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南王耿繼茂在陣中見明軍從四麵八方合圍過來,生怕步尼堪之後塵,急忙對著不遠處正揮刀力戰的尚可喜高聲大喊道:“平南王!賊兵四麵下子,不可力敵!不如且退,避其鋒芒!”


    尚可喜邊揮舞著大刀,邊大聲迴應道:“靖南王,萬萬不可!吾等背水作戰,無路可退!惟有拚死一搏,方有一線生機!”


    二藩為求活路,自是奮力死戰,吳子聖見一時半會兒間也吃不下這股清軍,而己方傷亡過大,得不償失,遂下令鳴金收兵。隨著明軍如潮水般退去,二藩方才得以率部走脫,逃迴廣州。由於此戰兵馬折損過半,尚、耿二藩一連數月不敢離開廣州城半步,與明軍正麵接戰。


    吳子聖下令將此戰繳獲之輜重盡數犒賞三軍,正打算趁著順德城中斷糧之際,一舉破城而入。不料就在此時,數千八旗鐵騎突然出現在明軍側後,明軍猝不及防,陣腳瞬間被衝得七零八落,城中守軍也趁勢殺出城來。


    在清軍的裏應外合下,明軍抵擋不住,不得不撤圍而去。在撤軍途中,一頭戰象不幸被清軍所俘,驅入城中,竟是悲鳴不食而亡。


    後人有詩讚曰:“從來驥也稱其德,人不如象徒千億。”


    尚可喜、耿繼茂見在戰場上真刀真槍鬥不過定國,遂以高官厚祿誘惑其歸順清廷。定國閱畢勸降書信,並沒有生氣,當即提筆寫下一封迴書,交給信使帶迴廣州。


    信中答複義正言辭,凜凜有雲:“大王中國舊人,倘同心相與,共獵中原,得地分王,遙護共主可也。”


    尚、耿二藩見定國居然迴信,心中頗感意外,然而拆信讀罷,卻是又羞又愧,立刻便將書信撕了個粉碎。


    六月二十九日,定國在病榻之上再度飛檄吳子聖,命其率主力大軍,會同廣東各路義師試探性地向廣州外圍的清軍各處據點發起進攻。尚可喜畏懼定國,又見明軍軍力龐大,於是將大部分兵力收縮至廣州府城之中,堅壁清野。隻是讓耿繼茂以附近州縣為餌,誘使明軍分兵進攻,從而減輕廣州麵對的壓力。


    耿繼茂旋即檄調總兵郭虎、副將杜豹前往駐守高明,甲喇章京田雲龍去守新會。


    正當明軍圍攻新會的同時,名揚天下的神醫陳舜在聽聞定國久病不愈後,也不遠千裏地趕到高州,為定國診治。


    見定國上吐下閉,中脘疼痛,陳舜當即讓人端來一碗濃鹽水讓定國喝下摧痰。定國咬牙將濃鹽水灌入肚中,才過沒多久,便覺一陣反胃泛酸。侍立於一旁的許以隆見定國難受,趕忙將早已準備好的銅盆放在了定國麵前。


    定國趴在塌邊,探頭就著銅盆,便是一陣哇哇大吐,穢物竟吐了滿滿一盆。


    直等到定國把肚中穢物吐完,陳舜方才從隨身藥箱中取出了一個小瓷瓶,讓定國伸出手來,然後打開瓶塞,在他手上倒了三顆小藥丸,並耐心地叮囑道:“王爺您這是積勞成疾,急火攻心所至,必須慢慢調理,方能夠徹底痊愈。如若不然,一旦留下病根,日後恐有性命之憂!此藥丸可以清熱解毒,王爺服下後身體便能有所好轉。”


    聽完陳舜的話,定國不禁焦急地詢問道:“先生,您說的慢慢調理,須得多少時日?”


    “王爺,正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可急不得,要想徹底痊愈,最少也得三個月時間!”陳舜不明定國所言深意,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道。


    此時正值粵東戰事最關鍵的階段,軍中事務繁忙,為了維持前線作戰的消耗,定國每日都必須親自主持在高州地區籌措糧餉及各種軍械物資的工作,哪裏還有多餘的時間讓他去安心靜養。


    陳舜見定國不肯休息,遂找到營中諸將,請他們一同幫忙勸說定國。在各營諸將的聯名勸諫下,定國最終還是勉強聽從了大家的建議,將大小軍務暫時移交給了靳統武和金維新二人主持,自己則專心躺在塌上,接受陳舜的治療。


    經過一個多月的悉心調養,加之每日以歸脾和獨參湯喂食,至八月間,定國這場怪病方才大有好轉,漸漸痊愈。


    由於定國生病無法親臨新會城下指揮作戰,前線明軍將士士氣並不高漲,加上鄭成功也沒能夠按期出兵,新會之戰前期階段始終未能有所進展。


    此時,鄭成功的使者李景終於攜帶著書信從海上姍姍來遲,在信中鄭成功聲稱自己已經派部將前往配合張名振北上江、浙作戰,同時也應允了定國之請,答應派水師前來廣東,協助定國共同攻打廣州。然而這封書信從頭到尾,卻連出師的日期都未能坦誠相告,態度更是模棱兩可,根本就是敷衍了事,對此定國自是深表不滿。


    此時,溥興已經坐困於廈門數月,鄭成功既不肯給出一個明確態度,也不願意放他們迴去複命,隻是每日好酒好菜的款待。


    很快就到了當初定下溥興與春蘭成親的日子,洞房花燭夜,新房裏處處布置得大紅而喜慶,喜床上早已經灑滿了紅棗、花生、桂圓、蓮子,寓意著早生貴子,八仙桌上則擺放著各式各樣新鮮的水果和點心。


    然而洞房中卻是一片不同尋常的安靜,沒有一點兒聲音,隻有一對大紅的龍鳳花燭正靜靜地燃燒著,在窗戶紙上投下一片搖曳的影子。


    春蘭雖說年紀不大,但自小就十分懂事,她見屋中久久沒有動靜,於是悄悄撩開頭上的紅緞蓋頭,看見夫君正愁眉不展地坐在八仙桌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她當即掀了蓋頭,從床沿邊站了起來,慢慢踱步來到溥興身旁,與溥興相視而坐,關切地詢問道:“夫君,你是有什麽心事麽?”


    溥興抬頭見是春蘭,不禁一臉抱歉地說道:“對不起,娘子!今日在婚禮之上,並非是我有意冷落於你,實在是為忠孝伯遲遲不肯出兵一事,思緒不寧,方才亂了心神。”


    春蘭卻並不介意,衝著溥興微微一笑,然後壓低了聲音,小聲問道:“夫君,你現在可有什麽打算?”


    溥興凝望著新婚妻子一臉真切的表情,心頭忽然一動,於是低聲試探地問道:“如果我說讓你幫我離開廈門,你可願意?”


    見溥興提起此事,春蘭毫不猶豫地正色言道:“妾身既已成為李家的媳婦,自然一切都聽夫君你的安排!若想要離開此地,妾身倒是有一個辦法,或許管用。”


    溥興眼前一亮,連忙探身拉住春蘭的雙手,急不可待地追問道:“是什麽辦法?”


    春蘭長這麽大,除了父親以外,還從沒有被別的男人握住過手,盡管她知道麵前的男人已是自己的夫君,但一時半會兒還沒有習慣,頓時嬌羞地漲紅了臉。


    隻見她咬著嘴唇,附耳對溥興說道:“按照慣例,明日一早咱們夫妻應當去拜見伯父謝婚,到時妾身便對伯父說,咱們夫妻倆想要去城外城隍廟祈願求子,伯父念及咱們新婚燕爾,斷然不會起疑。隻要一出城,咱們便直奔碼頭,乘船離去,待伯父發現時,想要再追恐怕也來不及了!”


    溥興聽後不禁大喜道:“果真是妙計!”


    望著溥興滿臉歡喜的模樣,春蘭卻是羞紅著臉小聲提醒道:“夫君,夜已經深了。”


    經春蘭這麽一提醒,溥興方才想起今天是自己與春蘭的洞房花燭之夜,一張俊朗白淨的麵龐瞬間漲得如同豬肝一般,說話也變得結巴了起來:“娘子,我……”


    “我什麽我!夫君你不會就打算這麽大眼瞪小眼的過上一夜吧!”春蘭望著眼前男人木訥的模樣,忍不住假嗔道。


    麵前一身紅色嫁衣的春蘭,雖還有些稚嫩,但在脂粉的裝扮下,卻是另有一番妖嬈撩人。溥興滾動著喉結,忍不住俯身低頭一把堵住了春蘭的小嘴,春蘭的臉頰霎時變得緋紅,見推不開溥興,春蘭隻能將雙手緊緊抓住男人的後背,半推半就地一路退至床沿邊,然後順勢倒在了那張撒滿紅棗、花生、桂圓、蓮子的喜床上。


    隨著床幔被慢慢放下,洞房內的氣氛頓時變得曖昧起來,隻有搖曳紅燭輕輕地晃動著。


    次日一早,溥興與春蘭便來到了忠孝伯府上向鄭成功當麵謝婚。待至禮畢,春蘭遂向鄭成功請求道:“伯父,侄女聽聞城外城隍廟求子十分靈驗,打算前去一拜,還請伯父應允!”


    鄭成功並沒有往深處去想,笑嗬嗬地對春蘭說道:“好啊!伯父也盼望著能夠早日抱上一個侄孫兒!正所謂心誠則靈,你且讓溥興隨你同去,亦見為婦之禮!”


    在拿到了鄭成功親自頒發的通關文書後,春蘭與溥興旋即拜謝而出。由於擔心遲則生變,夫妻二人並未迴府,而是直接從東門出城,向碼頭奔去。


    卻說溥興加鞭縱轡一路護著載有春蘭的馬車直奔碼頭,還未來得及抵達,忽見後方煙塵四起,似有追兵趕上。


    見此情形,春蘭不禁有些慌亂,連忙掀開車簾,探頭問向旁邊的溥興:“夫君,追兵既至,如之奈何?”


    溥興卻是神情自若地安慰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娘子你且乘車先行,我來斷後!”


    沒等春蘭答話,溥興已經突然勒馬停住,隨即調轉馬頭,挺槍擋在了道路中央。不消片刻,就見鄭成功麾下中都督崇明伯甘輝率領著數百騎兵疾馳而來。


    見是溥興在前擋路,甘輝連忙揮手示意全軍停下,旋即一夾馬肚,來到溥興麵前,把長刀往胸前一橫,抱拳施禮道:“原來是溥興小兄弟,這新婚燕爾的,是要往何處去?”


    溥興從懷中摸出鄭成功頒下的那道通關文書,在甘輝眼前晃了晃,誆騙他道:“吾欲與夫人同往城隍廟求子,已得忠孝伯允準,如今忠孝伯卻又命甘將軍帶兵前來追趕,是何用意?”


    甘輝趕忙擺了擺手,笑著說道:“溥興小兄弟,你誤會了!本將軍乃是巡哨碰巧路過此地,見你們走得匆忙,以為是清軍奸細,故才臨時起意前來盤查,並非忠孝伯之意!”


    盡管甘輝知道這條並不是去往城隍廟之路,而是直通碼頭。但由於溥興是定國之子,甘輝擔心一旦雙方撕破臉刀兵相見,怕會傷及對方性命,到時候不好向定國交代,遂並沒有將其點破,隻是假裝不知。


    定國猜不透甘輝心中的真實想法,遂故作鎮定地詢問道:“甘將軍,既有忠孝伯手諭,在下是否可以離去?”


    “這是自然,去留與否皆悉聽尊便!”甘輝在無奈之下,也隻得揮手示意放行,任憑溥興調轉馬頭,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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