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晨一手拎著行李箱,一手臂彎中搭著米駝色的大衣,穿著一身正裝,一頭棕色長發,站在老林身後,像是打量敵人那樣,正狠狠的看著我。


    我感覺心髒漏跳了幾下,身子有些抖,大腦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麽迴事,身體卻已經自主的衝到她的麵前,抓住她的胳膊,眼睛一紅,鼻子一酸張口問道“你,你,你怎麽老成這樣了?”


    李曉晨輕輕放下行李,拎起大衣就開始往我身上抽,邊抽邊把抽我的原因娓娓道來。


    “八年啦……你藏起來八年!……我們想盡辦法……好不容易找到你……你一見麵就說我老!”


    我滿院子亂竄,憑著一身功夫,一邊躲著一邊老實認錯“我錯了!給個機會改正……你沒看見我比你還老嗎?”


    老林終於在這個時候看出是我親爹了,他很欣慰且滿臉笑容的勸說“確實該打!曉晨,換個地方,換一個她沒地方跑的,狠狠教訓她!”


    曉晨很聽勸,馬上停止追我,喘著粗氣走到老林麵前,熱情的問“叔叔,好多年沒見了,您一點沒見老!剛才光顧著激動了,也沒來得及問您,您身體還好吧?阿姨身體還好吧?”


    老林笑的很歡快“好!好!好!都好!你還是這麽漂亮!沒怎麽變!”


    我躲在院子的角落裏輕聲哼了一下,表示對他們二人的虛偽寒暄嗤之以鼻,倆人聽力都不弱,同時看向我,眼神犀利,我趕忙把注意力放到麵前的青磚上,仔細檢查磚與磚之間有沒有縫隙。


    ……


    因為李曉晨的從天而降,不得不打破我八年全勤的記錄,跟老林請假,老林很痛快的批了,隻是工資照扣,他還邀請曉晨晚上到家裏吃飯,曉晨沒把自己當外人,當即表示“您不讓我去我也得去,好多年沒見阿姨了,怪想的!”


    我很納悶的問“你現在是做什麽工作的?嘴真甜!”


    曉晨冷哼了一聲說“你以為都像你,無情無義!鐵石心腸,冷酷無情,絕情寡義!”


    我腦子在看見李曉晨那一瞬間其實就停擺了,但是仍舊知道自己理虧,不敢多嘴,拉著她的行李,拿著她的大衣,做出太監的身段和表情,引導著她奔著我的老巢疾步行進。


    我們出了文化館走到馬路邊,李曉晨要打車,我說不用,她很鄙夷的看著我說“原來烏龜不光縮腦袋,連爪子也縮呀!怎麽寒酸成這樣?”


    我趕忙用手指了指馬路對麵的小區說“祖宗,我就住那,我這不是怕出租車司機不願意拉嘛。”


    曉晨很驚訝,然後表現出嫉妒和羨慕,沒好氣的說“你怎麽不直接住到文化館裏?”


    我獻媚的笑著說“買這個房子純屬偶然,巧合,巧合!”


    她眼睛一瞪“你都自己買房子了?!”


    我思量著該怎麽迴答,曉晨已經開始喋喋不休的抱怨上了


    “我們都快住到另一座城市去了,就為了省那幾個房租,每天早晨起床跟上刑一樣,想多睡五分鍾都不敢,一天上下班得花兩三個小時,你這一扭屁股就到單位了!……自己的頂頭上司還是自己的親爹,瞧你上班的地方,你那是上班呢還是度假呢?真沒想到,你這八年過的真是滋潤哈……”


    ……


    我一路陪著小心,不敢反抗半句。


    終於熬到打開房門,我放下行李和大衣,恭敬的請曉晨自己參觀,然後馬不停蹄的進廚房燒水煮方便麵,曉晨說她還沒有吃早飯。


    這套房子我大學畢業沒多久就買了,六十多平米的大一居,剩了點尾款,每個月分期付著,我們這種小地方的房價沒法跟京城比,我自己在大學的時候掙了點錢,生活又是清心寡欲的,所以買和供都沒有壓力。這也許就是很多人眼中的安逸吧,我想著曉晨剛才的抱怨,心裏一陣心疼,她畢業後選擇留在京城,也就等於選擇了那份艱辛!


    ……


    我站在廚房等水開,腦子依舊是蒙的,手還是有點抖,我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曉晨,麵對壓在我心底最深處,我從不敢觸碰的那些過往,隻感覺心裏越來越酸疼,剛剛見到她時的慌張與興奮在慢慢的被真實的心痛代替,我捂著胸口,好像那裏是座火山,岩漿已經在山底洶湧,隨時可能會洶湧噴發而出,我怕,我怕它再一次的融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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