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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桐生在路途中不喜坐轎,單獨要一匹馬。


    她挽韁繩的姿勢利落又熟練,騎馬時脊背挺得筆直,黑發高挽。


    在他們處理好事務,離開浦陽時,林風得了消息來送,後麵跟著蹦蹦跳跳的小果兒。


    小果兒一看見陳桐生騎馬,眼睛都直了,非常羨慕地仰著腦袋。林風沒好奇地拍了一下她的腦袋,說:“傻樣子。”


    林風微微彎腰看著小果兒:“等我交待好鋪子的事,也帶你出去看看,好嗎?”


    “真的?”小果兒眼睛開始閃閃發亮:“去哪裏?”


    “去哪裏都好,”林風看了看陳桐生,臉又開始紅:“宋小姐有無推薦?”


    小果兒之前跟她說林風的毛病,他看見自己認為很漂亮的就臉紅,不僅是人,他看見前朝名家書畫,和古物也這個德行。陳桐生想了想,她沒有什麽特別想去的地方,最初隻是想安安心心待在方鶴鳴手下做徒弟,陳桐生說:“......大漠吧。”


    “或許,會遇到一對,感情很好的姐妹。”


    她想自己真是太後知後覺了,直到今天這句話說出來,陳桐生心裏才有一絲絲綿綿的痛意交纏著漫了上來。


    林風顯然不理解這句話,但他也並沒有多問,對小果兒說:“喜歡大漠嗎?”


    於是小果兒支著腦袋冥思苦想大漠是什麽樣子。


    半響思考無果,於是摳了摳臉說:“跟你一起,去哪裏都應該會喜歡的吧?”


    林風愣了愣,才又笑起來,說:“好。”


    走出浦陽,宋川白大約是趕路,也騎了馬,腳程很快。


    陳桐生緊跟其後,走著走著,她突然問:“你為什麽,特地,停下來,讓我參與這些?”


    宋川白沒迴頭,他握韁繩將馬拉慢了些,問:“你覺得是為什麽?”


    果然,宋川白就是因為帶了她,才特地停下來,花這些時間去了解來龍去脈的。否則她根本沒有旁聽和參與的必要。


    如果說王澄南和榮憐兒的事情是一個意外,那麽很顯然宋川白就是看到了這種意外對陳桐生的影響,並刻意的讓她去見識這種事情。


    陳桐生太容易被外界影響了,雖然她平時結結巴巴不愛說話,她的共情能力其實很強,起碼能到聽了老奴一頓哭訴,就開始進行銀錢援助。方鶴鳴教她把任務對象看做木樁子,但是沒教她硬心腸。她對觸犯了自己正主利益的人冷淡無情,下手時寒光濺血,而對於淒慘的人充滿同情,而一旦這兩方麵合在一起,她必然會出現動搖。


    一言蔽之,世間百態,萬物蒼生,她見的太少了。


    方鶴鳴把她封閉在暗部裏,封閉在自己手裏,好像能管她一輩子似的。


    陳桐生在王澄南之事之後,態度就一直在軟化。


    宋川白不希望她極端,不喜歡她時時有孤注一擲的想法,但在王澄南的事件上,陳桐生幾乎是主動的違背了自己之前報仇的意願,勸說王澄南活下去。


    在看到林風衝迴火場時,陳桐生幾乎就看到了苦水村的方鶴鳴,就在那麽突然一瞬間,她突然地,有些愚蠢地醒悟過來,原來那個時候師父那麽想讓我活。


    就像她想讓林風安然活下來一樣。


    隻要她這麽想,宋川白進浦陽的目的就達到了。


    陳桐生乖乖聽話怎麽多年,最不會的就是辜負,她絕對不會辜負對她報有期望,對她好的人。


    方鶴鳴的頭一個。她那個倒黴師兄也算一個。


    陳家人對她沒感情,不能算。


    但是一路走下來,宋川白似乎也能算上一個?


    宋川白對她好麽?


    陳桐生摸摸懷裏的銀票,不知為何有點來自貧窮的心虛,默默地把宋川白算進去了。


    嗯,隻是暫時有一點點算而已。


    陳桐生垂著腦袋騎馬,道:“侯爺對杜琿春,怎樣看?”


    “你對他怎麽看?你好像很可憐他。”宋川白不答反問。


    陳桐生現在沒什麽反骨,很老實的迴答:“是啊。”


    她就是覺得杜琿春很可憐。


    “林風也是,小果兒也是。”


    陳桐生總覺得不應該是這樣,她原來以為自己遭遇的事情已經夠悲慘。平常人的生活不就是平平淡淡,交友,娶親,成家立業的麽?


    可是後來她發現到處人都有苦楚,隻是沒有人表現出來,沒有把自己的苦楚當做身上的刺。


    如果是陳桐生遇到了林風的事情,她根本不會等那麽多那麽多年,耗空了自己的小半輩子,大約也沒心再去關一個叫小果兒的人。


    宋川白沒跟她講什麽大道理,他側過頭看看陳桐生表情,就知道她腦袋裏有想法了,不再用操心,隻是慢悠悠地說了一句:“世人皆苦。”


    陳桐生跟著走了一會兒,馬蹄聲都跟著苦悶起來,她道:“飛光之事,為何禁止飛,飛光的律法,頒布這麽多年,卻鮮有落實?”


    不提這個還好,宋川白冷哼了一聲,直言道:“去問問現在的好皇帝啊。”


    在最初頒布的律法缺點便極其明顯,給予了各地鑽空子的餘地。在這麽多年各臣子的上柬中逐漸有所完善,但到了女帝這裏,不論宋川白如果著手推動,女帝就仿佛是怕得罪了參與其中的氏族大家似的,全壓下來了,甚至連他的折子也不會批。宋川白遞上去,一點聲兒沒有。


    於是關於禁止飛光的律法總是空子大,隻要稍微用點功夫,保販賣飛光的人一生亨通富貴,平平安安。


    至於被飛光害死了多少人,飛光留下多少隱患,又到底有多少目前人們根本不了解的功效,則完全不在他們考慮範圍內了。


    陳桐生聽這個語氣有些奇怪。


    按理說宋川白應當與女帝是一派,他甚至是早期女帝周莞昭能夠在黨派之爭中獲勝登基的得力助手之一。他的意願就代表了長公主與驃騎將軍的意願,可以說是周莞昭能位至人皇的功臣,但女帝為何不配合宋川白,以至於讓他流露出這樣的口氣?


    陳桐生倒是沒再問,既然宋川白這麽說,那就是皇帝那邊行不通了,這沒辦法,他侯爺的身份能壓許多人,壓不了這天下的主子。


    想到這裏,陳桐生再次想起來夢裏那個自稱“朕”的宋川白......不是,神秘男子。


    心裏不免有點打鼓,但是她又對這種夢境完全無法解釋,於是隻好按捺住,開始想黎城的事情。


    黎城暴亂始於藩王之亂。


    大周的情況略微複雜一些,太上皇時期封各大親王,一個個地把自己兒子派了出去,采取封國製,隻有兩位公主住京城王宅。之後太上皇崩殂,而其弟繼位,頭一件事便是取消封國製,打著親情的名號欲為他們建王宅,百孫院。這還算輕的,之後先帝在冊封密王時隻給了個爵位,並未封地。這一點可把其他親王驚動了。這是明擺著收權的。皇帝的心意開始表露出跡象,藩王不可能坐以待斃,於是他們擁晉王為首,以為先皇慶壽的名義進都,打探皇帝意思。並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安排了各自武裝秘密集結。


    但天不遂人願。要是他們成功了,不說先皇能不能保住位置,總之就不可能再有周莞昭任何可插手的餘地,她畢竟隻是先皇所誕皇女的其中一位,生母顯赫些,但也死了,為她爭不到什麽。否則周莞昭最初也不可能拜入彌天門下。


    而當年忽然爆發的疫病以摧枯拉朽之勢席卷了整個都城,逢帝王大壽,正是各地覲見,萬邦來朝的時候,都城中人潮洶湧,不到一月,疫病傳遍都城。而皇宮中竟是疾病最為肆虐的地方,第二月先皇與各親王先後去世,到周莞昭帶領彌天司下山入宮時,太子都已經病入膏肓。太醫院的大夫們都個個自救不及,年紀大些的,也都躺在家中根本起不來了。


    而在周莞昭到來後,不僅為太子續了一個多月的命,彌天司亦在百姓中行醫救治,僅僅六天過去,病死人數銳減,到第一十二天,症狀輕者已然痊愈。彌天司挽救了城中百姓的性命,但皇室卻死得隻剩下幾個親王,與周莞昭。至於為什麽長公主一家無事,是因為長公主與驃騎將軍長年戎邊,而宋川白正滿河山地去查飛光之事,不大願意為了皇帝的生辰放棄,隻是準備了賀詞賀禮,算著時間送到先皇麵前,正好躲過了。


    太子臨去前將位置傳給了周莞昭,她手下的彌天司四處行醫救治,不僅救了百姓,也救了對疫病無計可施的世家大族性命,在相當一段時間,整個都城可以說都把握在周莞昭手裏。她愣是扣著那幾位親王,到其傳信出去解散集結武裝,並換來了幾個世子後,才把他們放離了當時地獄一般恐怖的都城。


    謀反這件事尚在預謀中,便被天災把念頭消了個幹淨。


    ——————


    金獸嫋香穗,銀燭燦花枝。


    長明殿內寶埒香塵。


    女帝宮女從小宮女手裏接過兩碗玫瑰寒露湯,款款地走進殿裏,便聽得女帝突然喝道:“蠢!”


    罵完還是不解氣,周莞昭抬手“砰!”地一聲,把自己手邊的珊瑚小雕摔了出去。宮女是見慣了風雨場景的,步伐穩當地把玫瑰寒露端到了女帝身邊。


    “誰讓你摻和這件事情!子陵難道會猜不出來背後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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