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西域的大道上,黃沙漫天,冷風夾雜著點點砂礫,撞擊在漸漸漸漸風化的碩石上。發出一聲聲細微的響聲,不是很大,卻密密麻麻地充斥在來往商客的腦海中,無法揮去。


    今日的大道上,那原本窸窸窣窣的響聲,卻被一陣陣金屬利器摩擦的聲音掩蓋而過,從東南方向上看去,一道細小的黑線,漸漸映入眼簾,從南延綿到北,徐徐而進,仿似沒有盡頭,偶爾傳出的一陣陣馬嘶聲和刀劍碰撞的摩擦聲,以及黑線周圍出現的一個個前後奔跑著的小小黑點,說明著,這是一支往南邊而來的軍陣,以大炎的慣例,逢年關之前,各方鎮守關外的大軍,都會有一次大規模的撤換兵將,將原本駐守在關外的將校,以此來答謝那些常年在關外駐守的各方軍士。


    隻不過對於往年來說,這支明顯是往西域去的軍陣,似乎出現得有點早了。


    直到時近正午,烈日逐漸穿透煙塵之中,將原本看不清前方的這條筆直大道,照射得漸漸清晰起來,沒有槍朔,沒有輜重,一切都是從輕化簡,可這支明明看著像是以速度作為優勢而組成的遊騎,此刻的行動,卻有些遲緩,似乎一點都不著急,相反的,好像還在等著什麽。


    臉上遮擋著一塊黑色的麵紗,上麵此刻已經布滿黃沙,隻露出兩個眼睛的年輕公子,兩道劍眉微微皺著,坐在馬背上的挺拔身影,微微搖晃著,身旁的一名將軍模樣的中年人,嘴唇幹裂,連臉頰上,都有一道道被不斷吹襲的風沙,劃過的細小痕跡,可饒是如此,依舊是沒有帶上與將士們一般的遮布。


    “王爺,此地離關隘,已經不足兩百裏,若是加緊趕路,隻消半天,就能到達,殿下卻為何放緩步伐?”將軍模樣打扮的男子,充滿疑惑地問道。


    從自己接到軍令,領著三千遊騎於西域趕往京城,再從京城到這裏,已經連著大半月沒有合眼了,不是自己不肯,而是那道軍令並不是從都護府發出的,而是京城兵部急令,再加上上麵的那排鎏金大字,和宮中的那道自己都從未看過的朱紅大印,逼得自己不得不加緊行程,。


    被喚做王爺的年輕公子,抬頭看了看四周逐漸平息的風沙,輕笑一聲:“聽說大漠黃沙,比之江南煙雨,也別有一番風情,能留下來看上一眼,總比匆匆而過來得好些,夏將軍常年駐守此地,應當是對這些已經無甚興趣了,可對本王這初次上門來說,倒是屬實有些好奇的。”


    如今大炎也就那麽幾位王爺,又是這般年輕的王爺,也就那麽三兩位,而蜀王趙賢早就馬蹄轉南,近日才重迴京城,淮南王趙雄正對著自己淮南道的那些事情頭疼著,這兩位都不可能出現在此地,唯一剩下的也就那位剛剛承襲王位不久的晉王趙思敏了。


    夏朝搖了搖頭,心裏微微有些焦急,可卻無可奈何,從兵部發出來的軍令上,隻說讓自己去京城接人,卻沒說接誰,直到接到這位晉王殿下的時候,夏朝還有些恍惚,不是說這位趙小王爺是未來的皇儲繼承人之一嗎?可自己到了京城,才知道這小王爺卻突然就承襲了王位,變成了晉王殿下,雖然以陛下的殺伐果斷來看,這些都不足為提,可就算如此,晉王也應該在京中才對,怎麽會在這節骨眼上,突然離京,還是要去遠離京城,在大炎邊角上的西域?


    不過夏朝知道,這些疑問隻能埋在自己的肚子裏,京城之事,遠在千裏之外的西域,向來都是知之甚少,很多自己深以為然的東西,還大多是當初自己離京駐守關隘的時候的,也就這次入京,才能知道一點南邊的一些事情,再說自己一個常年待在邊關的將校,知道這些幹什麽。


    猶豫了下,夏朝還是決定開口:“王爺,這西域的天氣不同於南邊,是說變就變的,王爺別看現在風沙漸平,萬裏無雲的,若是讓那些常年往西域和中原遊走的商客來說,他們都不知道下一刻還會不會狂風大作,甚至是沙暴來襲,所以末將還是想請王爺下令,全軍急行,早早入關隘才是。”


    趙思敏搖了搖頭,看向另一旁的一名將自己整個腦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儒生打扮的中年人,笑道:“黃沙做煙塵,不矮江南雨,靳先生覺得這兒的風景,與中原和江南比起來,可有遜色分毫?”


    隻露出兩個眼珠子的靳先生,搖了搖那顆被紗布包裹著的腦袋,聲音略顯沉悶地說道:“若是待上個半旬一月的,倒還是有些韻味兒留存,但若是長久居此,說實話,總歸是有些不大情願的,不若王爺問問夏將軍,以夏將軍的親曆,想來是比我還有點說服力的。”


    趙思敏轉頭看向夏朝,被黑紗遮擋的臉龐看不出什麽表情,卻能從那兩道微微彎曲的劍眉和眼神中,看出趙思敏此刻應該是麵帶笑意的,夏朝心中有些煩悶,明明是領軍在外,卻被這位久居京城的王爺,硬生生帶成了跟遊山玩水一般,而且就這百裏不見而言,千裏隻剩黃沙的不毛之地,能有什麽山水?可偏偏兵部還將自己所屬的這三千輕騎軍權,盡數交給了晉王,縱是自己看著都不大舒服,卻一點異議都沒有,無奈地夏朝,也隻能聽之任之,“王爺,說實話,這大炎如此繁多的關隘,卻偏偏讓末將等到了這西域,當年離京之時,末將屬實是百般不願意的,不過後來在這裏待了幾年之後,末將也就慢慢習慣了,末將也說不出什麽來,就借王爺一句話,這西域啊,還真的別有一番風情,跟那江南煙雨比起來,好像還真是不相上下。”


    趙思敏依舊滿眼笑意地看著夏朝,似乎在等著這位夏將軍在說出什麽,隻看夏朝那張被風沙吹得有些發紅幹裂的臉上,紅色更加有些明顯,夏朝撓了撓頭,道:“原本末將還真覺得有些習慣了,可這次入京接王爺之後,沿途看到中原的那些山水景色,末將才知道,其實末將骨子裏到底還是中原人的,以前老將軍在世的時候,總是叮囑末將,若是能不迴中原,那便不要迴,那會兒末將不大懂,現在倒是明白了,這一迴來,再去的,總覺得丟了點什麽。”


    趙思敏瞬間哈哈大笑,指著夏朝說道:“能當著本王這般皇家子弟說出這話的,夏將軍這樣的將軍還真是為數不多,到算得上是性情中人了,本王當年也見過不少從西域和隴右出來的僧人,從他們的口中,本王都聽出不少對這些地方的風土之事,心裏也覺得有些向往,可讓本王真的來了此處,倒覺得那些和尚嘴裏說的,真是半真半假,也不知道是本王期許過高,還是和尚在誆騙本王。”又再次看向身邊的靳先生道:“不過說到底,習慣之事,誰也說不準,說不定本王在西域待久了,會覺得西域美過中原,也說不定會總想著再迴到中原,靳先生以為呢?”


    靳先生坦然笑道:“王爺說的是待久了,可王爺知道會待多久嗎?是十年還是二十年?夏將軍說丟下了點什麽,我卻以為,王爺丟下的,或許更加的多,也更加地難以棄舍。”


    “靳先生還是在怪我?”趙思敏輕聲問道。


    靳先生第二次搖著腦袋,道:“王爺投桃,我便報李,我並沒有任何責怪之意,隻是覺得有些可惜而已。”


    趙思敏笑了笑,可惜?什麽可惜?是可惜京中的那張巨大的網格,還是那座金碧輝煌,卻緊緊還有方寸之地的宮城?抑或是那張無時無刻禁錮著雙足的椅子?可那些東西若是真的如此不堪,為何自己的心中卻偏偏有些不甘呢?趙思敏目視著前方隨著最後一點沙塵散盡,逐漸顯露出來的一道身影,語氣輕鬆地說道:“靳先生說的可惜,本王也說不上來是什麽,不過本王可以迴答靳先生的那個要待多久,其實也不用迴答,那人就可以說。”


    身旁的夏朝此刻已經抽出長刀,策馬奔向前方已經嚴陣以待的先頭,從身後方向卻突然爆出一道黑光,以迅雷之勢,瞬間越過夏朝的身側,砸在這支風塵仆仆的遊騎正五十步開外,滿地的沙塵霎時間重新揚起,卷起一道塵幕。


    夏朝眯著眼睛看著前方發生的異動,不知何時已經走近自己身側趙思敏,伸手拍了拍夏朝的肩膀,笑道:“夏將軍不用如此緊張,稍後來的那些,才是夏將軍應該警惕的,不過本王覺得,不如夏將軍接著往西域去如何?本王到此即可。”


    夏朝搖了搖頭,沒有說話,軍令如何寫的,他便隻能如何做的。


    煙塵消散,原本還算平坦的大道上,此刻郝然出現一處半人身高的大坑,大坑之中,一名黑衣麻布的獨臂老人,地站在正中央,臉色猙獰地看著正前方的那名白馬少年,右拳緊握,左臂的斷裂處,此刻還在滴答地滴著鮮血,應該是血紅的血滴,卻是呈現詭異的黑色,與身上的黑衣一般無二。


    站在不足二十丈開外的白馬少年,滿臉笑容,語氣輕佻地衝著老人身後的趙思敏說道:“看你這架勢,是來殺本世子的了?”


    趙思敏緩緩爬下馬背,站在老人身後兩步之外,笑著迴道:“看你這架勢,是來殺本王的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就憑你?”趙思敏輕笑著看少年,不輕不重地說道。


    沒等來少年的一句迴話,卻等來少年身後傳出的一陣嬌喝聲。


    “還有你娘!”


    身後,八百小刀齊刷刷抽出,帶起一陣漫天的黃沙,氣勢洶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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