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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況且有一點說不通的是,浦陽不可能沒人見過弟弟,杜善平白無故多了個兒子,難道不會被懷疑麽?


    從陳桐生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因為咬緊了牙,而導致下巴整個繃緊了。


    “不說?不說也罷,我原來留在浦陽的手下,不知何故突然暴病而亡,他的兄弟一直很想查查兇手是誰,我已經把他派去找杜琿春了。”


    沉默半響,杜善輕聲問:“既然他死了,你為什麽會知道這麽多?”


    他當年隻是說了自己去禁地,以及兄弟為保護自己死去,留下一個妹妹的事情。至於郭福安靠賣小食來消耗自己的飛光這種事,他都不知道。


    “猜的吧。”宋川白輕描淡寫地迴答:“幸好我記得當年那批古物的共性,他們都是祭祀類物件,在禁地古物裏也算是少見的,所以一直記得很清楚。你說當年東西是丟了,我又叫來珍寶行的人鑒定,前後稍微聯係一下,就猜了個大概。”在陳桐生看到雕塑昏迷過去的時間裏,他還順便打聽了一下跟杜善,以及郭福安有關的事。這種小地方大夥都知根知底,尤其是有些名頭的,群眾飯後閑餘聊起來簡直樂此不疲,相互交流情報,以確保每個八卦的人都能獲得最好的八卦體驗。


    陳桐生再次迴憶了一下自己混亂的一天,


    真是太讓人悲傷了,為什麽她就老是一無所知呢?


    宋川白剛才的話算是謙虛了,實際上他在看到杜琿春的時候,就已經在開始把他跟浦陽城中的事情聯係起來了。


    換句話說,宋川白那個時候壓根不相信他是避雨來的破廟。


    “他去看親戚,還牽條狗,也不是小孩兒了,”宋川白及時為思考的陳桐生答疑解惑:“不太像話。”


    原來如此,怪不得杜琿春不把狗牽進來,那其實是怕宋川白問起,招人懷疑。


    杜善不吭聲,他全身都緊繃了,閉著眼睛逃避宋川白的目光。


    “不論我猜的對不對,我都把想法坦蕩蕩地跟老爹你說了。”宋川白道:“我不知道是什麽讓你改變了心意,但你確實是一個太重情義,心軟的人。畢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你求救,你就在賭局中使詐想放他走。”


    杜善突然嘴角一動,聲音幾不可聞地說:“候爺也不是多冷酷的人呐。”


    他進禁地就是連坐家人的死罪,要不是他在賭局中突然變卦使詐,宋川白不至於要他兩條腿。宋川白本意是想讓他全須全尾留在浦陽改過自新的。


    ——————


    冷月高懸,黑暗中郊外叢林中窸窸窣窣一陣響,接著那人從林子中一躍而出,向不遠處的房屋衝去。


    這是郊外伽金教聚眾的地方,也是明麵上被老爹配到這裏開荒的人住宿的地方。林子裏出來的人所跑的方向並不是一般伽金教進入這個小聚落的方向,算是聚落背麵,當他氣喘籲籲地跑到最大的,也是最熟悉的房屋後麵,略微停下來喘息的時候,聽見了一聲非常意外的慘叫。


    窗子就在他左手邊不遠處,他愣了片刻,好奇心還是超過了一切,於是小心翼翼地湊到窗戶下麵去聽。


    屋子裏麵的喘息聲越來越大,簡直喘地跟個風箱似的,聽得人胸口疼。


    於是他探頭探腦地湊上去看,隻見堂屋裏的地上趴著一個人,正以一種極其痛苦的姿態蜷縮和扭曲著身體,並且伸出一隻手,像是在抓取著什麽,過了半響,才聽見他從喉嚨深處嘶啞地發出了一聲哭嚎,接著道:“求求您了...求求你......給我吧,給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杜琿春站在他麵前,垂著頭仿佛是很可憐的看著他,問:“誰拿走了我的東西?”


    “是鄭百田!是,是他!”那個人連說都說不清了,似乎滿嘴咽不下的口水,混合著哭腔,模樣非常痛苦:“隻有他!”


    “不是他,雖然你確實把我存放飛光的地點告訴了他,你們也一起去偷吃過,但他沒膽子,也沒腦子去做這種事情。”杜琿春道:“告訴我,除了他,還有誰知道我們的秘密?”


    那人在地上痛苦地打滾,幾乎到了一種以頭搶地的地步,哭喊著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他連滾帶爬地到了杜琿春腳邊,抱著他的腳道:“您給我吧!就一口!一滴!”


    杜琿春微微彎腰,平靜道:“我也很想救你,但咱們的貨都被偷走了,我這裏真的拿不出來。”


    地上的人絕望地抱住了自己的頭。


    在窗戶外麵偷看的少年屏住了唿吸。這大約就是對飛光上癮者,在一定時間內沒有吃到飛光後會有的反應。


    少年也吃飛光,但杜琿春始終把他們養的很好,從來沒有延時發放飛光過,所以即便他有過短暫的不適感,那也絕不會像這種仿佛立馬要煎熬的死去一般的痛苦。


    為什麽老大要這樣對他?


    但他還沒來得及多想,身後突然傳來匆匆的腳步聲,接著他一轉身,一個高大的漢子便一把揪住他的領子往外一拖,嗬斥道:“幹什麽呢你!”


    “我我我,我來給老大傳話!”他哆哆嗦嗦地舉起手:“我給教主傳話!”


    那漢子對著他腦袋就是一巴掌:“傳話!鬼鬼祟祟的!老大心情不好你不知道嗎!”


    他確實不知道啊!


    少年很快被推到屋子裏,杜琿春抬起頭來等他講話。不知為何,杜琿春對他態度是很好的,還總說他有靈性。少年道:“老大,咱們在客棧裏埋伏的人,都讓抓了。”


    杜琿春愕然道:“什麽?”


    怕被遷怒而因此失去飛光分例的少年結巴道:“我我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不料杜琿春下一句簡直出奇疑惑了:“我什麽時候讓人去客棧了?”


    少年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說:“啊?”


    杜琿春大步走到他麵前道:“誰去了客棧?去幹什麽?誰讓他們去的?!”


    “去抓那個來浦陽的官兒。”少年抬著頭看著杜琿春說:“有十來個人呢,我也不知道為啥他們就去了,我看到他們被抓,我就趕快跑迴來了。”


    杜琿春一閉眼。


    先是飛光失竊,又有人莫名其妙用他的名義去指使他的手下。這簡直是在往那個宋川白手裏送人!明擺著告訴他自己心裏有鬼!


    事實上他很早就聽過宋川白的名字,那是直接阻斷了畢成販賣飛光,斷他老爹兩條腿的人。並且在遇見宋川白的前一天,便有人來警告過他宋川白的到來,誰知會如此湊巧正好撞上。不得不說的是當時杜琿春僅僅是有些懷疑而已,因為宋川白的反應也很快,編謊話張口就來,他既沒有掩飾身上那昂貴衣衫,也沒有閉口不言,反而把自己張揚又嬌慣的京都形象最大限度地圓起來,杜琿春也是出於保險起見,才決定順驢下坡,決定先把人騙去黑街再說。他甚至說動了杜善為他出手應付,目的也並不在於把人出掉。開玩笑,堂堂大周的候爺是他敢殺的麽?總要先把人牽製住,才好清除對自己不利的東西。


    他平了平氣,才向一直站在門口處的漢子道:“該躲的人,該藏的東西,都到位了麽?”


    漢子迴:“好了。”


    杜琿春對著少年一揮手示意他走:“走吧,該上哪兒去上哪兒去。”又吩咐人把地上的抬走,道:“給他點存貨解解饞。把他藏好了,他這個樣子,一看就知道是受了折磨的。”


    少年和那個哭哭啼啼的人都走了,杜琿春才理了理衣服,問那個漢子:“你方才說我爹被抓了,他現在在哪裏?”


    漢子想了想:“縣衙。您放心吧,有縣老爺在,老爹不會有事的......哎,您去哪兒?”


    隻見麵目平凡而身形消瘦的年輕人向外走去,他穿著讀書人的長衫,表情和聲音都很平靜:“去縣衙。”


    “您!您不能去啊!”漢子急忙勸道:“您去了就完了!他當年連老爹也沒放過,更不會放過您了!”


    杜琿春站住了,看著他笑起來:“那我去哪裏?當年我做這個決定的時候就想到了會有這麽一天,就算真的因此被治罪,我也是被迷了心竅......活該吧。”


    漢子一時沒想到他會這麽說,愣住了,隻聽見杜琿春在走出去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記住我交代的話。”


    ——————


    縣衙。


    縣吏急匆匆地跑進大堂,對縣令小聲道:“杜公子來了!”


    杜善猛然睜開了眼,縣令忙問:“在哪裏?”


    “在縣衙外頭,他說他要報案自首!”


    宋川白卻沒動,他在看身側柱上的木聯,陳桐生順著他的目光讀下去,隻見那上麵寫的是:“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


    ——————


    縣衙外的青年人對著大門一掀袍角,幹脆利落地跪下去,朗聲道:“杜善之子杜琿春,因婦人之念多年前犯下大錯,連累家父,今日前來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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