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絲線,實際用途寒鐵衣沒說,隻說:‘切記’!‘切記’!


    當然,隻要不是孫祥貞這種神經錯亂的瘋婆子,全村老少都記住了‘可保平安’這句話。


    受過玷汙,吃過苦難的三個富戶家的女眷們,便是將黑白絲線奉若神明,沐浴睡覺都‘絲’不離身。


    三月,春耕播種時,孫錦昌操辦了他娘親梨花的喪事,埋葬在山神廟懸崖對麵的那座半山腰。


    四月,五月,禾苗拔青時,孫國隆,孫陦,沈偉苑,李小萍,劉一航相繼溘然辭世。


    由三個老財主出資,村長孫叔傲料理。


    也就是在三月中旬,葉塘縣另兩個棺材鋪的存貨,全部被梨窩村派出去的采購員搶購一空。


    玥雅開辦的永苑香燭紙寶商貿行,生意更是空前絕後的興隆。


    ……


    這裏要敘的是六月。


    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農夫心內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


    朝廷十萬兵馬駐紮葉塘縣城郊,五千開路先鋒闖進梨窩村,膽小村民者無不驚慌,熱情奔放的婦女卻渴望他們能比土匪更生猛。


    孫叔傲和董夢嫣六個婦女領導,忙忙吩咐村民們煮水款待。這是別人家的寶貝兒子,兒行千裏母擔憂,豈能因不住在同一個村的原因,而仇視怠慢別人的孩子?


    奇事就在這一刻發生了,村民們將煮沸的熱水抬到曬穀場時,個個英姿颯爽的朝廷官兵,轟轟隆隆經過,竟然對幾百桶熱氣騰騰的沸水視若無睹,高昂著步伐在梅丫頭的舊房門前一分為二。


    一隊進入東麵山,一隊轉往南山而去。


    其實,萬年橋那邊,三家財主亦設了粥棚與茶水。可身穿馬甲短褲,足蹬草鞋,手執斧鋸的眾兵官,目不斜視,在萬年橋路段,分出了一支千人隊,往北山奔赴。


    侍候的老仆老媽莫名其妙,心忖:嫌棄我們太老?


    遠遠觀望的三個老財主,瞧得目瞪口呆,一頭霧水。


    孫殿英擔心家裏人,隻在萬年橋待了半個時辰,便著急忙慌往家趕。


    可任他緊趕慢趕,路上愣是沒有一個兵卒抓住孫殿英來拷問:花姑娘哪裏的有?


    半個月之後,十萬兵馬全部開赴進梨窩村,南北東三麵山,人頭湧湧,身影川川。


    又十天,大批的圓滾木,陸續開始往外運載。


    奇怪的現象再次出現:十萬兵馬不入村,不踏田,不毀莊。


    一切都顯得很詭異,又很詳和。


    有人歡喜有人心焦。


    歡喜的人是三個財主家的女眷,緊緊綁紮的褲頭帶,終換上了寬鬆的裙子;日日打著傘,頂著烈陽,站在高牆上探望外頭的熱鬧。


    心焦的人有十一個:那便是開雜貨鋪的十一個悍婦。


    她們心焦:那麽多人,咋沒一個人過來買東西?


    不管是養豬,還是養雞鴨,十一個悍婦的私下協議是:所得盈利,皆為共有財產。


    現今,一人抱著一個新生娃;可原有的七八九十……歲的親兒親女,個個癱倒在炕上,日見瘦弱,日見皮下的肋骨凸出。


    十一個悍婦,悲與喜夾雜在心中。想笑,無緣由笑;想哭,哀又不知從何處而來?


    孫鐵栓的病榻旁,常常是孫祥貞在照顧。隻有兩個人獨處時,孫鐵栓就重重複複嘮叨:姐,祥貞姐,他隻對你好,我命不久矣!這仇能報你就報,報不了你就好好活下去,多生幾個兒子,長大了讓他們替叔叔伯伯報仇。


    孫祥貞就迴道:栓弟,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姐一定答應你,等我色誘成功時,就在睡夢中一刀抹了他脖子,剜出他的心來祭祀我的患難弟妹。


    孫鐵栓淒苦一笑:姐,我的好姐姐,我給不了你們幸福生活,心中好遺憾啊!


    孫祥貞摟住孫鐵栓日見萎縮的頭顱,含淚說道:弟弟放心,姐姐報不了仇,我也會教導我的孩兒報仇,我的孩兒就是你們的孩兒,我讓我的兒女認你們全部做爹娘。


    張子文新討了兩個十六七歲的大屁股,特別好事,看見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就來興趣,次次都趴在門縫偷聽兩人談話。每次聽得心驚肉跳,可每次她倆都要偷聽,每聽一次,全身熱血便沸湧,既刺激又興奮。


    除了歡喜與心焦兩種人,還有另一種失落人。她們在心中嘀咕:這群兵連土匪都不如,真差勁。


    ……


    金崗寨山頂,有數十頂碩大帳篷,頂頂朝東南兩個方向敞開。其中最前邊的一頂,是十個萬夫長的臨時指揮所,而曹貫此人,則是他們十萬大軍的最高統帥。現在,正大刀闊斧坐在帳中,俯視著梨窩村的一切景物。


    曹貫的武力值,雖稍遜於邱強,但卻是大越國的十大武將之一。欺負大越國農民的赫赫戰功,數不盡數!良田豪宅,奴仆美妾,便是得到了周厲王的大量封賞,這一切,都是曹貫自身努力奮鬥拚搏獲取的賞賜。


    曹貫不似邱強那般長得五大三粗,滿臉胡茬,人反而生得有點文弱,頦下長須,飄飄悠悠,更增曹貫的幾分儒雅氣息。


    脫掉將軍鎧甲,站在人眾中,皆以為他是塾師,而不會聯想到他是武將。


    些刻的曹貫,坐在金崗寨山頂,身邊數十個美婢在打著芭蕉扇,連帶十個萬夫長都是一身清涼。


    午間,視線最是清晰,每天他們都要對著梨窩村看上兩刻鍾。但,天天看到的情景都是一成不變:漫天無邊的金黃稻穀,波光粼粼的百千畝水塘,整齊劃一八裏多長的‘目’字形建築。


    偌大一個村莊,能看見炊煙,卻一個人影都瞧不見。牛、馬、驢、狗、雞、鴨、豬……聲音‘嗷嗷’可聽,但它們的蹤影卻不知在何處?


    十萬大軍還駐紮在葉塘縣城郊的時候,某一天半夜,睡夢中的曹貫被一個小男孩搖醒。


    準確來說,是被小男孩用狗尾巴草癢醒。


    曹貫打了聲‘阿嚏’坐起,懵懂了好一會兒,才瞧見月色朦朧下有個小男孩,無歡無喜站在帳門內。


    小男孩說道:“曹貫將軍,莫驚慌,不要像憨貨一樣大吵大鬧。聽我說,你就坐在床上聽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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