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端陽節後。


    早朝之上,永熙帝頒下聖旨,謝明矅被封為護國大將軍,領一萬親兵相助鎮北侯鎮守北關隘。


    謝明矅在校場上點兵出征之時,莫以寧忍不住的自去相送。


    她並不敢離的太近,隻令人將馬車停在遠處。


    坐在馬車上,透過車窗,望著獵獵軍旗,聽著聲聲號角,看著高台上的那個身影,強忍著不讓淚水落下。


    “娘親……”謝雲瑞用小胖手摸了摸她的臉,安靜的倚在她的懷裏,也不吵著要下車去玩了。


    莫以寧緊緊摟著她,帶著重重的鼻音應道:“嗯……娘親在呢……”


    過了一會兒,一陣馬蹄聲響起,有人靠近了馬車。


    “不是說好了,今日宴客的麽……”謝明矅拉住韁繩一聲輕歎,良久卻無迴音。


    方才他一眼就看到這輛馬車,忍不住的想要靠近些。


    他心裏明白,小棒槌必是哭的不能自已,又怕他憂心,不敢開口也不敢見他了。


    可謝雲瑞在車裏聽到他的聲氣了,歡快的衝出車簾直直的就往前撲:“爹爹!”


    季媽媽出來拉住了她,可她把季媽媽的手推開,非得掙紮著下地,待要跑去謝明矅的身邊。


    看到女兒要跑過來,謝明矅隻得從高頭大馬上跳下,一身冰冷的鎧甲卻不便抱起謝雲瑞。


    隻好摸摸她的頭,彎著腰與她說話:“哼哼,要乖一些,聽你娘親的話……”


    謝雲瑞愣了愣,她聽不懂,她隻記得,隻要伸出手爹爹一定會把她抱起來舉高高的。


    她跺了跺腳,歡歡喜喜的把手舉的高高的:“爹爹,抱……”


    謝明矅已然聽到了小棒槌隱忍的抽泣聲,他的眼圈也紅了,想伸手去安慰卻看到了身上的泛著銀白光芒的鎧甲。


    “嗚嗚嗚嗚啊啊……”謝雲瑞沒等到飛高高已然大哭了起來,小臉漲的通紅,眼淚成串的往下掉。


    她什麽都不懂,隻知道她爹不肯抱她了。


    這迴不同於以往那般帶些威脅的嚎哭,是真真正正傷心的哭了。


    謝明矅紅著一雙眼,拉著她舉得高高的小手,不知如何是好。


    季媽媽左勸右勸不成,又怕耽擱了謝明矅,急的要將她強行抱走。


    謝雲瑞嚎哭的聲氣立刻就高昂起來,謝明矅怎麽都舍不得放開丁點大的小胖手。


    “你還不走,別誤了時辰……”莫以寧擤了鼻子,努力控製的聲氣。


    她明知他就在離馬車的不遠處,可她不敢再去了,心中生出悔意,早知這般難受還不如不來。


    又一輛馬車過來停下了,一個穿著雪青色圓領羅衫的小男孩被車夫從車上抱下。


    小男孩落了地就蹬蹬蹬的跑到正嚎啕大哭的謝雲瑞跟前:“哼哼,你瞧,這是什麽?”


    謝明矅立刻轉頭怒視他。


    你是個什麽玩意,還敢叫我小心肝的小名兒!


    謝雲瑞正仰頭咧嘴嚎啕大哭,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一眼,變成了抽抽噎噎:“是……是狗、狗狗……”


    顏之義糾正她:“是小狗,它好小一點點,哼哼想不想要?”


    謝雲瑞收不住尾的又嚎了兩聲才道:“要、要……”


    顏之義拿袖子給她擦了擦眼淚,把毛團子一般的小奶狗放到她的懷裏,一隻手牽著她的手,另一隻手幫她托著:“這是給哼哼的,走,咱們去玩……”


    謝雲瑞彎著腰吃力的抱著小狗,肩頭一聳一聳的就跟著他走了。


    徒留怒力衝天的謝明矅。


    他怎麽敢!


    用一隻小狗就騙走了哼哼!


    早知如此,他便給哼哼買來成百上千隻小狗又如何!


    “莫以寧!瞧瞧你幹的好事!”謝明矅震驚之後,平白生出一肚子的氣。


    莫以寧的傷感忽的就沒了,她翻了個白眼:“你可得謝謝人家,若不是義哥兒我看你今日如何收場!


    好好一個大將軍跑過來做甚,你再不走我可要走了,仔細誤了時辰……”


    謝明矅鬱氣難消,心中不免遷怒:“顏!懷!青!莫要以為我不在京城就收拾不了你!”


    正在殿前提筆疾書的顏懷青一連打了幾個噴嚏,隻得擱下筆緩上一會兒,心中十分詫異,也不知誰在罵他。


    今日莫以寧的確是請了孫妙然上門做客,可她實在忍不住,隻想再遠遠的瞧上一眼。


    孫妙然與莫以寧交情匪淺,上門之後,聽到文心說莫以寧去校場外相送了,便想到瑞姐兒難哄。


    正巧她今日帶了隻剛滿月的獅子狗來,索性去瞧瞧,說不得便能幫上忙,再與莫以寧一道迴來便是。


    誰知馬車未至,遠遠的就聽到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哭嚎。


    顏之義是看著謝家妹妹從一丁點長這般大的,自然就急忙忙的去哄她了。


    至於謝明矅,他一個小小的孩童且沒注意到呢!


    謝雲瑞總算是將親爹丟到了腦後,待上了車,莫以寧左手摟著閨女,右手摟著義哥兒,心中的感傷暫且褪去。


    低頭看時,一隻毛茸茸的雪白小奶狗被謝雲瑞抱在懷裏,眼睛滾圓黑亮,還發出嚶嚶的叫喚聲。


    “哼哼的……”謝雲瑞望著她娘邊說邊鄭重的點頭,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兒。


    “哼哼的!”顏之義極認真的點頭。


    莫以寧也溫柔道:“好,哼哼的,哼哼的小狗叫什麽名兒啊……”


    叫什麽名兒?


    謝雲瑞跟顏之義想了一路。


    到了侯府,馬車從側門進去直接到了後院才下車,孫妙然自是與她們一道兒。


    “是我不好,既說了請你與義哥兒來做客,便不該跑出去……”莫以寧有些羞赧。


    孫妙然倒是不在意:“你我相交多年,還不明白我?我豈是會在意這點小事的人!


    再說了,你心裏隻怕是難受極了才會如此……


    不過,我們義哥兒今日可是立了功……”


    莫以寧忍俊不住:“是立了大功,義哥兒快過來,給莫姨母親親……”


    到底是個小孩,顏之義麵露難色,結結巴巴道:“莫姨母,義哥兒長大了,不能親、親了……”


    “哈哈哈……”莫以寧與孫妙然都笑的樂不可支。


    “咳咳!”她怕孩子難為情,連忙扯了扯他娘親,正色道:“哦?這又是何緣故?”


    顏之義挺了挺小胸脯:“書上說的,男女有別,我、我長大了就不能親了……”


    孫妙然悄悄說與莫以寧聽:“這小子在學認字,也不知學了什麽東西,在家裏也不許我親他……”


    莫以寧忍著笑意:“原來如此啊!那你已然長大了,還能與瑞姐兒一塊玩麽,她可是女孩呀……”


    顏之義傻了眼:“啊……啊?”


    他很喜歡這個奶唧唧還會叫他哥哥的小妹妹。


    “啊呀呀……團團……快……”謝雲瑞搗騰著小短腿在前麵跑,後麵有一隻雪白的毛線團子跟著追。


    這隻小狗最終取名雪團。


    她跑的時候經過顏之義的身邊,他還伸手攔了攔,老成道:“你要跑慢些,仔細摔著。”


    “不啊……”謝雲瑞像陣風一樣的又跑開了,可憐的小奶狗都要被她累趴下了。


    顏之義隻躊躇了一小會兒,也蹬蹬蹬的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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