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跟在寒鐵衣身邊,蹲下身去撫摸油光滑亮的狗毛,著手柔潤,絲滑到底,甚是可愛。


    就是那‘哢嚓,哢嚓’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違和。


    “這是狗還是狼?”暮雪問。抓起一隻狗腿,想拗,卻沒那力氣。


    “對你來說,是狗;對別人來說,是狼。”


    暮雪‘哦’了一聲:“它們那麽乖,你是怎麽做到的?”


    “吹箭,裏麵有麻針;別摸了,再過一炷香它們就會醒來。”


    暮雪又‘哦’了一聲:“剛才我也在吹,兩腮確實很麻。”


    黑暗中,寒鐵衣捏了一下暮雪的鼻子:“這麽多狗,你可有辦法運迴家去?”


    “嗯!”暮雪歪著頭想了一下:“對了,九爺爺家有牛車;不過,要等明天才能去借咯!”


    此刻已是深夜子時,月亮當空,照得大地一片蒼白。寒鐵衣還未迴話,卻見村那頭,有五六盞紙糊燈籠徐徐飄蕩,貼著地麵飄,一直往兩人所處之地飄來。


    暮雪見寒鐵衣在手忙腳亂藏刀子和鉗子,以為他害怕,安慰道:“別怕,這裏白天都沒多少人敢過來,晚上過來的肯定是十二位爺爺了。”


    “哦!”寒鐵衣故作恍然大悟:“是了,有位爺爺讓我住他家,可能現在才想起來找我。”


    暮雪咯咯笑:“你想的美,爺爺們是來找我的。”


    來人,果然是十二位老頭,年齡皆在五十至六十歲之間,提著六盞燈籠,一瘸一拐,把燈籠都晃得一沉一浮。


    一到近前,便將寒鐵衣圍在中間,快速地瞟了一眼地上的‘狼屍’,然後二十四隻眼睛死死盯住寒鐵衣。


    “你是人是妖?”當中一魁梧老頭率先說話,語氣甚是陰沉,少了一條左腿,空蕩蕩的褲筒在夜風中飛揚。


    “瑾福爺爺,他是人,沒有尾巴。”暮雪搶先迴答,她擔心寒鐵衣的腿會被打斷。


    “梅丫頭,過來,他有沒有尾巴你怎麽知道?”


    暮雪沒有過去,而是將寒鐵衣護在自己身後:“勝爺爺,他的尾巴長在前麵,隻有一點點,這不算是妖怪吧?”


    童真莫過如此,令十二個老頭赧顏汗下,嚴肅的臉孔慢慢鬆弛下來,語氣轉為和緩。


    “你小子,小小年紀,獵殺那麽多狼,解決了我村多年來的麻煩;你老實說,用的是什麽手段?”說話者,還是那個缺了一條左腿的老頭,看來他比較有權威。


    寒鐵衣知道他們肯定一直在暗中觀察,自己唱的山歌,定然也傳到了他們的耳裏,於是迴答很誠懇:“各位爺爺,小子無心與你們為敵,你們對梅丫頭好,我一樣對你們好。我用的是吹箭,箭針焠的是麻藥,這些狼很快就會蘇醒,你們不要站在它們的嘴巴旁邊。”


    “啊……”


    十二個老頭齊聲驚恐,紛紛退到狼群外圍,圍攏寒鐵衣的圓圈瞬間擴大到十幾倍。


    暮雪瞧得咯咯笑,拊掌刮臉:“爺爺們,這些狗的牙齒已拔掉了,四條腿也拗斷了,瞧你們怕的,哈哈哈……”


    十二個老頭羞愧難當,顏麵盡失,凜然氣勢頓時挫了三分。還好梅丫頭出言提醒,否則會問出更多的難堪問題。初過來時,皆以為這些狼已被割喉或剖肚而死,所以才豪氣衝天站到狼堆中;唉!下次不能再為了節省鬆油,而少點六盞燈籠。


    這場麵忒煞有些尷尬,寒鐵衣連忙抱拳:“各位爺爺,這些狼每人兩條,留一頭我和梅妹子便夠了。”


    此時,群狼逐漸蘇醒,掙紮欲逃,卻哪裏能起身傷人?隻是在原地嗷嗷唿痛。


    惡貫滿盈終有報,誰懷慈悲憐禽獸?


    那瘸了左腿的孫瑾福抱拳施禮:“少俠高義,胸襟果然不同凡響,老夫佩服。但吾輩可不能為老不尊,占少俠的便宜;一頭狼市價三兩,還有官府懸賞,這是一筆不菲財富,少俠應當得之,老漢們豈敢私分?”


    有幾個老頭正為這筆意外之財暗暗激動,聽孫瑾福剛正不阿的言詞,頓時收斂起貪念,齊抱拳附和:“少俠應當得之,老漢們豈敢私分?”


    老漢們突然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令寒鐵衣頗為不適,正想迴話,暮雪已咯咯笑著搶道:“爺爺們,我都說我有肉吃,你們也就有肉吃,此話不假吧?都別客氣,全部帶迴去,我那頭也給你們了。寒鐵衣哥哥說,天亮他就帶我進山去打一頭老虎迴來。”


    最後這句,寒鐵衣可沒說,都是她捏造出來的,原因是暮雪不敢吃狼肉。


    聽到天亮,寒鐵衣趕緊插話:“對對對,梅妹子說得不錯。爺爺們,快帶迴家去,別讓村裏人知道,也替我保密,暫時我不想與官家的人接觸。”


    老頭們都望望天,孫瑾福抱了抱拳:“恭敬不如從命,老夫們就愧受了。咱擇日再詳談,告辭!”


    十二個人,或扛或抬,各帶走兩頭寒鐵衣重新紮暈的‘狼屍’,留給兩個小孩子的是那頭狼王。


    不走村口大路,而是從村後小山坡繞迴各自家中。


    “我們也快迴家吧!天亮前必須趕迴去。”右肩扛狼,左手牽住暮雪,急匆匆往家趕。


    再說昨天下午,一群悍婦堵在暮雪家門口,聲張要為自己的小孩討迴公道,要麽賠醫藥費,要麽拆房大家平分,吵吵嚷嚷甚是繁華。這方麵,又真的要多謝暮雪的兩位大伯娘‘維護’,若不是她們叉腰岔腿站在大門口阻擋這波浪潮,暮雪家的三間土坯房就真的難逃‘拆遷’的厄運了。


    鬧鬧騰騰到當晚二更天才散去,以前都沒有這麽隆重過,主要是那幫小孩子被寒鐵衣‘趕’得過於猛烈;要麽胳膊脫臼,要麽腳腕崴傷,更過分的是,有的雙眼被搗得烏青淤黑。


    人群散了,暮雪的大伯娘二伯娘卻沒走,坐在門檻上一直等。她倆知道梅丫頭平素受了委屈去什麽地方,但不敢去找啊!一是那片草地有狼,二是那幫缺胳膊少腿的人比潑婦還難纏。他們有的隻剩一人,有的家中還有親屬,但無一例外,都獨自住一間破房。


    二十四頭牛,是附近村莊的總和,農耕時會被牽走,農閑時又會牽過來給他們看管;這是朝廷的懷柔政令,縣大爺給這些殘疾人的優民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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