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


    一陣嘹亮勁急的號角後,敵軍中軍兵士跨著整齊步伐,三步大喊一聲‘殺’,從容不迫的漸漸逼近。


    我一身勁裝騎在馬上,眯著眼睛看著眼前十萬大軍密密麻麻的如潮水一般向我湧來,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我強裝鎮定,握著韁繩的手全是汗,因為我知道在兩側的山穀裏還潛伏著敵軍最厲害的黑衣騎,隻要敵我雙方廝殺到一起,黑衣騎從兩翼殺進我軍……無數將士將命喪於此,也包括我自己!


    這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戰爭,也是一場勝負在戰之前就已見分曉的戰爭!


    但,我的字典裏沒有‘降’!馬革裹屍本就是軍人的歸宿!


    我拔出腰上的佩劍,指向天空,大喊一聲“兒郎們!為了家中的父母妻兒,殺!”


    然而,我並沒有等來想象中震耳欲聾的喊殺聲,我趕忙迴頭,手中寶劍在我看到身後景象那一瞬間,哐當落地!呀呀呸的!人呢?人呢!人呢!


    我身後除了漫無邊際的草原,還有幾隻羊在啃草!


    我扭頭又看向殺氣騰騰,整齊劃一向我逼近的十萬大軍,忍不住衝著敵軍大喊“就特麽我一人兒,至於嗎?至於嗎!”


    突然,天空一陣轟隆隆的雷聲,剛剛還晴朗的天,瞬間黑雲密布,雷聲沒完沒了的吼著,一個接一個,一聲比一聲大。


    我心裏合計著,被雷劈死和被十萬人踩死,哪個舒服些,突然,我隱約聽見‘嗖’的一聲,下意識的看向聲音發起之處,一隻黝黑的箭,箭頭寒光四射,目標明確的朝我飛來,我隻來得及喊了聲‘我命休矣!’雙腿一蹬……我醒了!


    我睜開眼睛,看著天花板,調整了下唿吸,迴顧了一下夢境,穩定了下情緒,又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胳膊腿,這才扭頭看向一直沒完沒了叫的歡快的鬧鍾,待看清楚上麵的時間,我騰地一下坐起身,按停鬧鍾,迅速更衣,穿戴整齊後,糊弄的簌了口,蜻蜓點水般洗了臉,隨便梳了一個馬尾,抓起包飛奔至門口,哐當一聲關上門後,站在門口呆傻了兩秒鍾,因為我在想,光腳穿著拖鞋上班,警察會不會抓?就算警察不抓,我會不會冷?


    春天,萬物複蘇的季節,我又開始頻繁的遲到了。


    我在文化館工作,住在文化館馬路對麵的小區裏,事實證明,越是看似容易的事情越容易出錯!我之所以會經常遲到就是因為住的太近了!尤其是像我這樣嗜睡如命,把所有時間都擠出來盡量躺在床上的人,住的近了,遲不遲到完全取決於出門時電梯在幾層,過馬路時車多不多,像今天還重新進屋換了一次鞋,鐵定遲到!


    “林惜玥!”


    熟悉的聲音,相同的地點,館長背著手等在那,慈眉善目的看著我。


    “又遲到了!”


    他笑的很和善。


    “這次不要臨毛筆字貼了,來一個鋼筆行書字帖,就寫……徐誌摩的詩集吧。”


    他說話的語調很輕快,臉上的皺紋有些許舒展。


    我躬著身子態度誠懇的道歉“春困!春困!以後一定克服!”然後可憐巴巴的看著館長哀求道“這次可不可以不罰?”


    “今天是三月五號,除去一個周末……這個月你已經是第三次遲到了。”館長的聲音很溫和,眼光很慈祥。


    但我清楚他此時此刻內心的真實想法。


    果不其然,他走近我,小聲說


    “迴家住吧!”


    我也小聲迴答


    “老林,我還有三天就三十歲了,該獨立了!”


    “你獨立的形式很特別。”


    “人各有誌嘛。”


    “像……豬一樣的生活是你的人生誌向?”


    “我認為,別管什麽誌向,有就比沒有強!”


    “那你能不能先設立一個小目標……比如先把自己嫁出去?然後再按照你的人生誌向努力生活?”


    “換個要求!”


    “你媽昨晚又掉眼淚了。”


    “……”


    老林,林強,我們文化館的館長,兼我的父親,他自己覺得自己是個才子,可惜,仕途不順,跌跌撞撞的在臨退休前才被提拔為館長,老林當時還發出了‘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的‘哀嚎’,反正我覺得是哀嚎,有什麽可感慨的?其實不過是館內青黃不接,實在無人可用,讓老林撿了個便宜,我於是好心提醒他“三高您占了倆,胳膊腿,頸椎,腰間盤,該僵硬的僵硬,該突出的突出,心血管應該也老化了,前列腺……還正常嗎?還掛雲帆,您該收帆了!”


    事實證明,沒有誰能接受直截了當的批評,尤其是以下犯上,為此,老林讓我抄了一個月的法華經,之所以這次改抄經書,我覺得最主要的原因是……該抄的我都抄過了。


    從我記事起,讀書,就跟一日三餐一樣,成為我生活中每天不得不做的事,一開始不認字的時候,老林一句一句的教我背,認字以後,自己讀自己背,會寫字以後,自己讀,自己背,還要抄!


    其實說是不得不做,主要還是怨我自己,父親並沒有強迫我,而是與我很民主的約定一旦犯錯就要讀書,背書,抄書,而判定是否犯錯的標準,主要依據我的母親是否為我做的事情而傷心難過。


    我的母親沈敏秋,越劇演員,典型的江南女子模樣,小家碧玉的外表,柔婉嫻靜的性格,我從未見過母親發脾氣,她也從來沒有對我大聲說過話,哪怕我犯了極嚴重的錯誤,她頂多雙目含淚,悲戚戚的做自我批評,我立馬認慫,深刻檢討然後乖乖的去讀書背書抄書,對我而言,承認完錯誤,接受完懲罰,這事就算翻篇了,後麵就是……繼續再犯!母親對我很好,每次新錯麵前從不提舊錯,可老林說,那是因為舊錯太多……


    我對老林拿我母親威脅我這事,早就習以為常,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中肯的說“老林,結婚不是目的,幸福才是方向!真逼著我結了,等離的時候,我媽哭的會更兇!”


    老林輕輕點點頭然後眯著眼睛說“迴家住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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