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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川白聞言眉頭一跳,但隨即他好笑的搖了搖頭,並不打算跟陳桐生計較似的,再次試圖將手抽出來,不料陳桐生依然壓著不動。


    他有些沒轍,無奈道:“你究竟想怎麽樣?”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想問候爺,”陳桐生雙眼含星蘊雪一般,透亮有神,道:“候爺尚在彌天司時,曾經為我解圍一次,之後又在彌天司內四處尋我......是為什麽?說起來我當時文武不能,對候爺沒用處,難不成是候爺對我一見鍾情,驚為天人,於是在彌天司內尋找不停.......”


    “我為你解圍?”宋川白眨眨眼睛,自動忽略了陳桐生後麵自己給自己貼金的話:“還有這等事?”


    “就是彌天司內開賭盤之風盛行之時,他們拿我口舌缺陷做賭,輸了又來找我的事,候爺當時便出言引開了他們的注意力,好叫我趁機逃脫。”


    宋川白很篤定:“我不記得了。”


    “候爺果真不記得了?”陳桐生笑起來,接著問:“那麽候爺之後在彌天司內四處尋找,還讓鄭棠幫著一塊兒找,這總不能抵賴吧?”


    宋川白麵無表情的與陳桐生對視,好似被陳桐生給說中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迴答,陳桐生越發得意起來:“現在想來委實可疑,說說看,彌天司內當時也不是沒有女弟子,也不是沒有年紀與候爺相仿的,候爺當時孤高自傲不愛多管閑事,偏偏管了我這檔子閑事。之後那麽多人也不搭理,偏偏到處找我的蹤跡,這不是對我有意思是什麽?這不是愛慕是什麽?”


    她嘖嘖兩聲,接著道:“咱倆親也親過了,候爺就不要顧及您那幾分薄麵......哎!”


    宋川白趁其得意忘形,一把將手抽迴,隨即立刻起身噔噔噔往後退了三步,聽見最後一句,半惱不惱,要笑不笑的對著她一指:“少在這兒給我發潑耍賴,恢複了口舌就亂開玩笑。之前的事情都當你受外力影響魔怔,沒跟你計較,你這下還蹬鼻子上臉,開始叨念起我的心思來了?”


    “我找你不過是閑來無事,好奇而已,幫你也不過是看不慣那些蠢材.......”


    他話還沒說完,陳桐生便驟然打斷道:“候爺不是記的一清二楚麽?說什麽不記得,啊......我明白了,這叫掩飾自己的心意,故意裝作不知。”


    她揚起臉笑,兩人不知在幻境中呆了多久,均顯露出憔悴疲倦之色,但宋川白明顯感到陳桐生比他要精神的多,笑起來當真是一點陰霾也沒有,彎彎眼睛,一點點上翹的鼻尖,笑得露出潔白牙齒,完全是另一種清冽的甜美。


    看著就開心.......


    這樣的漂亮笑臉看著確實讓人心裏一鬆,心裏整塊兒都軟和下來,什麽也不想計較,就隻剩滿心不知如何是好的歡欣雀躍了。


    宋川白微微一怔,下意識地眼睛往下一垂,側開了臉,幾乎是下意識地嘴角彎起來。


    他記得彌天司裏有個神秘的姑娘,但其實對長相記得並不很清楚了,在浦陽曾經有那麽一瞬間仿佛想起來一些片段,但也並未深究下去。


    當時宋川白事務繁多,沒有什麽功夫再來顧念那年幼時在彌天司裏匆忙一瞥的人。但無論如何,有些人仿佛是天生就能抓人眼球,哪怕隻是曾經無意間的一眼,都能在人心裏留下濃墨重彩的模糊身影。


    他每每迴想起彌天司,在與鄭棠相關的,充滿了欺騙和陰差陽錯的血腥之後,在迴想起他更為年少,一個親近朋友也沒有的孤單之後,還能想到一個神秘的身影,與那身影為自己帶來的無盡好奇探究之心。


    宋川白進入彌天司的時間,其實是彌天司最後一次開賭盤的時節,他隻在師兄姐的口中聽過這個跟啞巴似的孩子,據說老被人欺負,倒黴催的。他也是純粹出於看不慣那些自己不長腦子的東西,才出言挑釁。那個孩子平時一聲不吭的,但竟然也算聰明,趁機便逃跑了。


    事後宋川白跟人結了梁子,越發的被排擠,不得不記住了這件事,但就在他尋思著那幫人肯定還要繼續向那倒黴孩子找事,想著注意幫襯之時,卻訝然地發現,那個倒黴孩子不見了。


    最初是師兄弟們忘記了她,漸漸的那些賭輸了找事的半大小子們也忘記了她,連帶著甚至都忘了因此跟宋川白結的梁子。


    在他孤憤不已,被父母作為安撫先皇的棋子送入彌天司後,在這名不見經傳,又破又偏的爛地方,宋川白先入為主地排斥一切。


    他看不上那些滿嘴粗語,蠢得平凡的同門,也看不上故作姿態的師父們。他懶得跟同寢房的半大夥子們哈喇子直流地談論,哪個師姐師妹臉蛋嫩,屁股翹,也懶得聽他們斤斤計較著誰的武功又比誰好,誰又與誰結成了小團體,誰又愛向師父告狀。


    來到彌天司,意味著他遠離了京都,失去了自己原有的朋友,也失去了作為長公主之子這樣身份所帶來的一切利益。


    於是在這樣的時間裏,在他無視管教,擅自脫離課程,又與人結怨之時,隻好將滿腹心思放在哪個神秘消失的人身上。


    她是誰?叫什麽名字,現在又到哪裏去了?


    後來有聽說彌天司內有人跑了,但究竟跑的是誰,也沒有一個弟子打探清楚,宋川白坐在他們中間,旁邊還有一個嘰裏呱啦的鄭棠,立刻就想到了那個神秘的孩子。


    彌天司本來就有神秘之處,少年時期的宋川白夜間無法入眠,起身推開半扇窗,心想,那個人究竟是如何做到令周圍人忘記她的?


    她到底是天性懦弱,還是令有原因呢?甚至他都會想,如果早一些能夠認識她,是不是也能夠獲得她那種讓人失憶的方法,幹脆漂亮地脫身離去了呢?


    實際上兩人的相遇,隻有那麽不見麵的兩次而已,但她卻一年一年的在宋川白心裏,逐漸化為了自由與神秘的代名詞,就仿佛一個深夜夾雜著驚奇與未知,醒來後卻又不記得內容的夢。


    後來宋川白也慢慢地將這個夢境忘掉了,就如同彌天司內的所有弟子一般。


    對這麽一段難以解釋的少年心思,宋川白什麽也沒說,隻是心中生出了另一種非常奇妙難言的感覺。


    除去父母,除去糾葛不斷的鄭棠,除去他記憶裏人來人往更迭不休的王府,原來還有另外一個人,與他在冥冥之中保持著無法言說的聯係。


    從陳桐生救下他的命開始,從於菟將宋瑉血肉寄生進宋祈的胎兒開始,從宋氏被無形牽連,從陳桐生繼承伽拉意願,被迫心動,被迫了解他開始......


    陳桐生逃離彌天司,又被方鶴鳴尋迴,那個時候,他以為是第一次知曉此人的姓名,實際上卻是故人重逢。


    他們在時空的交錯中與彼此經曆了雙方最為困苦,難熬的時光,也見識了雙方最不可說的秘密,彼此改寫了對方的命運,就仿佛兩株並行藤草,想將其中一棵拔起,卻發現兩株的根係早已錯綜交纏,無法分離。


    陳桐生卻把頭低了下去,仔細摸索過其下的地麵,臉色一變,再度抬首,已然變了神色:“不愧是候爺,”半響後她道:“隻是聽了那麽一句話,便能聯係上後來的許多事。這裏,便是陳辛瀾所說的暗道出口了。”


    宋川白點了點頭。


    他們腳下的地麵,是由石料打磨出的台階。


    在短暫的忙碌後,兩人清除了大片沙土,最終露出了一個僅夠半人通過的,位於巨石之下的孔洞,石階向洞內延申下去,可以看出是一條地下暗道。


    那麽當初出逃的人,為何會自發形成隊伍,又是被什麽所禁錮,在此時也都有解釋了。


    他們就是這樣排著隊通過了狹長的暗道,暫時逃脫了可怖的皇城,而在進入了一望無際的荒原後,便保持著慣性與相互依賴的隊形,繼續走了下去,直到滅頂之災從天而降的那一刻。


    他們保持著瀕死的動作,說明這些出逃的人死亡是一瞬間的事,根本來不及察覺反應,也就不可能散開。


    不知是什麽,從他們背後的暗道中頃刻而出,瞬間吞噬了逃亡之人的性命,令他們甚至還保留著生前最後一瞬的動作。


    於菟能夠做到這種程度麽?


    既然於菟的追緝能力到了如此駭人的地步,陳桐生又是怎麽憑借著自己年幼的軀體,從塌陷的皇城逃出的?


    陳桐生想著就把手往裏麵伸,被宋川白臉色一變一把抓住了。


    既然當時出逃的人死在了逃亡路上,那麽這暗道內就必然不會安全。誰知道裏麵還留著什麽?


    陳桐生抓住機會:“好哇,你占我便宜?”


    宋川白:“?”


    “還說你對我沒有意思?”陳桐生眼珠子又咕嚕嚕轉起來,宋川白聞言便是一鬆,她立刻道:“摸了就放,你以為我沒看到麽?候爺好無賴。對人家負責!”


    宋川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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