是利落便於行動的打扮,宋川白在意外之餘心裏竟然還分了個心思,自發地歎了一聲可惜。


    陳桐生是濃妝豔抹都好看的長相,可惜卻天天沒見她打扮,總是一身短打便裝穿著,總感覺差點兒意思,似乎之前看見她穿一個鵝黃的裙子,也還是為了套話故意穿的,也壓根算不上什麽打扮,與她那豔麗五官並不相配。


    陳桐生眨了眨眼,站住了腳,問:“不要告訴我什麽?”


    “紀英醒了,”宋川白隻好如實說,他一麵講一麵向陳桐生走過去,後頭報消息的下人要跟,被範瑞拉了一把,使了個眼色便放慢了步子,兩個下人後著幾步走。


    “我想等明日你醒來再講,不要打擾你休息。”宋川白仔細看著她的臉:“不是喝了酒麽,怎麽也睡不著?你臉色實在差。”


    陳桐生道:“睡著了,又醒了。”


    “睡的不好吧。”


    陳桐生點了點頭,說:“不太舒服,睡一下便醒過來。紀英怎麽樣了?”


    宋川白一麵說:“說他醒來之後神思有些恍惚,具體如何還不知道。”一麵向後做了個手勢。


    範瑞遲疑了一下,便對著身邊的下人吩咐了一會兒,將人派了出去。


    宋川白給紀英指的房間實在不怎麽樣,陳桐生在進去的時候甚至還懷疑了一下此房間是否有宋川白公報私仇之嫌。但在腦內盤過大致的位置之後,陳桐生很快便反應過來,這房間位置安排的相當好,就是在宋川白,陳桐生,與巡夜人員交替這三個位置之間,無論是從哪一個方向,要去到紀英的房間,都必須經過這三個位置。


    陳桐生對於這個安排倒還是滿意,她最討厭宋川白做什麽事情將她排除在外,說起來還是言之鑿鑿地為她好,仿佛多為她考慮著想似的。宋川白這個毛病還挺難改,但現在終歸是在改變了---起碼對她而言是這樣。


    紀英坐在床沿上雙手按著腦袋,身上衣服皺巴巴的,聽見聲音,他抬起頭來,眼中滿是血絲。


    “你現在覺得怎麽樣?”陳桐生開口就問。


    紀英似乎不認識似地看了她一會兒,半響輕輕地,自言自語地說:“不是姐姐。”


    “不是,”陳桐生點頭重複:“我不是她。”


    紀英也點了點頭,然後閉上眼,陳桐生與宋川白對視一眼,紀英似乎平複下來情緒,也不講廢話,慢慢地說:“突然闖進來找我的那個人,是個偶,我不認識他。”


    宋川白便道:“你可能分辨出來,是於菟的,還是其他什麽人?”


    紀英皺了下眉------陳桐生覺得他這一皺不是因為問題,而是問問題的人......


    果然,紀英直接無視了宋川白的話,閉著眼問陳桐生:“你對此有什麽看法麽?”


    陳桐生在心裏搖頭,講:“你與那個人交過手,應當是知道的。”


    “你也交過手。”


    “我那個時候都燒的不清楚了,能動就不錯了,還記得對方是個什麽東西?”陳桐生道:“他是偶,為什麽來找你?難道想與你交流一下當偶的經驗?”


    紀英想了想,說:“那人手裏拿著一封信,我隻記得我拆開看了......就昏了過去。”


    “信中寫的是什麽?”


    紀英睜開眼,目光仍然是定在陳桐生身上,說:“我不認得,拿紙筆來。”最後一句是對宋川白講的。


    範瑞就在後頭,哪裏敢讓候爺受這樣的氣,趕忙上來取紙研磨,偷看一眼宋川白的表情,見他也沒太多表情,倒是很不屑,懶得搭理他的的樣子。紀英穿著襪便直接踩在地上走過去,閉了會兒眼,提筆寫了一段。


    說是一段,因為紀英寫下的字體並非是大周雅言那樣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分明,而是字之間相互黏連,倒像是一串符。


    陳桐生走過去看了一眼就認出來:“是聆語。”


    北朝人所用的聆語,陳桐生對聆語的記憶也並不清晰,她在大周的十幾年,加上之前混沌的幾十年,一定程度上將她作為北朝小貴人的記憶衝淡了,她低著頭看了好一會兒,不太確定地說:“伽拉......”


    紀英猛然抬頭看著陳桐生,道:“你認得?”


    “認得一些,”陳桐生目光停在紀英寫出來的字上:“你可還記得別的?”


    紀英又憑借記憶畫了幾筆,但已然不成形了,道:“記不太清了。”


    “伽拉,”陳桐生的手指輕輕拂過這些黑色的墨跡上,生出了點生疏的懷念感,輕聲地喃喃自語著。


    紀英似乎很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目光在她的嘴唇與自己寫下的字之間流轉。


    “伽拉......生.......死.......”陳桐生歎了口氣:“我看不出來了,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你也記性太差,脾氣倒不小。”


    紀英不悅,道:“我隻看了一眼。”


    目前倒是很清楚了,有一個在暗處的人,有很明顯的北朝血統,懂得北朝聆語,甚至與陳桐生一樣具有將人變成偶的能力。


    陳桐生目前首要懷疑的便是那個叫做孔順的人,她轉頭過去問宋川白道:“那個孔順找到沒有?”


    這話其實是在問範瑞,範瑞對陳桐生搖頭,意思是暫且還沒有消息。


    陳桐生話差不多問完了,便說著讓紀英休息,兩人就退了出去。


    臨到門口,正麵對上一個端著一個碗走過來的人,陳桐生一看,便是方才不知為何被派出去的那個下人,離得近了,陳桐生看見了是碗酥酪。


    宋川白接過來遞給她,道:“吃了再說。”


    原來是給她拿酥酪去了。


    陳桐生吃了兩口,兩人單獨走到僻靜處,陳桐生咽下嘴裏的酥酪,道:“我一直在想,其他什麽人,與薑利言的可能性,哪一個比較大。”


    宋川白等著她的迴答,聽她講:“但這麽久以來,我對於不同的偶,總是會有不同的感覺,在麵對紀英時,我也能夠感覺得到他並非於菟的偶。而之前在京都那樣久,卻一次薑利言的偶也未曾見過。”


    薑利言的立場如今也是不清晰的,但從他之前的所作所為來看,陳桐生覺得他動用偶的可能性不大。且不論他有沒有將人變成偶的能力,在之前陳桐生從幻境中看到的樣子,薑利言也未曾顯露過自己有這方麵的能力,倒是始終在用相當複雜的手段與方式幹狸貓換太子的事情。


    那麽就很有可能是孔順。


    作為孔家人,尤其是從沒聽說過有離開峰門關的孔家三公子,宋川白還給她補充了一點關於孔順的消息,他是個天生體弱多病,並不太明顯,也沒有在做什麽實際事業的年輕公子。


    論身份論地位論能力,在目前看來,他甚至都還比不過孔蒙,更何況孔家用人重賢不重親,孔將軍若是有事要辦,自會派信得過又能幹的人去。


    何必在這個局勢要亂的節骨眼上,將自己家裏平日不聽窗外事的三公子派來呢?


    孔家子嗣不豐,嫡係就孔將軍,孔蒙,孔順三個,孔家既然立出來一個,又往京都派了一個,有些遠見的家族,尤其是還並非處在京都這樣的權力中心,就該明白保本的道理,多少先把幾個公子的婚事張羅了,留個子嗣,既然有兩個在朝內謀差事,這個沒才幹的三公子,就該在族中產業中多操些心。以後活動起來,都是方便的。


    當初方家一心一意為朝廷駐守邊疆,最後連收屍都收得一片淒涼,方茗一個人站在族中親人的墳前,家中親屬不是在其他地方軍內供職,便是依然戰死,前後一個人也沒有。


    這就是不會給自己留路的下場,不過方家是正兒八經的武將世家,按理說也不需要做這些小聰明的事,但孔家論底蘊,地位,功績,都沒有一個拿出來能撐得住的。


    方家是情況特殊,否則再出事,方老將軍與當年方皇後的名號,便足以在意外發生時保子孫後代的一條命。


    宋川白自己再與女帝作對,他身後總還有一個沉默但安穩如山的將軍父親,與性格狠厲,身為長公主的母親。因此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根基其實是非常穩的,即便真的將周莞昭惹怒了,將他剝去了官職,教他當一個閑人,他也能夠憑借這些繼續影響朝中事務。


    很多時候看一個家族究竟立不立得住,能否長遠,看得就是這些家族中有沒有一個能夠坐得住陣的人。


    大多時候都得是有聲望,也有功績的老人。


    孔家就沒有這個底子,因此做事相當老實低調,他們這些人在京都的名門望族裏,是很不被看上眼的,孔家自己也清楚。


    因此孔順的任務應當是保全,而非在危險之際來到岩山這個在各方眼中都曖昧不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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