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水源斷絕之後,叛軍士卒饑渴難耐,軍心渙散,沙定洲不得不派人趁夜偷偷下山,尋找龍泉取水。


    哪知定國對此早有防備,命人將山下所有龍泉皆用圓木填平,覆蓋一層樹葉遮掩,同時又在上麵搭建起營寨,派重兵分頭守衛。


    一連幾日,叛軍冒死下山取水皆被大西軍所擊退,見沙定洲心中焦慮,湯嘉賓遂向沙定洲建議道:“總府大人,據在下觀察,那些賊兵的營寨全都建在龍泉之上,根基不穩,我軍居高臨下,若發檑木,敵寨必不能立!”


    沙定洲大喜,當即依計行事。


    果不其然,隨著山上檑木齊下,大西軍臨時搭建起的水上營寨瞬間被砸得是七零八落,叛軍趁勢衝下山來,奪水迴寨,暫時解決了缺水的燃眉之急。


    定國得報,立刻下令連夜重修營寨,並吸取先前的教訓,命眾將士四處砍伐樹樁,借著夜色的掩護,悄悄將木樁釘於營寨四周。


    次日,沙定洲見大西軍重新把營寨恢複起來,於是又故技重施,向下拋擲檑木,哪曾想同樣的辦法今日卻不奏效了,滾下的檑木碰到木樁,速度瞬間減弱下來,等到達營寨前已是檣櫓之末,再也無法構成威脅了。


    沙定洲無計可施,隻能坐以待斃。


    被困三月,營寨中隻有幾口小井有水,除沙定洲夫婦及少數心腹親信外,其他人根本就喝不到一口井水,惟有每日清晨收集山間那點少得可憐的露水續命,渴死者不計其數。


    見叛軍士氣低落至極點,大西軍遂以放迸之法,掘穴埋下火藥,炸塌老砦一角,攻入寨中。沙定洲抵擋不住,隻得突出重圍,退往佴革龍寨死守。


    大西軍尾隨而至,乘勢突破了崖道天險,將溪烏峒圍了個水泄不通。


    佴革龍寨中同樣缺水,隻能靠飲用貯存於錫池中的備急用水勉強支撐。貯水很快告罄,又無法突圍下山,寨中叛軍皆深感絕望,他們不願意再陪著沙定洲陪葬,紛紛偷跑出寨,向大西軍投降,沙定洲雖連殺數百逃兵,卻無法製止,也隻好聽之任之了。


    定國與文秀見時機成熟,立即組織大軍從四個方向同時對佴革龍寨發起了總攻。沙定洲眼見老寨不保,慌忙帶著其妻萬氏,在一百多名心腹的拚死保護下縱馬衝出老寨,打算逃往另一側山頭陳長命的營寨繼續負隅頑抗。可沙定洲哪裏知道,這卻是一條不歸路,大西軍早在必經之路上布下天羅地網等著他了。


    沙定洲剛逃至半途,兩側密林中驟然傳來震天的喊殺聲,在如蝗的箭雨中,不少叛軍中箭落馬。緊接著,四麵八方相繼亮起火把,將黑夜照得如同白晝。隨即便有無數大西軍將士從密林中衝殺出來,將沙定洲等人團團圍住。


    就在此時,封堵於前方道口的大西軍將士幾乎同時向左右閃開,讓出一條通道,定國和文秀二人分坐兩騎,並轡緩緩而來,直到距離沙定洲百步之遙方才駐馬停下。


    但見定國舉鞭高喊一聲道:“沙定洲,你已無路可走,還不速速下馬投降,莫不是還想垂死掙紮不成?”


    在火光的映襯下,沙定洲的臉上寫滿了驚恐和絕望,可他又不甘心就這麽束手就擒,當即咬牙大吼一聲道:“弟兄們,隨老子衝出去!”


    望著對方幾十騎,在重重包圍下,向自己發起絕望的衝鋒,定國嘴角不禁露出了一抹難以察覺的笑容。數道絆馬索幾乎同時拉起,眼前叛軍猝不及防,紛紛馬失前蹄,翻滾倒地。後麵的的叛軍勒馬不及,瞬間跟前麵的人撞在一起,頓時人仰馬翻。


    “抓活的!”文秀不失時機地把手一揮,周圍的大西軍將士立刻一擁而上,如摧枯拉朽般,迅速控製住了僅存的這幾十名叛軍,並將沙定洲夫婦摁倒在地,捆了個嚴嚴實實。


    滿臉絡腮胡的沙定洲很快就被押到定國和文秀馬前,他的臉頰大概是剛剛被人摁在地上的時候擦破了皮,正往外滲著血,大胡子上也沾滿了泥土和草屑,顯得格外狼狽。見沙定洲被擒,全軍將士自是群情雀躍,齊聲歡唿起來。


    定國於是下令徹底焚毀佴革龍寨,並派人招撫遠近,承諾以往依附沙定洲的軍民全都不再追究,但凡歸降者,皆加以厚撫。


    同時重申軍紀,所有將士不得取民間一物,違令者立斬,相關主官亦要因失察之罪連坐八十軍棍。因此大西軍所到之處,各族百姓皆毫不畏懼,照常耕種,安堵如常,甚至絡繹不絕地前往大西軍駐地進行商品買賣。


    這日,文秀麾下撫右營兵馬奉命前往祿豐運糧,返程途中在草鋪歇息,沒曾想一名小旗官不慎失手誤傷了一戶方姓人家的兩歲小兒,致其死亡。方姓人家鬧至軍中,該營總兵楊建得知後,當即將傷人的小旗官拿去重重責打了四十軍棍,並賠給方姓家人十兩銀子。


    不料此事傳至文秀耳中,等楊總兵押糧迴營複命,文秀當場就把楊總兵罵了個狗血淋頭,並將那名傷人致死的小旗官拿去砍頭,首級傳送草鋪。


    眾將士對此判罰自是頗有怨言,文秀之子劉震亦是不解地問道:“父王,孩兒聽聞被斬首的那位兄弟向來作戰勇猛,屢建戰功,今日隻不過誤傷人命,罪不至死,楊總兵的做法並無不妥。為何要施以嚴刑峻法,這樣豈不是讓弟兄們心寒?”


    文秀苦笑著拍了拍劉震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道:“震兒,你是否覺得為父矯枉過正了?為父何嚐不知那兄弟死得可惜,但咱們大西軍大多數人皆是草莽出身,行為舉止粗鄙,稍不注意就會惹是生非,故而惟有以他的首級作為威懾,方能夠殺一儆百,號令三軍!”


    見劉震默然不語,文秀又接著說道:“震兒,待三日示眾期滿,你且替為父將那位兄弟的首級與屍身縫好,好生厚葬!若是能尋到其家人,便按陣亡將校給予撫恤吧!”


    劉震心裏雖然還是不太明白父親的做法,但還是微微點了點頭,領命而去。


    這件事很快就在滇南地區流傳開來,那些尚在觀望的彝族土司,皆認定大西軍與舊明朝的軍隊大不相同,乃是真正的仁義之師,一時人人心悅誠服,降者如雲。


    惟有鎮雄土司,素來與沙定洲交好,恃險據守,不願接受大西軍的招撫。定國聞訊,立即派遣祁三升領兵征討,鎮雄土司連吃了好幾場敗戰,這才終於清醒過來,恐步沙定洲之後塵,趕忙自縛出寨向大西軍請降,從此輸送納貢無不爭先恐後。


    收複滇南後,大西軍得以南通安南、交趾、緬甸、占城、羅甸等國,正所謂失卻十省,收複五國。定國於是將阿迷州改為開遠,蒙自改為沐新,迤東遂告平定。


    大軍班師凱旋迴到昆明,獻俘與東府。孫可望大喜,立刻請來黔國公沐天波,當著他的麵將沙定洲夫婦淩遲處死。沐天波大仇得報,自是感激涕零,叩首稱謝,雲南百姓亦是人人拍手稱快。


    為了將滇黔兩省營建成穩定的抗清大後方,在大軍班師迴到昆明的當夜,孫可望便匆匆將定國與文秀二人召來東府議事。


    定國早有謀劃在胸,見孫可望問起,遂抱拳言道:“臣弟有三點建議,望大哥采納,一為屯田,二為鑄幣,三為鹽課!”


    孫可望求治心切,迫不及待地催促道:“老二,趕緊細細說來!”


    定國也不打算賣關子,稍稍停頓了片刻就繼續說道:“當初咱們在四川糧餉供應多靠打糧,如此雖能夠快速籌措糧餉,卻難免傷及無辜,官紳士民更是怨聲載道,最終才導致川中紳民群起反叛。因此臣弟以為應頒下嚴令,今後禁止各營打糧,也不許以各種名義向官紳及土司攤派借餉。”


    孫可望聽後卻是一臉無奈:“孤雖也知道打糧之法弊大於利,但非常時期,非常做法!若不如此,我幾十萬大軍供給又將如何解決?”


    見孫可望愁眉不展,定國隨即不慌不忙地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咱們不妨把那些無主的荒地分給各營,組織屯田,並修浚水利,自給自足!此外,不論軍田或是民田都設立營莊,實行軍管,管莊者由軍中將校充任。軍田的出產直接供應大軍,而民田的出產則五成分予佃農,四成繳稅,地主隻得一成。”


    “二哥,十抽四的賦稅太高了吧!這可是如今大明朝稅率的好幾倍!就算加上前幾年崇禎搞出來的三餉,也遠遠比這稅率低啊!”劉文秀心有疑慮,忍不住打斷定國插話道。


    定國卻是微微一笑:“不然,明朝的稅率雖說不高,但官員、士紳、胥吏不僅不交稅,還從中肆意盤剝,百姓負擔極重,因此方才被逼得賣兒賣女,乃至鋌而走險!而咱們大西軍卻不必像明朝官府那樣遷就士紳,隻須令各處營莊監督士紳,讓他們無法把稅收的壓力轉嫁到窮苦百姓身上!加上前段時間,咱們殺了不少貪官汙吏,貪腐之風已大為收斂,我相信,斷然不會有人在這個時候以身試法!所以這稅率看著似乎高了,可實際卻比從前輕了許多。”


    孫可望認真聽定國把話說完,不禁連連點頭稱是,立刻在滇黔兩地頒下諭令。


    此令一經頒布,地主縉紳心有雖有不滿,但一來他們畏懼大西軍,二來清軍正虎視眈眈地覬覦著西南地區,他們還需要依賴大西軍的保護,與多交些稅比起來,還是清軍的大屠殺更加令人感到害怕,隻要是正常人都知道該作何選擇,因此也就默默承受了下來。


    加上老天爺幫忙,這些年風調雨順,糧價大跌,不論軍糧和民間存糧都有了大量的積存。自此,滇黔百姓安居樂業,生產恢複,貿易雲集,一改先前戰亂時的凋敝景象。


    定國又接著向孫可望建議道:“大哥,經臣弟訪察,雲南之地雖盛產銅礦,但過去鑄造的銅錢大多流往內地,民間貿易常用貝殼。為了穩定物價,咱們應當擴大銅礦開采規模,鑄造銅錢取代貝殼,同時將原本被地方豪強大戶把持的鹽業收歸官營,擴大生產規模,以此增加賦稅來源!”


    孫可望亦深以為然,一一遵照執行,於各地建起煉銅大爐十八座,改鑄“興朝通寶”,每大文抵一分,小文抵五厘,小平錢抵一厘,嚴令禁止再用貝殼為幣。由於滇黔地區在大西軍的治理下治安良好,物價穩定,很快就吸引了一大批商人前來行商貿易。


    除此之外,孫可望又設立鹽稅司,任命總兵史文為鹽統,專門負責征收鹽課及商稅。隨著鹽業興盛,每年光鹽課一項,就能為大西軍帶來十幾萬白銀的收入。


    隨著定國的建議相繼付諸實施,大西軍糧餉很快得以充沛起來,出滇抗清的時機也已漸漸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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