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茫茫地下城中僅僅剩下我方三人,周天天立即把注意力放在解救我身上。


    他探出一隻手摸上我的肩膀,未想到剛一碰到我的皮膚,他便觸電般的收迴了手。


    “好強的邪祟之力,女道友你且撐住……小道我定竭盡所能助你脫離險境。”


    周天天在我背後幾步處不敢靠近。


    “死門陡轉現鬼關,厲鬼拍門欲現世——”


    道士聲音顫抖著向我靠近。


    “卦象不明,左右異位,上下易形。我剛剛騙那女警的——此間死門並非人為締造。可我所窺見的有關林警官的故事卻又如是邏輯合理。隻有一種情況下會出現這等現象……”


    “‘監兵’大顯時,道法消無形,卦象倒懸不示事。此間造像極似被‘監兵’垂憐所生。若神君真有知,當走此處閉守鬼門。或說神君早已隨著上次‘默字’仙逝……”


    周天天說到這裏自覺地合上嘴。


    “小道此生修行權為侍奉神君,‘監兵’在右,不曾有逝去的道理。倘若‘監兵’不知,我也可讓祂有所知——”


    周天天好似做好了打算,聽聲音,他大約是掏出了某道符祿。


    “天天,不可。”


    牧宇之前一直低頭幫我做著心理建設,同時也在聽取周天天的話語。


    此時他平視著我背後的道士,眼裏有什麽一凜,隨後如妥協般又消逝不見。


    “你怎會知道……”


    周天天頓了片刻,像是和牧宇達成了某種共識。


    “師公記道自己曾與‘監兵’神君共事,說這神君並無神相,生平最喜言這一句‘揚,不可’……”


    牧宇微微一笑,衝道士眯了眯眼睛。


    “字牙有幸守得‘筆者’平安,即夢入泥黎尚不足惜。且救眾生於苦厄,開地獄之門;迎厲鬼於熾陽,送‘角色’於鬼門。”


    “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剛山。”


    周天天快速地念誦著什麽口訣。


    吸力還在持續。


    牧宇緊緊抱著我,他的摟抱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我的恐懼。


    “靈寶無量光,洞照炎池煩。”


    我隻覺得耳畔幽怨地哭嚎聲似有減退,身後的搖晃與撕扯感也好了不少。


    “九幽諸罪魂,身隨香雲旛。”


    我身邊的鬼哭狼嚎之聲終於也變得清晰起來。


    他們在說話。


    “監兵大人,您這一去又需有幾時才歸啊。”


    “監兵神君,你這樣笑地不夠開心呀,要這樣……對,要這樣……”


    “大人,您要不嫌棄,能幫我在河裏瞧一瞧嗎?恐怕我的頭還在這淤泥之中。”


    “大貓貓,我也想和你一樣去外麵看看,我想看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他們一直活在痛苦中……”


    “白兄,你趕緊出去吧,你再不出去那蛇精都要翻天了。雖然大家都不舍得你,但是你有更重要的使命要完成。”


    背後的拖拽撕扯展現出了其原貌,它們從始至終就不是傷人的鋒刃。


    它們隻是輕輕的推拉搖晃。


    無數的雙手,它們有的鉗著我的肩膀不讓我離去;有的推著後背驅使著我向前;有的扣住我的雙臂,像是要交代什麽;有的個子太小隻能拽著我的褲管,像是有事相托。


    吸力減輕,我獲得了換迴身體的能力。


    “定慧青蓮花,上生神永安。”


    “交換吧。”


    我與牧宇視角一換。


    出乎意料地,我的身體也並沒有那麽痛——牧宇太擔心我了。


    “破地獄咒、錯卦,起卦——”


    周天天將“天地通寶”於拇指間一擲。清脆的銅幣之聲震得人心惶惶。


    按理說道士的法器不應該有蕩滌人心,懲除厲鬼之用嗎……周天天的這枚小小銅幣,為何會起到相反的作用。


    如我記地不錯,破地獄咒原本是為破除地獄苦難,解脫亡者所用。


    周天天此時忽然將它變作“錯卦”,豈不是大開地獄門關,令惡鬼遊蕩世間?


    如我所料,道士語畢,所有逐漸收起的喧鬧混亂驀然大作。


    我感到巨大的衝擊力幾乎扭曲了我的視野。


    我將雙臂擋在自己眼前,卻發現那些扭曲空間的厲鬼竟逐一現出形體來。


    雙臂的縫隙中,我仔細瞧著他們的樣子。


    方圓萬餘平米的空間裏——是憑空陡顯的茫茫人海。


    我瞧見各色各樣的人類形體。


    他們的身高形態各不相同,麵部神情也具有誇張成分。


    廣袤鬼海,此情此景我不知如何形容。


    我調動自己作為“筆者”寫字多年的寫作技法,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去描述。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描繪地獄的我國古畫。是那種讓大多數兒童見了便哭鬧的畫麵。


    時間會氧化畫中的色彩,卻無法撼動此間場景。


    我想,幾百年前、幾千年前的畫師剛作完筆下畫作時,這畫作應當就是如此模樣。


    眼前的人形確實隻是人形,因為他們或多或少的都摻了些獸類的元素在自己身上。唯有最靠近我的幾人是常人的模樣。


    一道頂天立地的石門立在紙人身後,他手裏拎著的這一盞煤油燈,便是給地獄中惡鬼指路的燈塔。


    更多、還有更多。


    手爪、臉頰、腳趾……


    我看見一些身體部位緊扣著石門的邊沿,鑽著僅剩的空隙。越來越多的魂體想要衝破門關奔湧而出。


    活著時候,大家擠破頭往高處鑽。亡者世界中,做鬼的他們又削尖腦袋往陽間去……


    可歎啊可歎——


    “我雖看不到你能看到的鬼魂們,但我知道下三道中不收良人。困於此處者絕不無辜,他們不值得你的同情。”


    周天天一句話打亂了我的思緒,我也因此迴過神來。


    “既然知道,那你怎麽還整這種邪門東西?你念叨的‘監兵’神君呢?他根本沒出現。現在門關大開,光憑我們三人就沒有走出去的可能。還有上層的這些人、外麵的人,你對得起自己人、對得起世界嗎?周天天,你瘋了!我跟你這麽久,竟然沒發現你這麽極端……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小妮子,這會兒你還做不得鬼。”


    我身邊人類模樣的鬼魂忽地開口說話。


    我下意識地往遠離他的地方一躲。結果身子落進了一團冰冷柔軟的東西裏麵。


    “嗬嗬,‘司殿’與‘鬼門’重合?千載難逢的情況。”


    背後一道極陰的氣息向著我的耳廓吐著氣。


    我渾身汗毛倒豎,感覺自己唯一的一點生氣都要被這吐息抽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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