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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匹還在原地,一切似乎都與他們進去之前沒有任何變化,兩人騎了馬往外走,用了與來時同樣的時間走了荒原,在荒原的邊際,遠遠的就望見了被陳桐生燒掉的北獵堂駐地。


    陳桐生忽然想起玉銘,道:“候爺說北獵堂的人應當都被處理了?”


    宋川白點頭說是,陳桐生張了張口,卻忽然神色一動,複又將嘴閉上了,宋川白側過頭問:“怎麽了?”


    “沒什麽。”陳桐生道:“隻是突然想起玉銘,他似乎也是北獵堂的人。”


    宋川白一時沒反應過來,“嗯?”了一聲,陳桐生便道:“就是在北獵堂駐地被我燒毀,你們抓住北獵堂之後,我來到駐地這裏,發現有人從荒原中爬出來。我最初以為他是盜鑿飛光的黑商,最後卻發現他就是北獵堂的人,他從荒原裏帶出來了地圖,咱們就是靠著他帶出來的地圖,才找到的入口......”


    宋川白聽著點了點頭,陳桐生表情卻突然一滯。


    “候爺......”


    宋川白說:“發現了什麽?”


    “地圖是玉銘從北朝遺址中帶出來的。”


    “是。”


    陳桐生覺得脊背發涼:“那麽,玉銘在發現地圖之前,又是怎麽進入的北朝,既然他們已經掌握了進入北朝的方法與路徑,把地圖帶出來,又有什麽必要?”


    宋川白眼神沉靜,陳桐生覺得很訝異,但潛意識裏對於宋川白比她早想明白這件事,又沒有那麽驚訝,反而覺得正常,道:“你早就發現了麽......”


    “你覺得這地圖是專門為我們帶出來的。”


    “是,我......否則這是為什麽?”


    宋川白騎在馬上,摸出水袋給她,陳桐生一頭霧水的接過去,宋川白隔空點了點她的嘴唇,陳桐生舔了舔,才發現她說話的時候,把幹裂的嘴唇崩出了血珠,一股鹹鏽的味道。


    她美滋滋地喝了兩口,聽見宋川白徐徐道:“那麽,這樣安排又是為什麽?你覺得這件事又是誰安排的?”


    陳桐生想了想,道:“我覺得是,是薑利言,或者於菟?”


    “可是為什麽?”陳桐生道:“既然當年北獵堂就是薑利言一手創立的,又為何會失控,不對,如果說北獵堂已經失控,被於菟所控製,那麽玉銘他們就更不應該把地圖帶出來,這樣反而會讓我們找到進入的方法。”


    宋川白:“北獵堂想讓你進去。”


    “是,可對於於菟來說,應當我們知道的越少越好才是。”陳桐生皺眉道:“又為什麽要讓我們進去?”


    宋川白慢悠悠地轉過來,目光掃過她沾了水的濕潤嘴唇,漫不經心地道:“確實。把水都喝了吧,快到鎮上了。”


    陳桐生一抹濕漉漉的嘴唇,不自覺放慢了馬匹的腳步,落在了宋川白身後。


    他剛剛發現了嗎?


    我是不是太刻意了?


    宋川白一直在說的是她,而陳桐生則一直在強調我們。


    北獵堂一開始隻想讓陳桐生進入荒原,即便北獵堂人不知道,但實際上,在指示北獵堂行動的人意思裏,那地圖也就是為她所準備的。


    陳桐生也是在想起玉銘時,想到的這一點。


    宋川白與陳桐生在進入北朝幻境,去到百年前北朝之時,他們是穿過了白霧,而白霧,在荒蕪之地中,往往就是那條能夠將人界隔絕開來的,河流的伴生物。


    隻要出現詭異白霧的地方,便是長河現身的地方,反過來,隻要河流出現,那麽一定會彌漫起白霧。


    在北朝皇城坍塌之時,也是先從地下蔓延出了白霧,接著暗河自地下洶湧流出。盡管目前還不知道為什麽,但荒蕪之地那條河流,確實已經隨著於菟,轉移到了北朝的皇城。


    那麽北獵堂玉銘帶出的地圖,可能根本不是單純前往遺址的圖紙,而是引導陳桐生找到那條河流,找到當年祭司大殿暗道入口的地圖。


    而白霧河一切來往皆有規矩,當年外人進入,也一定要伽拉帶路,可以說伽拉的血脈,是能夠穿越白霧河最好用的鑰匙。


    這樣便可以產生一個猜測,也許......也許隻有陳桐生,才能穿過那條河流,進入幻境。


    也許隻要陳桐生,才能夠到達祭司暗道,也許隻有她,才能離皇城近在咫尺。


    外人對北朝內的環境並不了解,但對於陳桐生來說,她已經與宋川白了解過大致的都城建設分布。能夠鑿出飛光的地方,應當是離皇城距離較遠的礦場。


    而一般人即便去到地下,去到的也是礦場。


    她是進入皇城,直達當年廢墟的鑰匙。


    陳桐生摸了摸口袋裏的地圖,心虛地祈禱宋川白沒有發現她的隱瞞,祈禱他現在還沒有反應過來,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她還是很害怕宋川白傷心。


    她自然能夠不顧阻攔進入北朝遺址,她有朝一日也必將會進去,但在宋川白說出那句話之後,陳桐生意識到他能夠做出陪她下來這一舉動,已經是在賭。


    他是一個非常複雜的人,陳桐生知道不可能在他身上看到任何單純的感情,他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會多方麵綜合考慮,最終擇出一個最優解。


    但陪她進入荒原,並不是最優解。


    而宋川白為了給自己的行為做出合理的解釋,還半真半假的扯了許多慌。


    宋川白說自己進入荒原是薑利言授意。


    但他絕不可能輕易聽信一個不信任的人,尤其是薑利言這種人的話,這樣不顧後果地進入荒原。


    宋川白說他之所以會在進入北朝之後,將自己被於菟寄生的事情告知陳桐生,而不是繼續隱瞞,是因為進入此地後,可能會暫時擺脫於菟的監視。但既然他已經知道了燃燒浮圖草便可暫時壓抑幼種,他也用浮圖草來處理了北獵堂的人,那麽他隻要有了這種草,什麽時候說都行。


    或者在進入北朝之前,或者在離開北朝之後,什麽時候都行。


    對宋川白來說,說與不說,隻代表了他感情的變化,隻意味著他是否信任陳桐生,是否願意讓她參與,是否肯將自己的後背將給她。


    他曾經不願意,即便是他來到了岩山鎮,手裏已經有了浮圖草,他也依舊保留了一種遲疑的態度,而在進入北朝後,他即便願意露出自己的秘密,也依然感到不安,要說出許多借口來,作重重的掩飾。


    陳桐生覺得他仿佛生活在堅殼中,任何過於柔軟易受傷的生物,都有保護自己的方式,就好比於菟在受過一次重創後,再也不會將自己藏在地下的,那軟嫩的頭部露出來。宋川白即便從自己的殼中探出腦袋,還要扯上許多偽裝,扯上一層還覺得不保險,再扯上幾層,以免讓被人發現他緊閉的大門開了一絲縫。


    既然宋川白那麽堅決地阻止她下去,就意味著在他心裏,除去最優解,還有別的辦法。


    起碼他希望還要別的辦法。


    在宋川白希望他能夠掌控全局的情況下,在他為了最先了解身邊人可能發生的一切,甚至不惜進入荒原的情況下,直接進入北朝,與宋川白來說,可能跟直接打他一個耳光無異。


    也很有可能打亂宋川白接下來的計劃。


    畢竟連陳桐生這五年的動向,宋川白都專門安排了人員來為他報告。


    “你笑什麽?”宋川白發覺她慢了,迴過頭來問。


    “我在想一個問題。”


    “什麽?”


    “如果昨兒,我不顧候爺的勸阻,擅自下去了,候爺是傷心多一點,還是生氣多一點?”


    宋川白表情毫無波瀾的注視她,半響露出一點嘲笑的意思,說:“那麽小的洞,你也下不去吧。”


    “哦,現在美人計得逞了,就又開始了?”


    宋川白短暫地一抿嘴,似乎是要笑,但很快又繃住了臉,又麵無波瀾地把臉轉了過去,一夾馬腹,默默地提速往前走了。


    陳桐生找迴了樂趣,突然又覺得挺開心,趕緊跟上。


    “你說你那個不叫美人計叫什麽?”


    “......”


    “你說說看,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你還說是為了找我才來,這不是美人計是什麽?”


    “......”


    “這誰頂的住?”


    “......”


    “你說不定心裏挺得意的,是不是?是不是啊?”


    “......”


    她把地圖往口袋的深處又塞了塞,按了按口袋,確認這東西不會調出來......其實這也隻是一個心理安慰的徒勞動作,陳桐生將馬趕上去,問:“我給你寫的信,你有沒有留著?”


    宋川白目光筆直的望著前方:“什麽信?”


    “好多信。”陳桐生想了想,說:“我離現在最近寫的,說,隻要你承認自己想我,我就立馬迴來的那封。不過,我說你想我,其實是我很想你。”


    宋川白說:“不記得了。”


    “你又不記得啊?”


    宋川白瞄了她一眼,嘴角慢慢地揚起來:“嗯。”


    “不記得了。”


    如果宋川白仍然無法相信她,那就她來相信他。


    相信他不按目前風險最小,最為理智的解決方案來,也能將事情解決的漂亮。


    啊,陳桐生,她在心裏想,你真好哄啊。


    說一句話,就把你哄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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