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百鎮標兵的護衛下,秦良玉一路向西狂奔了好幾裏,直看到身後再無追兵趕上,這才勒馬停住。不一會兒有小校前來稟報,中路三千兵馬已在前方道路兩側山頭分別安營下寨,控扼住西去的道路,聽到這個消息,秦良玉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她當即帶著三百鎮標兵直入左側山頭的營寨中,擂鼓召集諸將,激勵大家死守山頭,不可將張獻忠的一兵一卒放進石砫地區,話說到激動之處,更是聲音顫抖,老淚縱橫。


    諸將望著她銅盔兩旁隱約露出的花白雙鬢,想起自萬曆二十七年來,她的兒子、媳婦皆已戰死沙場,如今就剩下一個將近七十歲的老太婆,仍苦苦維持著石砫白杆兵那僅存的一點兒虛名。眾人心中皆頗為感慨,紛紛表態,願與營寨共存亡,絕不退後一步。


    就在這時,張獻忠和羅汝才率領的五千騎兵,也尾隨而至,抵達了山腳之下。


    在觀察過兩側山頭上官軍營寨的部署後,張、羅二人各引一半兵馬,向兩座山頭同時發起了進攻。


    這兩座山頭雖然不高,但地勢極其險要,為了阻擋義軍的攻勢,秦良玉在半山腰至山頂之間構築了數道防線,並布置有大量強弓勁弩和少量火銃,各有一千駐軍在此節節抵抗,盡可能久的為後隊構築壁壘爭取時間。


    而剩下的一千白杆兵和三百鎮標兵則被秦良玉集中在了左側山頭的中軍大營之內,打算堅守到黃昏時分,便殺出重圍,與後隊兩萬人馬匯合,依托壁壘,繼續抵擋義軍。


    在官軍拚死抵抗下,山下義軍連續幾次衝鋒,皆被擊退,折損了不少人馬,張獻忠駐馬立於山腳,雙眉緊鎖,卻始終沒有想出破敵的辦法。


    “父帥,讓孩兒試試吧!”張可旺在一旁抱拳請戰道。


    張獻忠瞥了眼張可旺,麵色凝重地說道:“這鳥地形若是強攻有用,老子早就自己上了,何必要你?且給老子退下!”


    “諾。”張可旺隻得低著頭,怏怏退下。


    張獻忠長歎一口氣道:“沒想到這母老虎還真是難纏!”


    徐以顯勒馬湊近張獻忠,輕撫著自己的八字胡,勸慰道:“敬帥莫急,依在下看,這母老虎今非昔比,不過徒有虛名罷了!這些年來,她們家姓馬的跟姓秦的,能夠帶兵打仗的全都死光了,剩下的皆是些酒囊飯袋。而白杆兵也是名不副實,盡是些臨時征召而來,未經訓練的烏合之眾,加上母老虎年事已高,又不能像從前那樣親自衝鋒陷陣,還能再撲騰起多少浪花?”


    “話雖如此,但如今母老虎居高臨下,占著地利,老徐,你可有什麽好辦法?”張獻忠依舊是愁眉不展。


    徐以顯搖晃著腦袋,不緊不慢地說道:“辦法倒也不是沒有,隻需敬帥撥給在下兩千精兵,繞道奔襲秦良玉的後隊!屆時,白杆兵首尾不得相顧,必被我各個擊破,何愁不能大獲全勝?”


    說話間,曹操羅汝才也帶著兩名親兵匆匆趕了過來,一見到張獻忠,羅汝才顧不上喘氣,便立刻開口說道:“敬軒啊,秦良玉這老娘們死守山頭,著實難攻,方才我轉念一想,與其在此跟她硬磕,倒不如由我曹營佯裝迴師竹菌坪休整,然後繞道向西,走小路包抄這母老虎的後隊,截斷她的後路,如此一來,母老虎必死無葬身之地!”


    誰知羅汝話音才剛落,張獻忠和徐以顯卻突然一齊哈哈大笑起來。


    羅汝才不明所以,奇怪的問道:“敬軒!老徐!你們笑啥?我的提議很可笑麽?”


    張獻忠邊笑邊擺手道:“老羅啊老羅,你可別誤會了!剛剛老徐正跟老子說起偷襲母老虎後隊的計劃,碰巧你來說的也是這事,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


    羅汝才恍然大悟,跟著也是一陣大笑,隨即拍著徐以顯的肩膀說道:“我說老徐,敬軒身邊可離不了你!帶兵打戰的事,你就別跟咱們這些大老粗湊熱鬧了!”


    徐以顯當即客客氣氣地一躬道:“既然曹帥要去,在下豈敢爭功?”


    羅汝才隨即又轉向張獻忠,笑嘻嘻地說道:“敬軒,此番偷襲,我還需再向你們西營借一個人!”


    “噢?你說的是定國吧?”沒等羅汝才開口,張獻忠便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正是,定國這娃心思縝密,作戰勇猛,為確保萬無一失,非他不可!”羅汝才在張獻忠麵前再次誇讚了一番定國。


    “也好,定國就交由老弟你調遣了!”羅汝才的誇讚讓張獻忠很是受用,當即點頭表示了同意。


    議定完畢,羅汝才迅速返迴曹營,下令全軍立刻停止攻打右邊山頭的行動,調頭向東邊竹菌坪的方向開拔而去。


    “羅汝才怎麽突然跑了?”山頭上,一名官軍將領看得是莫名其妙。


    秦良玉卻是不以為然地說道:“不要掉以輕心,羅賊不過是傷亡過大,暫時返迴竹菌坪休整去了,過不了多久就會再迴來的!”


    嘴上雖這麽說,但秦良玉心中卻是十分沉重,右眼皮不停地跳動著,怕是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為了以防萬一,秦良玉再次派人突圍下山,向後隊傳令,必須時刻提高緊惕,防止流寇繞道劫營,同時催促他們盡快修整好壁壘,作為抵擋流寇西進的最後一道防線。


    黃昏很快來臨,眼瞅著夕陽漸漸墜下,秦良玉在親兵的攙扶下緩步走出寨門,望了一眼山下張獻忠人馬的動向,隻見經過一整天的攻防戰,西營義軍此刻皆已懈怠,各自三五成群的坐在地上吃著幹糧。


    秦良玉稍稍放下心來,吩咐傳令兵向對麵山頭打出旗語,讓他們盡快開飯,準備等到夜幕降臨後,就立刻突圍。


    正當官軍準備吃飯的時候,山下義軍卻突然再次發起了猛攻,在一片“活捉秦良玉”的喊殺聲中,秦良玉瞧了眼帳外的天色,當即決定改變計劃。


    秦良玉猛地將飯碗往帥案上一扣,疾步出帳,在親兵的幫助下上了馬背,親率中軍營寨內的一千三百名將士下山迎敵,打算一鼓作氣擊退西營義軍的這波攻勢,然後趁機突圍。


    率先與秦良玉接戰的是馬元利和馮雙禮,在白杆兵居高臨下的搏命衝鋒下,西營義軍有些抵擋不住,紛紛向後退去。


    秦良玉並不打算追趕,剛準備下令突圍,誰知張可旺和白文選又領兵殺至,無奈之下秦良玉隻得撥馬迴身,揮軍迎敵。


    兩軍正在混戰,剛剛退走的馬元利和馮雙禮再次殺了迴來,欲截斷秦良玉上山的退路。


    秦良玉擔心被西營義軍圍困在半山腰,進退不得,連忙指揮人馬且戰且退,重新迴到了山頭。盡管身處劣勢,但在秦良玉沉著冷靜的指揮下,白杆兵卻是陣型不亂,一時半會兒西營義軍也攻不上去,兩軍就此陷入了僵局。


    與此同時,羅汝才率曹營先是佯裝返迴竹菌坪休整,然後召來定國,對他詳細說了一番自己的計劃,又從軍中挑選出三千精騎,在一名向導的帶領下,繞行二十多裏山路,終於在夜色的掩護下,順利抵達了白杆兵後隊的壁壘前。


    為了吸引秦良玉的注意,羅汝才命定國帶一百名將士在附近山頭分別放火,其餘將士則迅速向官軍壁壘發起突襲,並一路齊聲高喊著:“秦良玉已死,爾等速速歸降!”


    守寨官軍忙活了一整天,這才剛剛構築好壁壘,皆是疲憊不堪,根本沒想到義軍竟會在此時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再聽到秦良玉已死的喊殺聲,一時人心浮動,皆以為秦良玉真的死了,瞬間失去了鬥誌,更有甚者趁亂殺死了平日騎在他們頭上的土官,向曹營將士投降。


    零星的戰鬥很快就平息下來,羅汝才親率一千騎兵繼續向西追殺潰散的逃兵,定國則帶領剩下的兩千精騎,掉頭下山,前往堵截秦良玉的西逃之路。


    此刻,秦良玉正親臨陣前督戰,忽有人大喊一聲道:“快看,後麵山頭起火了!”


    秦良玉大驚,忙扭頭看去,果不其然,遠處的火光已經將原本漆黑的夜空照得發紅,隱約間還有喊殺聲傳來。


    後隊的兵力雖然有兩萬人,但大多是剛招募不久的新兵,加上又無得力將領坐鎮,一旦被義軍偷襲得手,定會全麵崩潰。


    秦良玉盡管心裏明白,現在趕過去也是於事無補,但還是抱有一絲幻想,她一麵下令全軍繼續固守山頭,一麵帶著三百鎮標兵,趁著夜色掩護,從一條荒廢的林間小徑下山,飛快地向著後隊紮營的山頭趕去。


    秦良玉剛一離開,兩座山頭上的白杆兵就陷入了群龍無首的境地,西營義軍趁勢發起猛攻,很快清理開被亂石和樹枝堵塞的道路,從幾個方向衝破了官軍的防線。


    見西營義軍攻上寨來,留守的白杆兵亂作一團,張獻忠策馬提刀,親冒矢石率先衝進了寨門。幾乎同時,右邊山頭的營寨也被義軍攻下了,除了部分人投降,其餘大部分皆被西營義軍如砍瓜切菜般殺死,那標誌性的白蠟杆紅纓槍被丟棄得滿地都是。


    打掃戰場,獨獨跑了秦良玉,張獻忠於是留下少數人馬搜殺殘敵,自己則帶領主力兵馬繼續向西追趕。


    秦良玉帶著三百鎮標兵借著月光一路向西疾馳,剛轉過一個山口,忽然隻見前方煙塵滾滾,有大隊騎兵迎麵殺來,領頭一員青年將領,胯下一匹棗紅馬,手執銀槍,一馬當先。


    秦良玉一驚,連忙調轉馬頭想要另尋他路,不料身後“活捉秦良玉!”的呐喊聲也是越來越近了。


    前後皆是追兵,已是無路可逃,秦良玉遲疑了片刻,突然勒馬停住,向著京師的方向微微一躬身,隨即迅速抽出佩劍,朝著自己的脖頸處抹去。


    身邊一名親將眼疾手快,一把上前奪過佩劍,向著秦良玉喊道:“秦帥!莫要輕生!且隨我來!”


    說罷,這名親將調轉馬頭,帶著秦良玉轉道向南,鑽進了一片山林之中。其餘三百鎮標兵為了掩護秦良玉突圍,皆自發留下,麵對前後兩路義軍的夾擊,個個死戰不退,直至最後一人。


    見秦良玉逃進了山林,張獻忠當即下令所有將士以十人為一小隊,點燃火把,滿山遍野搜索她的下落。


    多虧那名親將對這一帶地形十分熟悉,帶著秦良玉一路翻山越嶺,連夜奔走三十餘裏,這才擺脫了追兵,在黎明時分鑽出了這片茂密的山林。


    借著微亮的天光,眼前是一條寬闊的官道,秦良玉如釋重負般地長長籲了一口氣,顧不上歇息,在辨明方向之後,立刻催馬向著梁山縣境內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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