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biquxs.info/


    </p>


    “結束了?”


    陳桐生忍不住重複道:“結束了......是什麽意思?”


    對方眼睛一斂,下巴含蓄地一收,便幹脆地轉身下了駮車,又飄然不停地眨眼上了前麵的馬車。


    陳桐生在木壁裏探出腦袋,對宋川白小聲道:“功夫倒很是不錯。”


    剛說了一句,陳桐生餘光見前麵的馬車剛落下的簾子便是一動,嚇得她連忙把腦袋縮了迴去。


    宋川白嗤地一樂,陳桐生隔著木壁哼了一聲,小聲嘀咕:“有什麽好笑的。”


    她又悄悄把腦袋挨過去,問:“你說咱們這是在去哪兒?這條道上竟然如此僻靜,除了車隊一個人也沒有,還有這石像......這大約還沒有走出我娘的地盤吧。”


    陳桐生之前想過了,辛瀾敢在殿中對皇帝那樣不敬,都直接開口對了,這地方又是如此神秘安靜,十有八九就是什麽祭司平日所在的地方了。


    宋川白嗯了一聲,沒有多說。


    在開始爬坡後,陳桐生越看這周遭的景物越是覺得很有些奇怪,眼熟也說不上眼熟。


    陳桐生知道這是在上山了,自古以來大型祭典都有祭天之意,往高山上爬倒也不奇怪,隻是這是祭典伽拉希阿,何至於往山上去?


    難道伽拉的神像不在方才那華美而布局精巧的殿內,而是在山上?


    伽拉啊伽拉,平常你老動不動出現晃一下我的眼,怎麽現在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了?


    我到底是誰,我到底算誰呢?


    車隊行程不慢,很快攀至半山腰,陳桐生一扭頭,猛地見上頭伸出突兀一塊,是一個可居高望遠的好地方,陳桐生眯眼注視了片刻,總覺得上麵缺失了什麽,突然間靈光一閃,她才猛地迴過味兒了。


    缺什麽呢,當然是缺站在上麵往下看的人了啊!


    還記得她以前的那個夢麽,還記得她頭一迴見到那個自稱朕,還長著宋川白臉的男人的時候麽,還記得伽拉提著一把長弓,為北朝建立奠定基礎的時候麽!


    陳桐生在車上站起來往下看,駮車在長道上拐彎,角度隨之改變,陳桐生便見到了與夢境中那俯瞰下去的景象極其相似的景物。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


    伽拉......


    “伽拉,你覺得山腰的風景如何?你不是不喜太過麻煩麽,等這些事情結束了,我就在這裏給你建一座行宮好不好?”年輕男子負手而立,這麽說著:“這樣你就不用去麵對朝中那些複雜的事情,到時候再給你修一道專行禦道。若是你不願意一直呆在這裏,四處走走也可,反正這片疆土,都歸你我共有。”


    可是伽拉以長弓拄地,萬般疲憊,聲音嘶啞:“我不想跟你共分天下,我不想要天下,我隻想讓你跟我一起迴去。”


    在長久的沉默之後,伽拉希阿放棄了希望,低聲說:“那我自己迴去。”


    “好啊,把命留下來。”於是男子這麽迴答。聲音在自山野吹來的風中失真。


    *


    陳桐生眼神渙散,咬住自己的拳頭,一點一點把這些記憶從腦海中逼了出來。


    然後他說什麽?


    “現在所有人都盲目信奉你的力量,崇尚你的名字,即便這個名字一開始便是我賦予你的。一旦你離開,我的子民勢必會追隨你而去,重新生活在我們花了數十代遷徙,一直到今日才擺脫噩夢的故土去。你也許會活著,但他們其中的絕大部分,都活不下去吧。”


    ......


    “索性你死在這裏,我會將你的屍首鑄進神像,為建造一個足以屹立千百年的巍峨神殿,至於你死後魂魄欲向何處,那才真正由你決定。”


    伽拉希阿給陳桐生傳達的記憶中,伽拉與男子交談的時間,應當便是離她最近的一個時代了。


    也許並不是陳桐生沒有再接受到之後的相關記憶,而是......


    伽拉希阿真的死在了他手裏。


    她沒有再孜然一身離開北朝,沒有繼續顛沛流離,也沒有迴到渴求的故土。


    伽拉死在了北朝。


    而那個足夠冷酷絕情的男子,真的為她建起了神殿,真的為她修了一條專行禦道。


    ......在她死去之後。


    *


    陳桐生知道自己現在去哪兒了。


    神殿。


    如果那男子真有能力將伽拉希阿扼殺在自己手中,那麽應當也會如言將伽拉的屍首鑄在神像裏。


    *


    誰知她好奇地等著到了神殿前,卻發現完全不巍峨,從外表上看,隻是一個符合神殿身份的建築而已。


    外牆建的頗高,早已有一行身穿素衣的人等在神殿前,遠遠地就俯身行禮。


    陳桐生偏頭悄悄問:“你說守神殿的人,與我娘身邊的人,誰的地位高?”


    宋川白低聲迴答:“不好說,但神殿這裏的人而言,對你看重過於祭司。”


    “為何?”


    “看禮儀。”


    如今這一馬車的大多都是辛瀾的人,他們沉默而高效,對陳桐生沒有半點諂媚討好,而那在神殿外等候的人們,衣著相對就簡樸,並且遠遠地,就有人帶頭前來迎接陳桐生的駮車。


    這迴陳桐生下車倒有人簇擁著了,領頭的是一個看樣貌還算年輕,但已經兩鬢斑白的男子,對方臉上笑容不停,雖然口上沒說幾句,但請陳桐生進入神殿的動作缺盡顯恭敬殷勤。


    陳桐生此時個子小小,對方便將腰彎得不能再低,講話時陳桐生都提他覺得累,也仗著自己年齡小,前後看了看,問:“我娘怎麽沒有來?”


    這祭司典禮,堂堂祭司不出場,隻要一個年紀這樣小的女兒來怎麽行?


    前來迎接的司儀聞神情一頓,迴答道:“大人您莫不是忘了,祭司大人是不進神殿的。”


    陳桐生:“?”


    司儀臉上笑容又大了些,道:“即將帶領您走完祭祀流程的,是您的父親。”


    陳桐生:“??”


    好家夥,原來這還有個爹等著我呢。


    陳桐生看他好說話的樣子,比辛瀾手下的那些不知好打交道到哪裏去了,於是抓緊問:“我父母可有不合?”


    司儀有些疑惑地微一皺眉,隨即又笑開了:“您說什麽呢,您的父母就沒有和氣過啊。”


    “......”陳桐生沉默的看著他,那把我生出來還真是難為他們了啊。


    接著往前走了不過十幾步,身旁原本低頭站立的那一溜站立的人中,突然有一個神殿人員身子晃了幾晃,接著手上一鬆,原本捧著的器具便應聲而碎,驚得滿院中人都駭然地抬頭去看他。


    而那個失手摔碎器具的人看不清臉,看著隻是覺得肩膀單薄而身形纖細,器具碎裂之聲一響,他便猛然跪了下去,將頭磕在地麵。


    也不知道到底是今日日子特殊,所以所行之人都如此寡言安靜,還是這神殿與祭祀身邊人的風格素來便是如此。


    那人摔了器具也一言不發,一句求饒的話也不說,隻是跪在地上,而有人便也無聲地走上前來便要將他帶走。


    地上跪著的人表情雖然看不見,但看與他並肩,站在他周邊人卻是歎息地閉了閉眼,一幅節哀順變的姿態。陳桐生再定睛望去,也發現跪在地上的人大約隻是礙於規矩不敢發聲罷了,那淡薄的身子還是在難以抑製地顫抖著。還是怕。


    按這個古怪朝代古怪宗教與他們古怪的思想方式來看,在專門祭典伽拉的日子裏這樣,在連陳桐生表現出對伽拉不敬都會被警告的地方,他被拖下去了,還有命活麽?


    陳桐生還在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卻在那人抬頭的一瞬間睜大了眼睛,猛然道:“等等!”


    正欲將那人拖走的人便是一頓,陳桐生嗒嗒嗒幾步走過去:“你讓我看看你的臉。”


    眾人皆是莫名其妙,犯錯之人聞言將臉顯給陳桐生看。


    即使如此年輕,即使麵貌稚嫩,但那驚人的美貌,那精致得近乎妖的五官,蘊含著無論什麽年紀也掩蓋不去的光華。


    “薑利言。”陳桐生問:“你是不是叫薑利言?”


    對方表情一滯,接著也露出一點笑容來,與百年後不同,他此時的笑俊美得幾乎有些清甜了,與陳桐生以往所見的戲謔完全不同。


    “大人若賜我賜姓名,那麽我今後便叫薑利言了。”他馴良地迴答。


    什麽意思?


    陳桐生這頭一愣,身後便有人開口斥道:“不要臉麵的東西,姓與名這樣的東西也敢開口要!”


    “他沒有姓名?”陳桐生轉頭往了身後司儀一眼,又轉過去問:“你究竟是不是薑利言?”


    “大人,”清瘦的少年低垂著攝人心魄的眉眼,笑意溫馴,小聲說:“我沒有姓名的。”


    是了,陳桐生這才想起來,哪怕是宋川白如今所裝的這個身份,也隻是叫清臨,隻有名而無姓。


    司儀一揮手便要讓人將他帶走,陳桐生連忙製止了,將少年的臉抬起來,問宋川白:“是不是他?”


    宋川白注視片刻,雖不明白,但還是迴應道:“非常像。”


    無論是麵皮還是骨相,都仿佛能透過他看見日後薑利言那笑麵虎的樣子。


    “讓他留下。”陳桐生道:“可以吧?待祭典結束,我與他有話要說。”


    吩咐完畢,陳桐生看著司儀點了頭,第一迴感受到自己到底在這裏還是有身份的,走了兩步,卻後知後覺地迴過味兒了,霎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薑利言這個名字的來源.....是她。


    她再一次踏入了詭氣莫測的輪迴之中,就如同讓宋川白遇到的一樣。


    陳桐生將百年後得知的姓名,越過時光,將它賦予了這仿佛命定的主人。


    現實與幻境交錯,真假,因果,已經顛倒不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彌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淤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淤泥並收藏彌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