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開簾簾緗黃布幔,越過層層緗色地屏,穿過扇扇矮小門框,朝著裏屋緩緩挪步,是一條且長又窄的木製蹊徑,往後不見來時路,往前不見路盡頭。


    前路的未知令人感觸生命氣息,好奇和刺激是活著的期望,宮不易隻能像隻小羊羔一樣乖乖地跟從。


    半個時辰後到達目的地,可這裏的空間更加狹窄。


    但見一個石墩上爬著一尊怪獸,形狀似白兔,通體如白雪,發間幾縷紅,脊背鑲圖騰,赤紅眼珠,容顏姣好,石案前擺設三盤鮮果和清香數根,腳下一拜墊,蒲麵已凹陷。思來此處明顯供奉的是這小姑娘的先祖,否則不會天天擦洗和跪拜。


    小不點顯然走累了,半蹲著身軀,弱弱一句:“到盡頭了,應該是這裏了?”


    “這是入口。”


    “原來你都是從這裏出入的。”


    小女孩施法後屋頂破開一個粉桃般尺度的窟窿。


    “你帶他?”


    陶侃:“難不成你帶?”


    宮不易豎指小窟窿:“從這裏出去?”


    “鑿一個出口,已經實屬不易了。”


    “可?可我們是從正門走進來的?”


    小女孩輕輕一聲:“是啊。”


    宮不易俯視墨寒依,想讓他給個反應,可嘟著嘴的小不點仰視著小窟窿不吭不聲,感覺也是第一次見到,在思考怎麽打的洞穴?


    “你們家的小不點有辦法。”


    眨眼間,小女孩化作一團淺黃色霧團飄飄然而上,不管兩個拉後腿的。


    一雙嬌媚詭異的雙眸直勾勾地盯著宮不易,曖昧眼光令宮不易渾身不自在,真想一腳踹飛他。


    墨寒依抬頭瞥了一眼,說:“走吧。”


    掌中化出藍色鼻煙壺。


    “這是魔使的法寶。”


    “每一個魔使都有一個。”


    “與你的一樣?”


    “魔使掌中的能斂氣,能耗氣,你的弱氣前前後後損傷四次。若無驢臉姐姐微弱仙法守護,你的弱氣早被強大汙氣震懾而渙散。”


    流霜外冷內熱,暗中相助的情意,怎讓自己不動心?


    “那你的呢?”


    “安而不怒,靜而不燥,保持平和,弱氣不會損傷,反而被滋養,大有益處。”


    “損傷的,能修補迴來嗎?”


    “保持常態就不易,還癡心妄想。”


    “你是什麽顏色的霧?”


    “啥霧?”


    “就是那個一縷一縷的,一團一團的。”說著右手還比劃著。


    氣的小不點跺腳兩次,說:“我是光。”


    “對對對,是光,是光,不過是什麽顏色的光?”


    “黑色,我們黑魔都是黑色。”


    想想又不對,說:“法池也是黑光,不是黑霧。”


    “不明白。”


    “走吧,以後告訴你。”


    入了索靈尊,飛升的一切不在眼內,更不知道感覺。


    後來才知曉這小窟窿僅僅是一個平行通道,連接封魔宮。


    睜開雙眼,已到一座大殿,三人站立殿中央,白色琉璃地麵,金碧輝煌屋頂,上百種不同色彩勾勒的古畫黏貼在四麵牆,來迴穿梭的白色雲梯上站立著翻閱不同文書的魔官,一個一個的孜孜矻矻。


    “兩位稍等,本官去鬱淵潭稟明魔尊。”


    “履規。”


    一團淺黃色霧團出了大殿正門,遊向鬱淵潭。


    “鬱淵潭是何地?”


    “妖魔精靈法力聚集之貴地,魔尊斂靈攏氣修煉魔核之佳所,也是每一個魔域中至高無上的風水寶地。”


    “也是魔尊的居所?”


    “偃棲閣是寢室,挨著鬱淵潭,可居住,可公辦,可修煉。”


    “你見過魔尊嗎?”


    嗯……。


    “本官地位卑微,法力不濟,常年廝混,結交眾靈,雖說不成體統,可辦事絕對是一把好手,疑難雜症之事,魔尊都會交給我,所以見過。”


    “你挺有本事的。”


    “你偶遇我,是你與我的緣分。在琳琅坊生存,沒有依靠,他們會折騰死你的。”


    “謝謝你。”


    “你我是朋友,不,你我一體,生分的話不要說,否則我會生氣。既然來了,帶你四處逛逛。”


    走馬觀花足夠一個時辰,若是縱覽群書,估算得好幾年,推脫道:“這裏逛完了,再出去,如何?”


    指著上上下下,不屑一顧:“都是些破古卷,有何稀罕的?”


    “常來此地?”


    “你怎知道?”


    “厭倦就是不稀罕。我是第一次,我稀罕。”


    “古卷讓我頭疼。”


    “我喜歡讀書。”


    “不出去了?”


    “不了。”


    將墨寒依按在座位,說:“吃吃果子,喝喝佳釀,實在累了就睡睡。”


    “我要出去遊遊。”


    “既然坐不住,那就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指著一魔官,喊道:“你,過來?”


    一副傻樣,指著自己,懷疑道:“你覺得會是我嗎?”


    聲大如牛:“給我過來。”


    “叫他作甚?”


    “給你搬書。”


    “有手有腳,我自己來。”


    “不行。”


    “我們是來求人的,不許胡鬧。”


    見宮不易嚴肅姿態,聳了聳肩,說:“都依你。”


    開開心心地蹦出了門。


    ---


    鬱淵潭在封魔宮頂層,魔尊寢室偃棲閣右側,不知何時從天而降一個深譚,深不可測不行於表,騰湧浮沉的是黑色液體,能滋養地界萬物靈體。當年,千罅域聖尊夙夜仙上耗盡萬年仙法將此潭控製,並施法注靈,其中汙濁已被清除,餘下助靈修為的法力。按照魔律陰令規定此潭僅有執掌魔域的魔尊方可獨享,其他黑魔不得僭越。


    “魔尊在上,一元坊主人靜女拜禮求見。”


    “可知何事?”


    “未詳說,懇請麵見詳稟。”


    “見。”


    “尊令。”


    靜女掌中幻化一枚妖晶,雙手遞於魔使,細聲道“今日,魔尊修行如何?”


    “且寬心,魔尊修為更上一層,心情大悅,你不可顯露一絲絲的無精打采和崔頭喪氣,明白否?”


    “深表謝意。”


    “上魔墨寒依喜食坊上各色鮮果美酒,走街串巷的,鬧得的是滿域風雨。”


    “不出大事,隨便他鬧。”


    “他是未來的魔尊,縱容也是一種考驗。”


    “期望上魔明白魔尊的一片苦心。”


    “魔使安心,此事絕不提及。”


    “多一事可就天翻地覆,希靜女藏心。”


    又從掌心幻化一枚靈片,說:“多謝多謝。”


    “等久了又要發火,趕緊去吧。”


    “下次,定采買更佳的靈片奉與魔使。”


    “就你最懂事。”


    魔尊封印鬱淵潭,一身黑色裏衣加一件紫色外袍,平躺在怪石堆砌的饕餮惡獸座椅,一副閑情逸致姿態,手持清逸池醞釀的烈酒,一盞複一盞落肚腹,見靜女前來而坐直。


    雙手伸直而掌麵向下,目視雙指指尖,下跪後雙手落在前方,行禮三次後,起身雙手交叉,道:“一元坊靜女拜見魔尊。”


    “有何事?”


    墨寒依,千年來一直遊蕩在琳琅坊,機警狡猾,修為上乘,常常無辜調戲琳琅坊諸多妖魔精怪,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鬧,早已臭名遠揚,可小事無所謂,大事告到魔司大人麵前,也抵不過墨寒依的無賴和可恥。


    起初魔司大人執政光明磊落,公正嚴明,可遇到墨寒依之事屢屢被責罰和仗責,不知那根筋傷了,竟變了個人。對墨寒依之事一概不問,其他事務倒是如往日作風。


    說了不提不提,絕對不提。


    “上魔墨寒依手持黑色雲紋令牌,申請啟動靈犀古卷。”


    “為何?”


    “幫助一位朋友查明真身。”


    魔尊暗笑,說:“自己不知自己是誰?”


    “幾個界域都無法斷定,才扔到琳琅坊,讓他自生自滅。而他對前塵往事一概不知。”


    “叫什麽?”


    “宮不易。鄙魔施法近身,測得他是一縷意誌強悍的弱氣,肉身已毀十日,定是在虛無間被發覺有異樣才……?”


    “才沒人要。”


    “是。不過?”


    “不過什麽?”


    “上魔似乎對宮不易很有情分。”


    “那你呢?”


    冰冷凝在魔尊臉龐,靜女身體瑟瑟發抖而沉默不語。


    “下官不敢。”


    “墨墨想要啟動靈犀古卷相助那位少年,對嗎?”


    “是。還請魔尊裁定。”


    “查,可以,你在旁監督。”


    “下官領命。”


    “捕風捉影,不敬上魔。事過了,去獄司間領罰。”


    “下官尊令。”


    ---


    墨寒依轉了兩圈實覺獨自遊玩無聊無趣,便折迴來吃喝間瞅著自己的小宮宮樂嗬嗬的,啥也不說不問,可宮不易擔憂了,說:“這麽久,她會不會出事?”


    “說不定。”


    “若是不妥,我們就不應該為難。”


    “我是你的朋友,她是我的朋友,朋友本來就是用來為難的,不為難她,算啥朋友?”


    “她是你朋友?”


    “是。否則我們不可能輕輕鬆鬆地來到這裏。”


    “這是什麽地方?”


    “千音閣。”


    “也在封魔宮?”


    “第十層。”


    “小女孩也是一位魔官,對嗎?”


    “一元坊乃千音閣的一個駐點。你口中的小女孩是千音閣的主人,她喚靜女,主管一元坊,是六級魔官。人家是有名字的,別一口一口的小女孩小女孩。”


    “你呢?”


    “我一散官,不喜管束,不知品級。”


    “魔尊叫什麽?”


    “人稱悻王,也喚飄渺君,是執管亡域冥境的王。”


    “悻,怨恨之意,他也是黑魔。”


    “啥怨恨?是黑魔,有啥不好?你這口氣,瞧不起黑魔?”


    “仙有仙道,妖有妖道,魔有魔道,什麽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了什麽?


    墨寒依摸著腦門,細聲嘀咕道:“好別扭的解釋。”


    “你到底是幾級魔官。”


    “不知道。”


    “不說算了。”


    見宮不易有些失落,墨寒依從腰間取出黑色雲紋令,說:“數數幾個?”


    “四個。”


    “你是四級魔官。”


    “好像是。”


    “共有幾級?”


    “不知道。”


    不說算了,本王會打聽。


    時辰也太久了,宮不易擔憂道:“靜女不會真的出事?”又指著來往穿梭的魔官,說:“你很熟嗎?”


    “不熟。”


    未等宮不易再問,墨寒依閃到一位魔官身側,將站在雲梯上的魔官拉扯下來,大聲喊:“你去,把靜女叫出來。”


    魔官強行甩開墨寒依,怒氣道:“若不是看在女官麵上,早已將你二人轟出去。”


    一怒激起千層浪,墨寒依一個巴掌甩過去,那魔官摔倒,雲梯一個挨著倒在地上,魔官們四仰八叉地癱倒地麵,都在喊著痛,一片烏煙瘴氣。


    “屁股分兩半了。”


    “哪來的混小子,竟然冒犯千音閣?”


    “沒皮沒臉,整日瞎逛,也不做事。”


    “那個又黑又瘦的家夥,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太醜了。跟著他,能不醜嗎?”


    “兩個都是冒失鬼,都是混蛋。”


    一個魔官朝著偃棲閣跑去,剛邁開一步被墨寒依定了身,他不是墨寒依要對付的人。一個快閃到了滿口噴糞的魔官麵前,先是一通亂踹,後又騎在身上不是撕耳朵,就是扇耳光,再或者吐口水,撕抓臉蛋,嚇得其他魔官一個個灰不溜秋地逃出。


    宮不易阻攔,拉起左胳膊,被墨寒依撂開,屁股著地摔倒;


    起身又拽住右胳膊往外拉扯,被墨寒依甩開,倒偃在地;


    最後雙手抱住墨寒依,被強力掙開,推到一邊。


    宮不易累了,氣若遊絲:“小不點,過分了。”


    “他罵我。”


    “打也打夠了。”


    “沒夠。”


    “你會把他打死的。”


    “打死活該。”


    “他死了,靜女沒法交代。”


    “交代個屁。”


    脫是脫不開了,得想個法子。


    瞧著小宮宮思慮的模樣,就知道在想法子阻止自己。


    若是小宮宮再次阻擾,自己一定會傷害他,便使用法術定身宮不易。


    “你幹嗎?”


    “怕你受傷。”


    “快解開。”


    “為啥?”


    “他罵你,就是罵我,我幫你打他。”


    “你才不會。”


    “你說過你我是一體的,他罵你,就是罵我,所以我想通了,我也要打他。”


    “真的嗎?”


    “我從來不騙小孩。”


    一揮手,那法術被解開了。


    宮不易喊道:“你讓開,我來打。”


    墨寒依起開後,一把被宮不易抱緊。


    “不想被打,就趕緊跑。”


    眼睜睜看著魔官跑出去。


    “不是打他嗎”


    “我打不過。”


    “打不過,我打。”


    “可你受傷了。”


    不相信自己受傷,激動道:“我受傷了?”


    “都破相了,還打?”


    來迴撫摸臉龐,說:“我真的破相了?”


    宮不易邊點頭邊說:“就破了一點點,我幫你擦擦。”


    抱著他的小宮宮,說:“快擦。”


    轉移話題,這才平息怒火,不過這小屁孩還挺愛美的。


    杵在門口半晌的靜女嘻嘻哈哈地看熱鬧,一直悶聲。


    “好歹是魔官,下手太重了。”


    “再罵本官,打得他們露出真身。”


    “素日戲弄而已,今日為何大動怒火?”


    “不給小宮宮搬書,還辱罵小宮宮。”


    “所以就要打死他們?”


    “不至於往死了打?”


    “原來都是為了我?”


    “罵我可以,罵小宮宮就不行,否則就是往死裏打。”


    宮不易疑惑道:“你們同屬魔官,為何對靜女禮待,而對你就?”


    “我是散官。”


    “散官是?是沒品。”


    “我乃上魔,是上上品。”


    “騙人。”


    “我沒騙你,我就是上魔,比靜女的官職還要高。”


    宮不易懶得思考墨寒依的滿嘴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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