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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桐生盯著眼前的宋川麵無表情地看了許久,似乎是認定眼前不過是幻覺,於是也就一聲不吭地看滿意了,扭頭接著睡去。


    宋川白不以為意,笑了笑坐在她床邊輕輕道:“你迴來的巧,若是再玩些,我都要進荒原中去尋人了。”


    陳桐生聽見了,沒在意。


    畢竟進入荒原才是下下之策,這主意若是方良哲這廝提出來的還差不多,宋川白絕無可能出這樣沒把握也失分寸的主意。


    “你來信隻講自己身在何處,隱約透些消息,更多的都是些逗趣兒話。”宋川白接著道:“方良哲也隻將你誇的英明神武,要他如實報告,實際也多有潤色,我竟不知你已經為了搜尋有關飛光之事,開始割自己耳朵了。”


    ……怎麽又是耳朵?


    不就是一個耳朵麽?


    按胡敏的話來說反正它割了還會長好,怕她以後是半隻耳儀容不雅領出去丟人麽?


    我的耳朵關你們什麽事?


    真煩得很。


    然而宋川白接下來聲音很和緩,很溫柔的問:“幹什麽要割自己耳朵呢,多疼啊。”


    他聲音愈發的沉下去,猶如月潮下撥動的五十琴弦,低沉華麗,空蒙輕柔,仿佛一隻溫暖的手撫在陳桐生耳畔。


    陳桐生那不耐煩的暴躁想法頓時被撫了個一幹二淨,全讓打包扔出了大腦,隻餘下那溫柔的聲鳴餘韻,如同海潮般輕柔地一層層蕩漾開去。


    她以往夢中的宋川白沒有這麽多話,也沒有這麽有感情,作為一個大俗人,陳桐生通常就是盯著夢中宋川白的臉猛看,覺得看到就是賺到。一覺睡醒恨不能貼一張宋川白巨大的畫像在半空,讓大夥兒知道她晚上做了什麽美夢。


    看他做事,看他說話,看他捏著棋子發呆。


    陳桐生被折磨一擾就無法再入睡了,於是要醒不醒,十分困倦的借著這個勁兒說:“來親一個。”


    宋川白沒理她這個勁兒,伸手去解她耳朵上早髒得不成樣子的繃帶。


    “很奇妙,有些人即便分離數年,也能在相遇後如同昨日才剛剛分離,毫無隔閡感,細細想來,這大約是彼此都在掛念對方的緣故。”陳桐生閉著眼睛胡謅道,隨後她睜開眼睛,望向宋川白:“我一直在想侯爺,侯爺想我麽?”


    宋川白照例的不答反問:“想我什麽?”


    陳桐生在外混了幾年,不要臉的功力大有長進,張口就來:“想侯爺的臉,想侯爺的眼睛,想侯爺穿什麽衣裳,說什麽話……”她眼睛眨了眨,道:“想侯爺的美人出浴圖!”


    宋川白著實愣了一下,才用力把被血黏住的繃帶,道:“越說越離譜了!”


    “嘶……”陳桐生叫了一聲疼,道:“有什麽離譜的?食色性也,想美人當然要想全套……”


    “所以把你想得主動往荒原那樣的方向跑,自己割自己耳朵麽?”


    陳桐生敏銳道:“侯爺是不是想說我壞了腦袋,那這也不是我的問題呀,我是想侯爺才想壞的。”


    宋川白這番無法再撕繃帶以警告陳桐生的滿嘴不正經,隻好遞了她一記眼刀。


    陳桐生看見就樂起來,沉默了片刻後問:“朝裏出了什麽事?”


    “出事?”宋川白道:“有什麽事?”


    “既然未曾出事,你怎麽突然千裏迢迢地跑這麽個鬼地方?”


    宋川白笑而不語,陳桐生看著他奔波趕路,神色略有疲憊的臉看了片刻,福至心靈:“難不成是因為想我?”


    宋川白笑著向她點了點,未曾否定,隻是道:“醒來就起來把藥喝了。”


    陳桐生撐起上半身,突然手臂一彎,又柔弱無力的倒了迴去:“哎呀,好累,好疼,好無力。”


    “不如侯爺喂我罷。”


    ......


    方良哲推開門。


    方良哲又關上門退了出去。


    ......


    宋川白沒拒絕,竟然也就拿過藥碗,舀了一湯匙輕輕吹涼,遞到了陳桐生嘴邊。


    他手指骨節分明,白皙修長,隻是捏著那普通青瓷湯勺的場景,都格外賞心悅目。陳桐生毫不顧忌地上下打量宋川白,湊過去抿了一口。


    嘔,苦。


    看見陳桐生苦得眉頭都皺在了一起,宋川白不禁笑道:“我還當你如今已經不怕苦了呢。”


    他說著從桌邊的紙包中捏出來一塊糖瓜:“要不要緩一下苦味兒?”


    “侯爺真是太貼心了。”陳桐生飛快地說完,拿過藥碗噸噸噸一口灌幹淨了,趁藥味還未在口中彌漫開,咕嘟一聲吞下,一把抓住宋川白的手,將他手中的糖塞進了嘴裏。溫熱的氣息撲到手指上,指尖觸碰到了水潤的嘴唇,那軟軟的觸感讓宋川白心裏猛地一跳,立馬收迴手,略一皺眉道:“不像話。”


    陳桐生抿著嘴角,粉紅的舌頭在嘴角一卷,特別狡黠得意的樣子,宋川白撇過頭道:“喝完了藥就把傷口收拾一下,你著幾日都到哪裏去了,弄成這個樣子。”


    “哎呀,風餐露宿,勞心勞力呀,”陳桐生占完便宜就來了精神,盤腿坐在床上,壞心思地問:“侯爺,你來為我包紮麽?我夠不著。”


    宋川白想著是她那個耳朵,便應下了,誰知他剛一點頭,陳桐生便一掀衣角,眼角上勾:“那我這裏也受傷了,可疼了,侯爺要輕點兒呀。”


    她說的是自己腹部的傷,說完看看宋川白,身子前傾,問:“咦,原來侯爺也會紅耳朵麽?”


    “你這兩年真是長進大了,”宋川白哭笑不得,要惱不惱地伸手往陳桐生腦袋上用力一戳:“哪兒學的這些,玩笑開到本侯身上來了!”


    配好藥粉,宋川白輕輕擦幹淨陳桐生傷耳上的血汙。


    陳桐生問:“如何?”


    “醜。”


    “......”陳桐生耳朵一側:“我知道醜,我是問它真的長出來了麽?”


    “你怕它長不出來?”


    “我倒是無所謂,不長也好,不長的話呢,便能跟侯爺報傷拿補貼錢了,還能拿來嚇你。”


    宋川白嗤地一樂:“那你可要失望了,長的挺好。“


    陳桐生聞言伸手去摸了摸,果然摸到了已經痊愈到一半的傷耳。


    縱是她已經對此有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在此刻卻仍然大為驚愕,忍不住反複摸捏,被宋川白伸手一擋:“別亂捏,對傷口痊愈不好。”


    “還能比痊愈到一半被割掉,又在包紮後沙裏滾雨裏淋還要不好麽?”陳桐生一幅經曆過大風大浪的淡定表情,接著捏,被宋川白抓住了手腕,塞迴被子裏,命令似的的往下一壓:“不許動。”


    他仔細地塗抹上膏藥,又撒上藥粉,低頭手指輕巧地給包紮起來,溫柔的仿佛對待剛出世的嬰孩。


    陳桐生抬眼看著宋川白認真的表情,那緊抿的薄唇,與微微顫動的睫毛,沒忍住伸手去碰他疏朗而長的眼睫。


    著突然伸出來的爪子嚇了宋川白一跳,他伸手一拍:“別搗亂。”


    搞得還挺認真。


    陳桐生心中溫溫熱,甜絲絲的滋味順著舌根一路泛進心裏,她彎彎笑眼,低聲道:“不會真的就是為我來的吧?”


    “原來不是,”宋川白的聲音自耳側傳來:“原來往西去查一個貪案,半路收到來信,講你胡鬧得找不著人了,到底想看看什麽情況,便趕來了。”


    “哦,那便四舍五入,當作是為我而來罷。”


    陳桐生道:“侯爺大約已知北獵堂?這組織很有些問題。”


    “一個打擊販賣飛光黑商的組織,你發現了什麽問題?”


    “第一,北獵堂太過入世,他們既然打擊的是黑商,可從不與官府合作。若是說他們擔憂黑商與官府相勾結信不過的話,他們也從未與平民百姓,抑或自發反對飛光的民間人士聯合過。其中堂主講,他們中很多人是北朝遺民,因而在荒原外祖輩守護。”


    “可是他們守護什麽?飛光?據我所知,他們隻抓人,進入荒原,也就是進入北朝遺址的人,要麽便是抓黑商,可那飛光他們卻並不管。大批飛光是否被運出去,運到哪裏,他們也不管。我在從他們手中搶來的書裏......”


    宋川白突然道:“搶來?”


    “換來!那書按約定本來也要給我看的,他們出爾反爾,難道我耳朵還能白割了不成?”陳桐生理直氣壯道:“按那書中雖說,北獵堂甚至一度不阻止人們進入荒原,而隻抓出來的人。這便很不對,若他們是想守護北朝,那就不該許人進去,若他們是想守飛光,也不該對飛光的去向如此冷淡。”


    “那麽,”宋川白道:“他們守在荒原外,隻是為了抓人?”


    “目前看來就是如此,這是第一件奇怪之事。”


    “第二,”陳桐生道:“曲礪,也就是北獵堂堂主曾說,進入北朝遺址的入口即將打開,在裏麵盜鑿之人即將出來,叫我去尋開口。可就在幾日前,自荒原中果然出來了一人,可他卻不是黑商,而是北獵堂中人。”


    “北獵堂監守自盜?”


    “我看也不像。”陳桐生搖搖頭,問:“我之前叫人送來的地圖,這裏可有收到?”


    這件事宋川白知道,便點了點頭,起身想叫範瑞將圖紙拿來,被陳桐生順手按住了:“不必,現在當務之急弄清北獵堂到底在搞什麽鬼。”


    宋川白盯著陳桐生無意按在他大腿上的手眯了眯眼,但卻什麽也沒說,甚至沒有把她的手挪開,繼續聽陳桐生的話:“那圖紙上的內容我大致看了一眼,不覺得是指導人們在荒原中找到北朝遺址入口的,反而像......”


    “北朝遺址內部的?”宋川白說罷一愣,隨即有些難以置信地一笑。


    隻有兩個方向能進入北朝遺址,最容易進入的地方,如今已被朝廷派重兵把守,而另一個,便是名聲較小,危險性也更高的岩山荒原了。


    外世都以為這北朝遺址,既然被稱為遺址,那麽大部分便是廢墟,除了飛光這樣自地下盜鑿而出的自然資源外,再無其它價值了。


    可北獵堂卻告訴他們,北朝遺址中不僅有其他玄機,還能夠支撐一幫人在其中生活應該夏季。


    難道裏麵還有田土糧食,有活躍而不足以致命的野獸來食用,有幹淨的水來飲用?


    傳說中的北朝,難道不是已經坍塌到了地下,被大片沙土掩埋了麽?


    到底是怎麽進入那座地下之城,又是怎麽在地下生活如此之久的?


    更何況進入的人還畫了圖紙,這也就意味著陷入地下的部分,不僅保存完好,足以支撐活動的區域較大,並且還十分複雜。


    很有可能是保存著街道與樓台的建築。


    這便很有些駭人了。


    陳桐生道:“立即提審北獵堂中人”


    曲礪又是一幅沒睡醒的模樣,靠在椅背上掀起眼皮看了陳桐生一眼,道:“原來你還活著呢。”


    “我當然活著,”陳桐生在他麵前坐下了。


    她也來不及收拾自己,隻換了身幹淨外衣,修一下麵子,也不跟曲礪廢話,道:“你們北獵堂中有一個叫玉銘的人麽?”


    曲礪輕聲道:“他是一個人出來的麽?”


    “我隻見到了他一個,至於出來了幾個就不清楚了。不過看他半死不活的樣子,也許他就是最後存活下來的人吧。”


    曲礪一言不發地閉上了眼。


    “你猜他現在在哪裏?”


    曲礪笑了一聲,臉上沒有半分笑意:“你把他埋在哪裏?”


    陳桐生與站在一旁的宋川白對視一眼,警覺問:“你怎知他一定會死?”


    手指在桌上敲出沉悶聲響,曲礪道:“沒有人能活著出來。”


    陳桐生眉頭一皺,道:“這可未必,每年都有在遺址中盜鑿的黑商賺得盆滿缽滿,之後從裏麵安然退出的。”她觀察著曲礪的表情,接著道:“還是說,出來的其實不是正常的活人......而是偶?”


    在屋內旁聽的宋川白與方良哲聞言都露出一絲疑惑表情,盯緊了曲礪。


    曲礪臉上露出一絲譏諷的笑,說不清是嘲笑他們還是自嘲,輕輕說:“是啊,北朝人以祭祀神靈的名義,做出來的偶。”


    又是為了神靈。


    陳桐生脫口道:“為了伽拉麽?”


    “伽拉係阿,是的,還能有哪個神?”曲礪道:“北朝遺址是個玄而又玄的地方,在北朝尚在時,那便是一個封閉的、鮮少與外界交流的王朝。”


    “有人說是北朝滅亡前,他們的祭司下了咒,詛咒外來進入的人,但實際上,隻不過是飛光對他們的反噬,一直延續到如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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