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李廷的這一句,張遷微微點了點頭。


    想死之人攔不住,那麽想活之人呢?可能擋?還是活不得?


    仔仔細細數了數棋盤上已經為數不多的白子,李廷說道:“張大人,當年你請本王吃過一碗麵,本王一直記得的,若是張大人就此打住,本王可還你那碗麵,若是張大人真的想好了要跟那慕容一樣,做一迴傻子,那本王也能幫你一次。”


    張遷聞言,從恍惚中迴過神來,笑道:“王爺可是願意為了我這麽一個即將身敗名裂的小官,再去得罪天下世家門閥?王爺是覺得自己的名聲還不夠臭嗎?”


    李廷嗬嗬笑了一聲,漫不經心地說道:“那些世家門閥算個什麽,你這隻知道讀書的都不怕,本王這手裏有刀的還怕個球?當年要不是看在我家先生是個讀書人的份上,早就把他們收拾個幹幹淨淨的了,至於名聲什麽的,你看本王在乎過嗎?再說了,你這首輔大人做事,還算對我胃口,北地也能得些好處,這麽算來,還倒是北地欠了你張家一次,你也知道本王一向是你來我往,兩不相欠的性子,你放心,本王當年弄從京城那千萬人中,給慕容家留下點火星,如今也能從那些世家門閥裏,給你張家府上,留下些什麽。”


    張遷搖了搖頭,輕聲笑著,當年的京城局勢,可謂是一鼎燒得通留的紅的熔爐,將整個慕容家包裹其中,一副儼然要將那不可一世的慕容家燒得一點灰燼都不架勢,城中大門緊閉,城外四營萬騎皆出,那些人真的是不打算放過慕容家的半個活口,可就是這般嚴防死守的局勢,依舊讓北地丟下百十來死士,將慕容林兄妹護了出去。


    “既已落子,何來迴手的說法。”又想起與李廷這盤棋,就這麽不到半個時辰的棋局,李廷都不知道悔了多少棋子,張遷哭笑不得地說道:“當然王爺是個例外,想來此間除了王爺能將這棋子收拿自如的,應該是沒人能比得上王爺的了。”


    李廷擺了擺手,依舊是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你也不用揶揄本王,本王這棋,本就是個出了名的臭棋簍子,甭管跟誰下棋,不出幾步,就算是宮裏的夫子,都能叫本王氣得當場摔子而去,能與本王安安靜靜下完一盤棋的,一隻手都數不過來。”


    張遷頓時笑眯眯地問道:“還能有人能靜下心與王爺下完一局棋的?那我倒是有點好奇了,王爺可能說都有誰?”


    李廷絲毫不介意,想著答道:“你不就是一個了?”看著張遷點頭迴應,李廷接著說道:“我媳婦算是一個,還有就是先生了,除此之外,也就小壞了。”


    對於王妃和世子,張遷倒是不意外,可陳士,張遷還是有點不信的,說道:“陳先生也能與王爺靜心下棋?不瞞王爺,若不是與王爺多年不見,就方才王爺的章法,我可是有不下十次,想將這棋盤摔了去呢,以陳先生那常年坐鎮軍帳的果決性子,怎麽會與王爺對弈?”


    李廷這時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因為先生從來都不許我悔棋,你也知道,他除了是我北地的軍師之外,還有著本王親家的身份,本王還真不好與他瞪眼,若是叫兒媳婦知道了,那可真就是不得安寧了。”


    “嗬嗬。”張遷微微一笑,原來虎視天下的武王爺,也有怕的人呐,“今日我來此,可不是想著請王爺留個後路的,隻是來敘舊的,我可不比慕容那般家大業大的,就算是將來沒什麽好下場,也總歸是孑然一身,至於京城外的張家,早就與我張遷無甚關係,想來那些人也不會為難他們的,就算真的是殃及池魚,陛下也不會答應的,王爺就不必操心了。”


    李廷無所謂地說道:“你這首輔死了,本王倒是不在意,但本王那碗麵總歸是吃了的,本王也沒有吃完抹嘴的習慣,說實話,若是比起這些不見光的手法,你的那些人比起遊鷹來,當真是雲泥之別,但凡是出手,必定是有跡可尋,不過你也放心,本王早就把那些手腳清得幹幹淨淨的了,誰也不會知道的,隻不過你的那些人是留不得了,本王知道你這人有些許惻隱之心,所以也沒問過你,就順帶幫了你一手,想來你應該是不會見怪的吧?”


    張遷微微歎氣,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可僅僅是一閃而過,便又恢複成風雨不驚地模樣,說道:“也正是因此,我才比不上慕容啊。”


    李廷冷笑道:“虎毒不食子,慕容算個什麽?當年本王曾經不止一次提醒過他,可他偏偏h是一意孤行,連商量都不肯商量,這等枉為人父的行徑,如何稱得上是一位可安天下的勾股名臣?若你真是與他一般,本王早就命人去還你百碗湯麵,哪裏能讓你進這小院一步?”


    張遷苦笑著搖了搖頭,似是很難與這位從來就不講理的藩王理論一般,當年如果慕容哪怕是隻收了一點點的手指,那他慕容家便不會如此下場,可他的所有一切,也都會付之一炬,化為塵埃,非是不願,實則不能啊。


    李廷也不在意,這些窮酸書生說的話,他一向是不喜的,能少聽,便少聽,能不聽,便不聽,省得自己耳根清淨,在他看來,這世間,能死的人就應該死,可想死的,還要拉著人去死,那就是該死之人了。


    “聽說王爺入京之前,繞道去了趟隨州城?還許了隨州百年太平?”張遷沒來由地突然問了這麽一句。


    李廷輕輕嗯了一聲,便沒有了下文。


    手裏撚起一顆雪白的棋子,張遷問道:“那王爺覺得,京城可有百年太平可享?”


    李廷搖了搖頭,說道:“本王不知,隨州城是本王所欠的,至於京城,卻欠了不少人,當年夫子提議將京城更名,也不見張大人附和,怎麽今日倒卻是關心起這個了。”


    張遷手心緩緩摩挲著白子,說道:“當年夫子與陛下提了一句,陛下也與我說了幾個名字,但名字中都有一個‘安’字,可當年我奉命徹查的那樁案子,卻不像是有‘安’的樣子,所以我也沒有選出來,陛下也就沒有再提此事,不過郡王殿下近日好像在重提當年更名之事,也有點遷都的意思,所以想問問王爺,此事王爺可有看法?”


    李廷還是搖頭:“本王能有什麽看法,趙崢來日登上帝位,就算是改名也好,遷都也罷,總是伸不到北地去,安不安的,本王說了不算,也不大願意摻和,年輕人的事,還是年輕人自己去操心的好。”


    麵對李廷的簡短的一句,卻已經將未來大炎帝王的繼承人身份道破的話語,張遷卻顯得有些意外,問道:“怎麽王爺覺得郡王殿下登上帝位是已經板上釘釘了?難道王爺並不打算與東宮說說道理了?”


    李廷嗬嗬笑道:“本王可沒那般大度,當年恨恨離京,有先生的原因,更多的是媳婦不讓,否則怎麽會那麽簡單地就迴北地,這次闊別十八年入京,先生不在,也沒了媳婦攔著,該要的東西,總歸是要的,不過有人與我說過北洲一見,所以本王大抵是不會那般興師動眾了,可該死的跟要死的人,本王可不會手下留情,但本王也說了,年輕人的事,還是留給年輕人好,不若將來,後輩總是指著吃老本,也不會有什麽出息,張大人看看如今的陸家不就知道了。”


    一句話便將李廷這趟京城之行,將會如何收場,透露得幹幹淨淨,可張遷卻一點辦法都沒有,應該說是一點能勸說的理由都沒有,世子出北,陳士北上,他早就沒有一點顧忌了,而且,京城的那幾人,除了身死之外,還能有什麽更好的辦法?


    “聽王爺這麽說,淮州那邊已經出來了?”張遷問道。


    李廷點了點頭,“原本先生應該是要防備著陸翰的貿然入京,可既然他沒有進京,那李家還是那個大炎的李家,所以有些事情還是應該去做的,畢竟李家除了是大炎的藩王之外,那位也是本王的義兄,雖然當年就已經分道揚鑣了,可忠心耿耿的名聲,我李家總歸還是要有的。”


    雖然這一句忠心耿耿顯得有些蒼白,可張遷卻沒有半點異議,說道:“如此倒是說得過去,不過我還是想問問王爺,可能告訴我,這來的是北地的哪一家?”


    李廷頓時咧開嘴唇,笑道:“親家。”


    “哈哈哈!”張遷哈哈一笑,迴道:“如此甚好,甚好,既然是元家的,那我倒是放心了,也能放心地去迴夫子了,實不相瞞,原本夫子已經做好了去遊說常玉林去一趟,既然這樣的話,想來常玉林也不用繞那麽大一圈子了,看來不日他便能進京了,王爺可要見他?”


    “怎麽?你可是想看本王再拍飛他一迴?”李廷笑眯眯地問道,可言語之中,卻有一絲冷意。


    張遷慌忙擺了擺手,笑道:“那王爺還是不見的好,不過王爺,既然他不用去,那總歸是要有一人出自朝廷的,王爺可有人選?”


    那畢竟是李家的人,若是隨便指派個人去,一不小心被砍了,還真是沒處說理去,還是問問李廷好些。


    李廷皺著眉頭想了半天,又看向張遷,張遷也是一眼尷尬地看著李廷,愣是也想不起來朝中有哪個人,能叫李廷看得對眼的。


    忽然間,李廷便指著門口說道:“我看門口那小子不錯,就他去。”


    張遷這才鬆了一口氣,才想起來,這還有一個出身對得上李廷胃口的人來。


    “門口那傻小子,別傻站在那當門衛了,進來跟本王說說話。”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下山上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七個c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七個c並收藏下山上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