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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盛安二十三年,金京城的秋天格外的陰冷,已經連續一周陰雨蒙蒙了。


    蕭瑟的秋風陣陣的卷起地上未被清潔的落葉,金京城北郊的盤龍寺的地藏殿,古樸又莊嚴的端立在整座寺院的正東方。


    此時,殿內隻有一個身形嬌小的十二三歲的女孩。隻見她雙手合十,微微仰頭,眼眶通紅,睫毛顫抖直直的看著莊嚴的地藏王菩薩,湧出的眼淚順著眼角悄無聲息的滑落。女孩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恭敬的磕了三個頭。


    出了地藏殿,女孩沿著長廊走到盡頭,拐了個彎,來到了西側的靈堂。裏麵安置的是女孩祖父柳思清的牌位。


    對著牌位堅定的磕了頭,女孩微微揚起臉,滿眼的堅定,說道:“祖父,我一定會幫助大哥,盡‘嫡’之責。二哥和大姐雖然是庶出,但是我們都會盡最大的努力,保護好咱們的家人。您放心,安心的走吧,願您早登極樂,遠離煩憂。”女孩嘴裏小聲的如同默聲一般的看著牌位念叨著。


    兩年前,當今皇上的弟弟,孝親王據兵謀反,舉國震驚。皇上采取雷霆手段,步步鎮壓反兵。喜妃之父,鎮國將軍橫刀跨馬,手刃孝親王及其世子,為期一年的叛亂終於雷停雨歇。隻是,朝中動蕩尚未平息。女孩的祖父,曾是官拜二品的殿閣大學士,也被拉下馬。


    當年不知是什麽目的,出逃的孝親王要逃到喀大城?喀大城位於西北邊地,土地遼闊貧瘠,當地人多是以牲畜的皮毛來交換日常的糧食等物資。女孩的大祖父柳思明正是在此地擔任散州知州。


    大祖父被誣含冤,自縊身亡。故此,女孩一家受到牽連,祖父也被皇上下旨,罷免職務,圈禁府中。隻不知為何,皇上並沒有牽連女孩的父親以及柳氏族人,女孩的父親柳文濤至今依然擔任著翰林院侍講學士。


    女孩名叫柳芸芸,芸,香草也,七裏香,靈香草。老子曰:夫物芸芸是也,此物山野叢生,而花繁香數。這個名字正是祖父為其取的,希望她生命力頑強,又清雅環香。


    柳芸芸剛到這個世間的時候,這具身體才兩歲多點,那時候父親剛點了翰林院侍講學士,從五品,雖沒有身居高位,但是父親資質平庸,這個位置實在合適。


    母親方慈是鴻臚寺卿方大人的嫡次女,從小受傳統典型古代女人教育長大的,所以母親在嫁過來一年之後做主,賢惠的給父親納了一名妾,一名侍妾。分別是外祖母娘家侄女,刑部郎中庶女,孫淑碧;母親的陪嫁丫頭,方燕兒。


    納妾還不到一個月,母親就懷了大哥柳振廷。他也是柳府的嫡長孫。


    幾年後,孫氏和燕姨娘這倆人也先後為父親增添了庶子柳振瀚和庶女柳婷婷。燕姨娘懷上柳婷婷的時間,跟母親懷上柳芸芸的時間隻相差兩個月,所以柳婷婷隻比柳芸芸大了一個半月。後來,母親和燕姨娘又給柳府添了柳振偉一個嫡子,和柳蓉蓉一個庶女。


    柳府一直都是柳芸芸祖父柳思清執掌大權,自從被皇上圈禁府中之後,鬱氣於胸,思憂過多,導致身子日益病弱。而父親因為外祖父關係,雖沒有降職,但是可想而知,日子也不好過。


    柳芸芸自小便是跟著祖父長大的,所以對於劉芸這個異鄉人,其實柳府裏麵,對她影響最大的就數祖父柳思清了。


    祖父身體本就不是很好,這冤案一出,更是雪上加霜,沒多久就臥床不起了。柳思清在臨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柳家眾人。更是忌憚埋在陰暗角落窺伺柳家的人。要說冤案,不會沒頭沒尾。柳思清到死,都沒有找到柳家被那些包藏禍心的賊子陷害的證據。


    柳芸芸看著最疼自己的祖父抱憾而去,心裏真是難過的很。


    來這個世間也有十年的光陰了,對這個不知道還是不是地球上的架空朝代,柳芸芸到現在也還是琢磨不出,到底自己是如何穿過來的?隻依稀記得夕陽下海邊的公路上,獨自開著車飛馳,出了車禍,頭磕碰在了車前的擋風玻璃上。


    柳芸芸燒完紙錢,又默默的念誦了七遍地藏王菩薩本願經,祈求祖父可以放下煩惱,往生安樂。然後悄悄的往後山走去。今兒個是祖父在世時的生辰,柳芸芸思念祖父,獨自溜出柳府,來供養牌位香火的廟宇給他上柱香。


    金京城北郊的盤龍寺後山上,柳芸芸一身素服,寂靜的坐在一棵大胡楊樹下。此時的柳芸芸是及其迷茫的,她緩緩移動了下坐的僵直的脊背,輕輕歎了一口氣。


    遠處山下,農人們勤奮的勞動著,熱鬧非凡,山上胡楊樹下,卻靜的隻能聽到女孩的歎息聲。


    祖父去了,家裏沒有能夠獨當一麵的人了。


    柳芸芸看著眼前的景色,想起那一世的一首詩,不自覺輕聲念了起來:“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


    念完後,輕聲笑了出來。這還是自己初中的時候最喜歡的詩之一,很美的暮江吟。可惜,金京沒有江,隻有河??


    人生自是如此,很多事情,不會因為自己的意願而轉移,小胳膊擰不過大腿,還是讓自己努力適應,努力活著的好。自憐自哀毫無用處和意義。想那一世,初中時還覺得自己年齡好小,可在這一世,如今的自己也就是小學剛畢業的年齡。真是越活越活迴去了,也許很多人還羨慕自己越活越年輕了呢。


    做完心理建設,柳芸芸麵帶笑容的左手支著地站起了身子,抖了抖麻木的腿腳,拍了拍手和身上的落葉,輕輕將祖父送給自己的簪子放在了腰間的荷包裏。


    柳家現在握有那些賊人很重要的證據。柳芸芸暗暗給自己打氣。不能還沒反抗就覺得自家輸定了。


    得盡快振作起來,想辦法幫助家裏人,雖然自己這具身體隻有“十三歲”但是好歹內裏也是大學本科畢業生了,外加實習了兩年,打工了一年。在這個時代,那是響當當的大齡女青年。


    從馬車上下來,跟幫她趕車的柳大郎擺了擺手,看著他駕車離去,柳芸芸轉迴身子走到柳府的平日裏采買出入的後角門門。


    跟守門的張大叔打了招唿,柳芸芸就悄悄從柳府後院角門溜了進來,看到後院正中的正德院內燭光幽暗,這一處是剛剛病故的柳家家主柳思清的居處。柳芸芸快步走進了祖父的書房。


    以前因為柳芸芸是女孩,柳文濤和方慈夫妻並不是特別注意她,祖父柳思清卻及其喜歡這個靈秀乖巧的孫女,是以經常帶到身邊親自教導,所以柳芸芸進他的書房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祖父書房裏,有個暗格,裏麵放著曾祖父和祖父存著的一些資料,其中包括先皇奪位的一些辛密。柳芸芸以前因為祖父還在,所以並沒有刻意看過這些,但是今時不同往日,柳家先是無故受到孝親王的牽連,現在又安排大哥退出紅杉書院,提出讓他拜倒文先生門下,這背後之人到底有什麽目的?是一個人還是一群人?不能不多想,不得不多想。柳芸芸決定,慢慢尋找線索,不能再這樣被人蒙著眼睛挨打。


    宣德院


    柳文濤正坐在書桌前在給十六歲的大兒子柳振廷看策論,方慈在一旁站著,微微皺著眉頭,看著柳文濤低聲說道:“夫君,廷哥兒換先生的事情,是不是??”柳文濤抬頭看了一眼妻子,無奈的說道:“再去說說看,既然建安侯牽了線,再加上文先生又從不牽扯朝中,當今聖上請他擔任太子少師,他都沒有答應,為人甚是剛正端方,不會像其他趨炎附勢之流,先前他說讓把廷兒的策論帶給他看,並沒有一口拒絕,你也不要太過憂心。”


    方慈低低的“嗯”了一聲,但是皺著的眉頭並沒有鬆開。


    柳振廷站在柳文濤身側,看看父親,再看看母親,懂事的勸慰道:“母親,您不用太擔心了,下次去拜見文先生,我也一起去,一次不行就兩次,芸妹也說過,這文先生文風很是清貴高潔,由文相人,他自是不會因為世俗而拒絕我們的。”


    方慈沒有聽清兒子提到柳芸芸,隻覺得自己的嫡長子懂事聰明,很是欣慰,不斷笑著點著頭“我們廷哥兒真是長大了”柳文濤卻是注意到了,廷兒說“芸妹說的”,芸兒什麽時候懂得這麽多?自己的父親雖然低調,但卻有大智慧,自己真是比之欠缺太多,家裏如此巨變,父親依然安排的井井有條,連自己的離世,都估算的清楚,芸兒跟著她祖父多年,想是也學了不少。看著自己眼神堅定的兒子,再想想自己的嫡女,柳文濤覺得甚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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