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率大軍繼續向南挺進,直抵臨安府。


    臨安府乃是通往阿迷州的西大門,戰略位置十分重要,為阻擋大西軍進入自己的地盤,沙定洲遂派遣心腹大將李阿楚統領精兵五千,趕往臨安府增援。


    臨安知府湯嘉賓見大西軍兵強馬壯,心中正發愁不知該如何退敵,忽見親兵進來稟報:“大人,李阿楚將軍到了!”


    聽說援軍到來,湯嘉賓大喜,正要起身前往相迎,卻見李阿楚已經風塵仆仆地大步跨進了廳堂。


    見過禮後,李阿楚便開門見山地問道:“知府大人與賊兵可曾交手?勝敗如何?”


    湯嘉賓愁容不展道:“不瞞將軍,賊兵勢大,不來攻我已是萬幸,在下又怎敢出城自尋死路?”


    李阿楚聽罷忍不住奚落道:“湯知府,總府大人器重於你,方才將守城重任相托,你怎能如此畏敵如虎,不戰而怯敵三分?若是傳揚出去,總府大人臉麵何存?”


    “並非在下怯敵,將軍有所不知,那賊將李定國驍勇善戰,其軍中馮雙禮、祁三升、靳統武等人亦不可小覷,在下區區一個秀才,行軍打仗之事更是一竅不通,能保住此城已屬不易,複又何求?”湯嘉賓盡管心中不爽,但這李阿楚畢竟是沙定洲的愛將,他也隻能是恭恭敬敬地耐心解釋道。


    李阿楚卻是哈哈一笑道:“也罷,待明日老子拿幾個賊人迴來,向總府大人請功!”


    “那就全仰仗將軍了!”湯嘉賓起身向著李阿楚就是一躬,隨即命人擺下酒宴,款待李阿楚和他的親兵。


    當夜,李阿楚吃得是爛醉如泥,方才迴房安歇。


    等到次日,李阿楚隻帶五百土司兵,提著一把開山大斧,便氣勢洶洶地出城來到大西軍營前叫陣。


    定國正與眾將在帳中議事,忽見中軍匆匆進帳來報道:“啟稟元帥,營外有一員蠻將前來討戰!”


    “不知哪位將軍願意出戰?”定國環顧一眼眾將,不緊不慢地問道。


    立刻就有李春銘和陳璽二人一齊上前,抱拳請命道:“我等願往!”


    定國點了點頭,又命馬思良、吳三省、王鎮一同出戰,以為接應。眾將齊聲虎吼一聲,隨即轉身出帳,翻身上馬來到陣前。


    陳璽率先出列,手執長刀大喝一聲道:“來者何人?速速報上姓名!小爺之刀,不斬無名之將!”


    李阿楚將開山斧橫在胸前,一臉不屑地說道:“你且坐穩聽著,老子乃是蒙自土司沙總府帳下總兵官李阿楚是也!你這毛都沒長齊的娃娃又是何人?速速喊李定國出來受死!”


    陳璽卻是不怒反笑道:“咱們家二殿下豈是你這蠻子說見就能見的?你趕緊把腦袋伸長些,好讓小爺砍了拿去報功,省得麻煩!”


    李阿楚勃然大怒,舉起手中的開山斧,向著陳璽就殺了過來,陳璽也跟著一夾馬肚,提刀也迎了上去。


    兩把兵刃瞬間碰撞在一起,李阿楚這一斧來勢洶洶,勢大力沉,震得陳璽虎口發疼,差點沒有握住刀柄,陳璽大駭,不敢再有怠慢,連忙收起笑容,小心應對。


    兩人同時勒馬迴頭,再次戰在一起,戰了不到十個迴合,陳璽漸漸力怯不支,於是假意說道:“小爺今日暫且放你一馬,饒你去吧!”


    說罷,就見陳璽虛晃一刀,撥馬轉頭便走。


    “你這廝哪裏走!”眼瞅著陳璽要逃,李阿楚急忙拍馬追了上去。


    李春銘見陳璽不敵,當即挺槍迎上前來,可李春銘也不是這李阿楚的對手,隻戰了不到七八個迴合,就被那開山大斧震得是口吐鮮血,伏鞍落荒而走。


    剛放跑了陳璽,李阿楚哪裏肯再讓李春銘逃走,旋即勒馬停下,將開山斧重重往地上一插,隨手摸向身前皮袋,從裏麵掏出一顆鐵彈珠,又從另一側口袋中拿出彈弓,朝著李春銘後背就是一彈。


    李春銘聽到聲響,心道不妙,慌忙往旁邊閃去,卻還是遲了一步,被鐵彈珠打中右肩,徑直跌落馬下。


    李阿楚於是收了彈弓,從地上拔起開山斧,飛馬向著李春銘就衝了過來。吳三省見勢不妙,趕緊舉刀向前,把李阿楚攔住廝殺,大西軍眾將士這才得以將李春銘救迴陣中。


    馬打照麵,吳三省掄起大刀向著李阿楚劈頭蓋臉就砍了過去,李阿楚連忙將斧往前一隔,這一刀正好劈在斧柄之上。那吳三省可是能同時倒拽兩頭水牛的人物,李阿楚那點蠻力在他麵前根本不夠看,隻覺雙臂一麻,大斧瞬間掉落在地。李阿楚大驚失色,急忙轉馬敗迴本陣。


    “蠻將休走!拿命來!”吳三省大吼一聲,拍刀追上。


    見吳三省在後緊追不舍,李阿楚於是暗暗將手摸向皮袋,又取出一顆鐵彈珠,猛地迴頭,向著吳三省麵門就是一彈。吳三省剛才見李春銘中招,心中早有防備,見李阿楚突然迴頭,立刻看準鐵彈珠飛來的方向,用刀麵往狠狠往前掃了過去。


    隻聽“鐺!”的一聲,那顆鐵彈珠竟被吳三省一刀拍中,調頭朝著李阿楚的方向飛了迴去,一彈正打在他腰背。李阿楚隻覺嗓子眼一甜,一口鮮血瞬間噴湧而出,當下不敢再戰,狼狽逃迴城去。


    吳三省也不追趕,旋即折返迴營報功去了。


    且說李阿楚被鐵彈珠打傷了腰背,無法騎馬,隻得與湯嘉賓一道據城死守。定國見叛軍龜縮城中堅守不出,遂命馮雙禮攻西城,靳統武攻北城,祁三升攻南城,單單留下東門沒有派兵攻打。


    然而沙定洲的命令卻是死守臨安,不得放大西軍一兵一卒進入阿迷州,違令者滿門屠滅,因此盡管湯嘉賓明知大西軍圍三闕一,是故意網開一麵,他也無法棄城而逃。


    馮雙禮率先在西城發起了進攻,弓弩手在前方將士的掩護下迅速推進至射程範圍,排著整齊的隊列,將箭矢如雨點般射向城頭。


    就在西城激戰正酣的時候,其他兩個方向的大西軍也同時向著臨安府發起了進攻,一時間飛矢如蝗,殺聲震天。


    一連激戰十日,臨安城上下伏屍累累,血流成河。雖然大西軍也曾好幾次衝上城頭,奈何在沙定洲的嚴令下,守城叛軍不得不拚死抵抗,即便勉強占住了幾個據點,但也維持不了多久,就被叛軍重新奪迴。


    “都說大西軍悍不畏死,李定國智勇雙全,我看也不過如此嘛!不如趁著賊兵新敗,咱們開門衝殺出去,定能大獲全勝!”經過幾天的休養,李阿楚的傷勢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他不禁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湯嘉賓聽罷,趕忙勸告道:“將軍萬萬不可!盡管賊兵始終無法破城,然而我軍的損失也很大,今天早上咱們已經動用了最後的預備隊,再這樣下去,不出幾日這臨安城可就要守不住了!”


    “正是如此,咱們才更應該主動出擊!當個縮頭烏龜又有何出息?”李阿楚憤憤言道。


    “那依將軍之見,該當如何?”見勸不動李阿楚,湯嘉賓也隻能是聽之任之了。


    李阿楚冷哼一聲道:“賊兵攻城日久,大營防禦必然鬆懈,今夜我便率一支精兵前去偷營,打他個措手不及!”


    說幹就幹,當夜子時,李阿楚帶著五百叛軍縋城而下,悄悄摸至大西軍營寨之外,但見營寨內靜悄悄的,隻有零星的篝火正劈裏啪啦地燃燒著,不時有幾顆火星飛濺出來,隨風飄散。


    觀察了片刻,李阿楚見大西軍似乎根本沒有防備,心中暗喜,轉頭向著身後一揮手,立刻就有十幾名叛軍一擁而上,合力搬開鹿角和拒馬,推倒並不牢固的寨門。


    李阿楚當即邁開大步,率眾唿嘯呐喊著,衝進了大西軍的營寨。


    此刻定國正閉眼端坐於中軍大帳內,一身金漆山文甲,在火光的映襯下顯得分外耀眼。當聽到前方傳來紛亂的喊殺聲,定國猛地一睜眼,對著帳中諸將微微一笑道:“好家夥,熬了整整三個晚上,總算是把李阿楚這蠻子給等來了!客人既然上了門,就把他留下吧!”


    帳中那些身披重甲的大西軍將領,也都跟著一齊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時,攻入寨中的叛軍已經分散開來,撲向各座營帳,舉刀不管不顧地到處亂砍,可在這裏鬧騰了半天,四周除了自己一直在大喊大叫外,並沒有聽到其他的聲響,也沒有看到大西軍的蹤影,這裏分明就是一座空營!


    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瞬間蔓延至李阿楚心頭:“不好!中計了!快撤!”


    當李阿楚帶著這群叛軍驚慌失措地撤到寨門前時,這才發現前方出口已被大西軍兵馬堵了個嚴嚴實實。


    “李將軍,數日不見,別來無恙?長夜漫漫,這麽快就想走了,豈不是我大西軍待客不周?”吳三省橫刀立馬於陣前,聲若洪鍾。


    見是吳三省,李阿楚心中頓時就畏懼了三分,不敢迎戰,連忙調頭向著營寨另一頭跑去,想要穿營而過。哪曾想還沒跑出幾步,就見前方伏兵四起,馮雙禮揮舞著長槍一馬當先,帶著一隊騎兵衝殺出來,立刻便將這群驚慌失措的叛軍衝得是人仰馬翻。


    四麵八方到處都是“活捉李阿楚!”的呐喊聲,李阿楚驚得是心膽俱裂,哪裏還有交戰的勇氣,隻想著趕緊衝出包圍圈,然後逃迴城中,再也不出來了。


    沒過多久,李阿楚就成了孤家寡人,可讓李阿楚感到奇怪的是,這些大西軍並沒有繼續上前追趕自己,隻是重新退到寨門之外,封堵住各處出口,留他獨自一人在這空空蕩蕩的營寨中,如無頭蒼蠅般到處亂竄。


    就在李阿楚絕望的時候,忽然他發現前方不遠處寨牆的木柵欄居然有一個大縫,正好勉強能容得下一人通過,李阿楚欣喜若狂,連忙奔上前去,收緊肚腩,硬生生地從柵欄縫中鑽了出去。


    李阿楚剛想要慶祝自己逃出生天,沒想到瞬間隻覺腳下土地一軟,整個人頓時就陷了下去。這陷坑足有一人多深,李阿楚灰頭土臉地爬起身,還沒來得及睜眼,一張大網已然從天而降,將他裹了個嚴嚴實實。


    當李阿楚被五花大綁地押至定國麵前時,隻見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聲求饒道:“小人狗眼不識泰山,衝撞了大王!還請留小人一命,小人願意往城中勸降湯嘉賓開城投降!若有食言,不得好死!”


    定國笑道:“你我本同姓李,五百年前都是一家,既然將軍願意迴城勸降,自然再好不過!且速速為將軍鬆綁,待酒足飯飽之後,便送將軍迴城!”


    李阿楚僥幸撿迴一條命來,不禁連連叩首謝恩,隨即飽餐一頓,取迴自己的兵器,而後拜別定國,匆匆迴城去了。


    “元帥,我看這李阿楚言辭閃爍,目光飄忽不定,怕是有去無迴啊!”待李阿楚走後,馮雙禮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定國卻是毫不在意:“留他一命又有何妨,本王早已料定此人乃是詐降,然殺他容易,可此事一旦傳到城中,守軍見我殺降,必將負隅頑抗,外想要破城可就難上加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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