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國務院總理在**工作報告中一再強調機關改革是深化改革的一種必然,還說:改革要堅定不移地進行下去……


    公元1997年年底1998年年初,國務院機關由原來的五千多名機關幹部減到現在的三千多人。緊接著,國家各部委也相應做出了改革的舉動,有的司局撤銷,有的處室合並。原來的機關工作人員便下崗分流了。


    國家機關改革是機關改革的前奏,接下來就該輪到各省市機關了。一時間有關機關的種種傳聞就像三月的風刮到哪裏便在哪裏生根開花結果。


    在機關的改革還沒有到來之前,各種說法像流雲一樣籠在機關的上空。信息處也是一片風雨飄搖。有關信息處的傳聞是最多的,因為信息處本來就是改革的產物,是機關幾年前才成立的。也許當初成立之時對信息估計過高,沒想到的是,信息處成立之後並沒有實現預期的效果。一台上網的電腦,還有一些報刊,便成了信息處的全部。其實這幾年來,不少處室也都上網了,信息的來源也是多種多樣,於是,信息處便成了機關的一種擺設。在機關精簡的關頭,人們沒有理由不議論信息處,其實信息處成立之初就已經成了人們的眼中釘、肉中刺。原因是,那時許多人都想到信息處裏來,事情是明擺著的,信息處將是機關最清靜的地方。也就是說,誰能到信息處來,誰就會有享不完的福。那時沒能到信息處的人,直到現在仍耿耿於懷。


    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此時的信息處成了人們的眾矢之的,人們都巴不得機關的改革首先從信息處開始。也就是說,要是信息處消失了將是大快人心的一件好事,實事求是地講,信息處真的是可有可無。信息處的人們比別人更清楚自己目前的處境。


    就在這時,遠在異國他鄉的黃姍給信息處的黨小組寄來了她的思想匯報。在這之前,她一直和宇泓通著消息,因特網成了她們聯係的紐帶。黃姍源源不斷地把在英國的見聞通過因特網發迴信息處,在因特網上她把英國描繪成人間天堂,她說:那裏的風景美如畫,那裏的人民生活好得不得了。然後一次次感歎不已。


    宇泓每次讀著黃姍的信,都眼饞得不行,她恨不能從因特網上鑽到萬裏之外的英國去,到那裏開一開眼。當然那隻是她的夢想,她於是隻能一遍遍地感歎:呀,小黃真幸福,真好,我要是小黃就好了。然後她便把機關那些雷打不動一如既往的那些事,毫無新意地告訴黃姍,當然機關目前的形勢她也沒有忘了告訴黃姍。就在這時,黃姍給黨小組寄來了思想匯報。


    思想匯報


    敬愛的黨小組:


    雖然人遠在萬裏之外的異國他鄉,但我的心是和黨緊緊聯結在一起的,我一時一刻也沒有忘了黨。下麵把我近期的思想向黨作一個全麵的匯報。


    我自從陪小王來到英國,從沒間斷過學習,思想要求進步,這裏的條件雖比國內好一些,但我的思想卻很苦悶,沒有誌同道合的同誌交流,我隻能和小王一起交流學習。小王的學習任務很重,他是為國家才來學習的,我一定當好他的後勤,讓他學習好,將來迴到國內為國家作出他應該作的貢獻。我在這裏很少和人交往,要是交往也隻和來自社會主義國家的學生交往,因為我們的心是一樣的。有聯歡活動的時候,我們還和這些學生一起高唱《國際歌》,每當在異國他鄉唱這首歌的時候,我們總是熱血沸騰,情不自禁地流下淚水。敬愛的黨組織,我是多麽想念您呀。在這裏我們就像沒娘的孩子,日思夜想地盼望著早日迴到祖**親的懷抱。但現在小王的學業還沒有完成,我隻能咬緊牙關堅持。資本主義社會的空氣簡直讓人窒息,我多想早日能唿吸到祖國的空氣呀。


    這封思想匯報和以前黃姍從因特網上發迴的信息大相徑庭。這封思想匯報在信息處每個人的手裏都傳閱了一遍,人們就明白了一條道理,黨是母親,遠在他鄉的孩子是在向母親訴苦。黃姍是在向母親說她在國外遭受的苦難。遠在他鄉的孩子是多麽的不容易呀。


    信息處的人都明白黃姍為什麽這時候要寫這封思想匯報,她當然知道機關改革下一步意味著什麽。小王是國家機關下崗才送出去學習的,誰知道以後迴國會怎樣呢?她當然不想失去這份工作,於是就有了這份思想匯報。


    老洪和老李


    現在心情最平靜的就是老洪和老李了,他們就要到退休的年紀了,國家機關這次人員改革,像他們這樣的,不在裁減之列,當然他們也不算在編人員,可以提前退休,不願意退的,仍可以工作。這樣一來,他們就有了許多迴旋餘地。


    不管別人怎麽心浮氣躁,他們該幹什麽還幹什麽。在別人議論機關即將發生的大事時,他們仍在談論氣功和血壓高低的關係。有時他們也說一些與現實有關的話。在黃姍寄迴思想匯報之後,老洪和老李曾有這樣一番對話:


    老洪說:出去了又怎樣,不是還得迴來?


    老李說:就是,也許等她迴來說不定連位置也沒有了。


    老洪又說:好賴不就是一年麽,又能怎樣?


    老李也說:還不如老老實實在機關幹,說不定減員時還有希望。


    老洪說:就是。


    於是兩人就什麽也不說了。別人議論當前這些沉重話題時,兩個人就都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樣子也就無比的優越。有時老洪還能哼出兩句京戲,老李就笑。


    日子就從兩人身邊輕輕緩緩地流過。


    然後他們就一遍遍地說:這事能咋,那事又能咋?


    還是宇泓這個女人


    機關改革最心煩氣躁的就是宇泓了,她知道自己目前的處境。要數多餘的人她排在信息處的第一號。當初轉幹,是老馮幫的忙,老馮是個好人,她有意無意中借了一次好人的光。她知道這次好人老馮幫不了她的忙了,因為機關這次減員老馮也到了退休的年紀,就是不到,老馮也得退了,那麽多人都盯著老馮的位子,再加上老馮目前這樣子,他不退也得退了。那麽誰還能幫她一次呢?


    宇泓不能不急,愛人下崗了,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工作。在這之前,不少人幫忙為她愛人聯係了幾家單位,但這些單位都不缺技術員,隻是一般的工作,宇泓的愛人心比天高自然沒有把這些“下九流”的工作放在眼裏。他衝老婆宇泓說:是金子總是要發光的。宇泓也相信愛人小吳這種天才是百年不遇的,隻要是天才遲早有一天就會展現耀眼的光輝。於是,小吳就很耐心地在家裏等待天上掉下來的機遇。


    在愛人小吳的機會還沒有來到的時候,她不能不看到眼前自己的處境,宇泓就變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隻能一次次走出去,希望從外麵能打聽到一絲半點對自己有利的消息。


    她迴到辦公室就說:機關這次要減一半的人。


    她還說:信息處要和社管處合在一起了。


    她又說:咱們機關過了“十一”就動。


    她這麽忙活了一陣,然後就冷了下來。她知道這麽忙活下去不會有什麽好的結果,她要行動起來。經過和愛人小吳的商議,她決定在薑處長身上下功夫。他們一致認為,薑處長畢竟是處長,況且又是副局長的人選之一,還有薑處長就是當不上副局長,也還是處長,信息處要是不撤銷,那麽薑處長就有權決定誰去誰留,即使信息處撤銷了,薑處長也會到別的處當他的處長,那麽薑處長仍然有權要他想要的人。幾種情況經過愛人小吳有理有據地分析後,宇泓又一次覺得小吳英明偉大,非同凡響。她同時也為丈夫小吳叫屈,覺得是用人單位瞎了眼,讓這麽偉大的人才就這麽閑在家裏。


    經過這麽一番從理論到實踐的論證之後,宇泓就開始行動了,老薑離倒黴的日子也就越來越近了。


    那些日子人們經常可以看到宇泓的身影出入於薑處長的辦公室。薑處長的辦公室在裏間,她每次推開老薑的辦公室的門都逃不過群眾的眼睛。於是每次她總是說:我有事要和處長匯報。說完紅著臉就走進了老薑的裏間。


    半晌,又是半晌,她又走了出來,臉仍舊是紅的。人們不知道她在裏麵和老薑說了什麽。人們都明白她的用意,但都不說什麽,任她去“匯報”。


    從那以後,她每天都要為老薑打開水,在這之前,每天都是老薑自己打開水,包括老薑辦公室的衛生也讓她包下了。每天老薑走進自己的辦公室時,她已經為老薑泡好了一杯茶。老薑從前還沒有遇到過下級如此的禮節,心裏自然是很高興,端起杯子,眯著眼聞著飄在麵前的茶香。


    剛開始他不明白宇泓這個女人為什麽一次次往他的辦公室跑,每次他都看見宇泓那張紅彤彤的臉。然後她就向他說起了愛人小吳下崗了,孩子上學,父母身體不好,等等,總之,中心思想隻有一個,那就是,她不能再下崗了,她要是下崗,這個家就沒法過了。老薑就眯著眼睛聽,他以前還從來沒有體會到當處長的優越感,他在宇泓麵前才真正感受到原來當處長還有這麽多的好處。


    他開始時很有興趣地聽,後來他覺得沒有再聽的必要了,就說:你的事我知道了,到時候一定考慮到你的困難,咱們是社會主義國家,怎麽也不能讓人沒工作吧?


    宇泓聽了老薑的話,陰雲密布的心頭就裂開了一條縫。她就說:那我就先謝謝處長了。


    她說完這話時,臉仍是紅的,目光中還多了些水氣,這時她正抬眼望著老薑,老薑也正在看她,目光到了一起,老薑的心裏就有了一種久違的東西在一湧一湧,他當年談戀愛時曾有過這種感覺。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後來許多煩心的事使他早就忘了那種感覺,沒想到的是,他在宇泓這裏又一次感受到了這種讓人心悸的眼神。後來,宇泓就紅著臉走了。他怔怔地望著她的背影發了半晌呆,直到這時他才覺得宇泓長得還算有幾分姿色。三十出頭的年紀,在他眼裏還算年輕。


    那一次老薑的心裏有些心猿意馬。家庭生活中的種種不幸,以及現實生活中的種種沉重,似乎一下子就減輕了許多。


    從那以後,老薑開始留意起宇泓的一言一行了,以前她在他的眼裏隻是一個女人,是一個有孩子有丈夫的女人,現在不一樣了,她在他的眼裏還多了一種成分,那就是宇泓這個女人是個有情有義,還有些情致的女人。


    宇泓自然感受到了老薑對自己態度上的變化。她發現,老薑有事沒事,一天總要從他辦公室裏走出來幾次,來到她的麵前,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每次目光都要在她臉上駐足一會兒。身為女人的她,當然明白老薑的心思,那時她就想:天不滅我。


    她為自己的成功而感到高興。她自己在心裏鞭策自己,一定不要錯過這次機會。


    她要抓住這最後的機會和命運進行一次搏鬥。


    小梧和小界


    關於機關如何減員的種種傳聞,似乎對小梧和小界並沒有太大的影響,因為他們都還年輕。機關這種死氣沉沉的生活,使他們都有了一種厭倦感。這種感覺在小梧身上體現得更加明顯,他比小界早幾年來到這所機關,他對這裏的感受要比小界深刻得多。小梧有時看著老洪和老李就想,也許再過十幾十年,自己的下場也不會比他們好到哪裏去。這麽一想他就感到很恐懼,一輩子就這麽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地過下去,毫無創造,隻是機械地在重複一種簡單的勞動。人的激情,以及生命,就在這種日複一日、毫無變化中流逝,今天和明天沒什麽不一樣,明天和後天也是一樣,也就是說,小梧從今天的生活中已經看到了幾十年後的生活。靜下心來細想的小梧,真的感到了害怕。他似乎已經看到了五十歲以後的自己,駝著背,頭發已經花白了,走路的腳步軟弱無力,不住地幹咳著……那就是自己。小梧有時這麽一想,他覺得現在自己已經就老了。


    三十出頭的小梧經常讓這種奇怪的想法嚇出一身冷汗來。於是他就開始對現實生活不滿了,但他一直沒有鼓起足夠的勇氣改變眼下的生存狀態。他知道這是人的劣根性,明知道是這樣,又拿自己一點辦法也沒有,這是人自身最大的悲哀。沒有勇氣的小梧就經常這麽悲哀著。他有時都在生自己的氣,生過氣了他就又想,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不都是這麽過來的麽?這樣一想之後,他就不那麽生自己的氣了。他清楚,自己都不生自己的氣了,那這個人真的不可救藥了。也許有一天,命運把自己推到絕路,到那時也許才是自己的新生。小梧就這麽心情複雜地想著自己的未來,未來到底是什麽,他自己也說不清。他隱隱地覺得這次機關變動對自己來說,或許是一件好事。有了這種想法之後,他的心裏反而踏實了。


    小界的想法和小梧有許多相同之處,她二十幾歲就來到了機關,這完全是父母的意願,父母有父母的考慮,他們總是覺得在機關怎麽說也是國家幹部,錢掙得不多,圖的是一種穩定。小界無法改變父母的想法,況且她對機關也沒有足夠的認識,來了也就來了。來了之後她才發現這裏並不太適合自己。每次和同學們聚會,她發現,同學們的精神狀態每次都在發生著變化,他們有那麽多的夢想,仿佛每天的生活都是新的。隻有她,這次和上次一樣,這次和下次也不會有太大的區別。她的那些同學,有的在公司,有的是在給自己打工,他們不斷地在變來變去,今天在這裏幹,明天也許就到了那裏,他們並沒有把換個工作看成是一件大事,這裏不好了人就去那裏,找到自己最適合的才是最終目的。小界和這些同學們比起來要四平八穩得多。她不會為明天想,也不能想眼下這個工作適不適合自己,因為首先想到的是自己適不適合工作。


    這就是她和別人不同的地方。小界也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和同學們一樣,去到這個世界上闖一番真正屬於自己的事業。因為有了眼前的四平八穩她才沒有決心走出自我。對機關即將發生的變化,她說不清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她倒是很希望那一天早日來到。也許那一天,就是自己的未來。


    小梧和小界在辦公室裏就坐對麵,但是兩個人一天裏並沒有什麽話說。小界總是顯得很忙碌,她每天裏有許多電話,唿機也是響個不停。小梧曾經也經曆過這種熱鬧,那時他剛大學畢業沒多長時間,同學們都剛走向工作崗位,他們都很激動,看什麽都是新的,於是就經常的聚會,同學們到了一起有許多話要說。後來隨著時間的流逝,年紀一天比一天大了,那樣的日子他們都覺得再也不適合自己了,於是,說不清是哪一天,他們再也不為那樣的日子而激動了。他們似乎覺得沒有什麽好激動的了,於是日子就是另一番模樣了。


    今天的小界在小梧的眼裏就是昨天的自己,他知道遲早有一天她也會像自己一樣沉默下來,隻有這時候才能仔細地去品味身邊的生活,那時才會明白什麽是自己真正需要的,什麽是不需要的。


    因此,小梧覺得這時的小界不會和自己有什麽共同語言,他甚至覺得小界現在的樣子有些可笑。他對自己的過去也曾經嘲笑過,他嘲笑小界的今天就是嘲笑自己的昨天。


    相反,小界覺得小梧這人年紀不大,卻已經老態了,一天到晚死氣沉沉的,沒有活動,也沒有激情。她也不相信和這樣的人會有什麽共同語言。於是他們很少有交流,最多四目相對時,相互點一點頭。日子就這麽不緊不慢地在他們身邊流過。


    小梧仍然上網和那個叫小心的女孩聊天,他們雖然不曾謀麵,但他們似乎已經很熟識了,就像已經認識了有幾百年似的。後來她稱他為老侃,他稱她為老心。老侃和老心在網上就成為了一對老朋友。小梧有時就想:小心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女孩呢?他想了有一百次。可每次想的又都不是一個樣子,他越這麽想就越想見一見現實中的小心。他們在網上曾經相互猜過對方的樣子。


    他說:你是一個內向的女孩,有著一頭長長的頭發,皮膚白淨,還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你愛笑,笑起來的時候是你最迷人的時候;你同時也是一個愛幻想的女孩,你幻想頭上有一片藍天,腳下有一片草地……


    她說:你是一個平時不愛說話的男人,除非是你的知己否則隻有沉默;你同時還是一個有思想的男人,和你在一起的女人會感到很踏實;我們雖不曾謀麵,我想以後我們會成為好朋友的……


    網上的小心終於同意和網上的小侃見麵,他們約的地點是這個城市著名的陽光廣場。陽光廣場有一個音樂噴泉,他們就要在那個浪漫而又美好的地方見麵了。那一刻小梧早早就來到了約會的地點,著名的地方總是有很多人。在這之前,他曾對網上的小心說:不管有多少人,我一定會在人群中一眼把你認出來。她也是這麽說,於是他們便選擇了這個人多的地方。這是他們在相互驗證對方的感應,這是他們想找到一個浪漫故事的開始。


    小梧滿懷自信地來到了陽光廣場的音樂噴泉旁,那裏的確有很多人,小梧就站在人群中,他希望小心一眼認出他,他也希望一眼認出小心。約定的時間在一點點走近,小梧說不出來是緊張還是激動。他以前和別的女孩子約會時從沒有過這種感覺。這次本來就和以前不一樣,他想,這次一定會有一個美好的結果。


    就在這時,突然他發現了人群中的小界,小界似乎也在等人。小梧下意識地離開了音樂廣場。他倒不是怕小界什麽,但他還是覺得不自然,他從來也沒想到在這裏會碰到熟人,尤其是小界這樣的熟人。他在廣場外麵轉了一會兒,他想小界也許等到了人已走了,可他迴到了廣場旁看到小界還站在那裏。他隻能站在人群外,他希望這時小心會向他走來。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了,結果小心沒有出現。他再次走進人群時,小界已經不在了,可是那個叫小心的女孩仍沒有出現。小梧想,都怪小界的出現,要是不碰到她,也許自己就等到小心了。最後他滿懷遺憾地離開了約會的地方。


    那次,小心抱怨他失約,他向小心解釋自己遇到了熟人,而錯過了和她見麵的機會。於是他們又約定了下次見麵時間。


    老薑和宇泓


    謹慎的老薑終於出事了。


    老薑出事那天是一個星期六的晚上,那天晚上和別的晚上並沒有什麽不同。結果就是那麽一個平常的晚上,老薑出事了。


    那天晚上,老洪迴機關去取一盤教學氣功的錄音帶,這是周五老李幫他錄的,下班時他忘記了,沒有拿迴去。他們說好了周日早晨要在一起學氣功,所以那天晚上老洪迴到辦公室拿錄音帶。結果他就看見老薑和宇泓兩人的身體都壓在沙發上,那是老薑裏間辦公室的沙發,兩人誰也沒想到這時辦公室會來人,所以裏間的門並沒有關。所以老洪就看到了那一幕。


    老洪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看到眼前這樣的景象,他叫了一聲。他叫的是什麽,他自己也記不清。總之他叫了一聲之後,也沒顧得拿錄音帶,轉身就跑出了辦公室,連門也沒來得及關上。


    周一,人們剛一上班,機關裏的人都知道老薑出事了。


    那天早晨,老薑早早地就來到了機關,他把自己關在了裏間。按理說,機關出了這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現在誰也不會為了男女的事而怎麽著,頂多就是把當事人調開,以前機關也發生過這樣的事,大家說一陣也就過去了。


    這次卻不同往常,周一剛上班,宇泓這個女人就跑到了局長那裏,她一邊哭一邊說老薑強奸了她。


    這樣一來,事情就複雜了。通奸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強奸就不一樣了。那就是說,老薑色膽包天,太不是個東西了。老薑就真的出事了。


    老洪的出現,徹底粉碎了宇泓的夢想。她本想和老薑有了這種關係會加固她理想的實現的係數。人們都說吃了人家的嘴短,她和老薑都那個了,老薑還能不為自己辦事嗎?她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她知道自己活得很不輕鬆,作為一個女人沒有什麽可奉獻的了,有的隻是自己的身體。她也從老薑的目光中看到了這種渴望,於是她將計就計了。她委身於老薑並不是心甘情願,她隻想渡過眼前的難關。沒想到的是,難關還沒有過去,事情就變成了這樣。


    她想了一天,這件事情一定會傳出去,到那時,她不說什麽,老薑也不會說什麽,那樣的話,大家都會知道她是什麽樣一個女人了,到那時,機關一有風吹草動,第一個輪到的就會是她。老薑那時還敢為自己說話麽?到那時,就怕老薑自己也自身難保了。想到這裏,她隻能做最後的一搏了,於是,周一剛上班,她就跑到了局長辦公室,這樣一來,事情就真的大發了。


    宇泓要死要活的,在事情沒有搞清楚前,領導隻能安慰宇泓。那一天人們看見宇泓像一個真正的受害者,她臉色蒼白,披頭散發,又哭又鬧。於是機關也就亂了。


    那天下午,機關保衛處的人陪著派出所的人一起把老薑帶走了。老薑這一走,老洪老李等人,真的覺得事情鬧大了,於是老洪帶著哭聲衝被帶出去的老薑說:小薑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呀!


    老薑木著表情,誰也沒看就被帶出了辦公室。


    幾天以後,老薑又被放了出來,原因是強奸的理由不成立。


    出來之後的老薑,暫時被免去了處長職務,仍在信息處上班。


    在這些天裏,宇泓一直沒有來上班。下崗的丈夫小吳來過一次,他為自己的女人收拾辦公室裏的東西。他也是誰也不看,收拾完就走了。老洪還想衝小吳說點什麽,被老李用目光製止了,於是老洪就什麽也沒說,神情複雜地望著小吳走了出去。


    老薑迴來之後,他一句話也沒說,人們一早看到他走進自己的辦公室,直到下班了,還不見他走出來。每天差不多都這樣。直到有一天,他不再走進自己的辦公室了,而是一遍遍衝人們說:我老薑可是清白了一輩子了,你們說我怎麽就犯了這事?


    沒人知道他為什麽就犯了這事,大家就都不知說什麽好,隻是看著他。這一看就看出了問題,老薑已不是以前的老薑了,他的胡子已經很長了,一雙眼睛也是直直地望人。說完這些,他先是大哭,然後又是大笑,笑過了就說自己如何一世清白。


    又沒過幾天,老薑住院了,他是被人們送到了精神病醫院。


    小梧


    小梧又和小心約了一次會,這次他們吸取了上次的經驗教訓,把約會的地點改在一個充滿溫馨的酒吧裏,而且預訂了座位,也就是說,這次約會萬無一失了。


    那天又是一個周末,小梧早早地就來到了那家酒吧。過了一會兒他看見小界向自己走來。當小界走到麵前,他們四目相對時,幾乎同時說了一句:是你?


    走在酒吧的外麵,陽光有些晃眼,兩人都眯起了眼睛。兩人走得有些若即若離。


    小梧說:真有意思,這個世界這麽小。


    小界說:怎麽也沒想到會是你。


    小梧:是沒有想到,看平時你也不會是小心那種女孩呀?


    小界:我也沒看出你就是老侃。


    小梧:真有意思。


    小界:是挺有意思。


    小梧立住腳說:還走麽?


    小界看著天,天空晴朗。然後才說:既然都出來了,那就走一走吧。


    小梧說:也是,那就走一走吧,反正迴去也沒事幹,小心已經沒有了,再也不能和她聊天了。


    小界笑著說:你還說呢,我還為失去老侃而感到難過呢。


    兩人一邊說著就一邊走下去了。


    天是晴天,沒有一絲雲,有風一絲絲地吹。


    已經是初秋了。


    機關改革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


    黃姍從國外迴來了,她把愛人小王一個人留在了國外,她說她要為機關站好最後一班崗。


    秋天以後,機關又有了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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