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了寶華居,墨香、淺月便打了水來,服侍他們淨手更衣。


    兩人將外麵的大衣裳都脫了,換了身輕便的薄襖兒。


    挽星服侍她將腦袋上的簪子都卸了下來。


    莫以寧的腦袋瞬間便輕了半斤,隻揀了根細細的雕迎春花樣沉香木發簪挽著頭發。


    又將謝明矅頭上的發冠也取下來,交給文心用錦帕包著收好,隻用一根發帶綁著頭發。


    去了那麽些累贅,二人都長長的舒了口氣。


    果然還得是在自個家裏待著舒心。


    莫以寧累了一日也沒好生用飯,隻啃了幾口糕點。


    謝明矅雖吃了幾口菜但也灌了一肚子酒水,肚子裏空的很。


    淺月早就說給廚房裏,叫她們備好了吃食。


    待擺飯之時,莫以寧才發覺今日竟上了熱鍋子。


    “先前也不曉得要鬧到何時,佟大娘怕飯食放冷了失了風味,便備下了熱鍋子。


    不管什麽時候要都成,總歸是熱唿唿的……”淺月一邊擺著一邊說道。


    莫以寧還未說話,謝明矅便連連叫好。


    “這個好,我在席上還想著,那些個溫吞菜,還不如吃個熱乎乎的鍋子,再多放些辣子來的熨貼……”


    “熱鍋子好吃也暖和,隻是上到席麵上便有些不好看了。”莫以寧倒是說了句公道話,哪戶人家辦宴席上熱鍋子的。


    怕肉吃多了不好克化,佟大娘這迴做的是酸酸辣辣的魚鍋。


    她與小鈴鐺、甜兒、碧落去外麵逛了逛,在一個實惠幹淨的攤子上吃了這道酸酸辣辣的魚鍋,幾人都覺著味兒好便學了迴來。


    隻她做的更細致講究些。


    先炒製辛香的佐料,再加入熬了一整日的高湯,用小火慢慢煨著。


    等到上房裏傳飯了,現選了條大小適宜鮮活肥壯的青魚殺了。


    將細刺剔出來,一整條魚片成薄片連而不斷,依舊碼成一條魚的模樣。


    抹上佐料醃上一小會,便下到銅鍋子裏。


    鍋子連著小火爐一起端到主屋裏,待它煮沸了,這魚也熟了。


    這銅鍋子一抬上桌,便飄了滿屋霸道至極的酸辣香氣。


    挽星給兩人用小碗盛了小半碗魚湯並一塊魚肉。


    謝明矅先淺淺一嚐,結果鳳眸一亮,一口氣便幹了半碗魚湯。


    魚肉稍稍一抿便在嘴裏化開了。


    他盛讚道:“咱們以往沒試過這個味兒,今日倒嚐個新鮮。


    這湯酸辣爽口,魚肉鮮美嫩滑,實在叫人胃口大開……”


    莫以寧吃的慢些,但也頻頻點頭:“雖說也算不得多金貴的東西,隻這味兒配的極好,就著這湯我都能吃兩碗米飯……”


    她當真是餓的狠了。


    挽星站在邊上專給兩人布菜。


    片的薄薄的魚片,還有一起燉煮的蝦茸、筍子、菌子、豆腐皮、雲耳。


    又陸續往銅鍋裏下了些芽菜、茼蒿。


    俱是掛著滿滿的酸辣鮮湯,吃過一口便還想再吃上一口。


    熱鍋子是主菜,又配了燒鹿筋、糟鵝掌、火腿香幹、櫻桃山藥四樣菜。


    莫以寧雖時時記得養生,但今日胃口大開,難免也用的多些。


    待她吃過兩碗米飯,謝明矅早就吃了三大碗米飯了。


    略坐了坐,夫妻二人便披著厚實的鬥篷手牽著手在院子裏走動消食。


    小鈴鐺穿著厚襖兒領著雪花、雪糖在院子裏瘋跑玩耍。


    雪花跑了不過片刻,便有些犯懶,掉了頭矮著身子就往正房裏竄去,它的最愛還是薰籠。


    雪糖則像兔子一樣,邊跑邊跳的去到梅樹下麵,似模似樣的磨爪子。


    莫以寧估摸著走了有上千步便不想再動彈了。


    她今日待客辛苦的很。


    謝明矅亦然。


    兩人早早的洗漱之後,便上床歇息了。


    也不知是不是睡的太早的緣故,到了半夜莫以寧突然驚醒了。


    她做了一個夢,抑或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她夢到了趙氏與謝錦安,正是白日裏的那場好戲。


    謝錦安說的那句話,她竟險些忘記了。


    他說的是,“這種把戲還沒玩夠麽?”


    還沒玩夠,也就是說這次顯然不是第一次了。


    那趙氏在何時也玩過這種把戲?


    還有,她歇斯底裏的大叫,“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


    怎麽會不是她呢!這事分明是她一手安排的。


    撒這種當麵便能拆穿的謊有何道理?


    除非……


    莫以寧腦子裏像劃過什麽一般,瞬間便清醒了。


    除非趙氏說的不是今日這件事。


    而是她與謝錦安曾經發生過一迴的那件事。


    謝錦安如若不是第一迴受這種算計,那這句“這種把戲還沒玩夠麽”便能說通了。


    當年謝錦安時常會入宮。


    而趙氏因著淑妃的緣故也時常會入宮。


    兩人若出了如今日這般的醜事,那謝錦安便隻能娶了她。


    可謝錦安心裏認定這事乃趙氏有意為之,故而對她多有冷待。


    可再想想趙氏今日那般瘋樣,莫以寧覺著趙氏也是今日聽了那句話,才猜到謝錦安心中所想。


    她才發了瘋一般的說,她沒做過。


    是了,若謝錦安這些年對她的冷待便是從此事而起,那趙氏心中自是冤屈的狠了。


    那般失態與癲狂便有了緣由。


    當年的事不是趙氏所為,又會是誰?


    淑妃麽?


    嘖嘖嘖,自個的親妹妹呢!


    莫以寧想的入神,一時也睡不著了,翻來覆去的發現謝明矅好似也醒了。


    她爬起來看了眼,果然瞧見背對著她的謝明矅雙目炯炯有神。


    她戳了戳他的背:“世子爺,可是我吵醒你了?”


    謝明矅聽到她說話,這才轉過身來:“沒有的事,我,我做了個惡夢,嚇醒了……”


    也對,白日裏鬧那麽一出,夜裏睡覺都難安生。


    莫以寧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一本正經道:“摸摸毛,嚇不著,好了快些睡吧……”


    謝明矅叫她說的笑出聲來,伸長了胳膊將她攬到懷裏來。


    他心裏翻騰的厲害。


    方才是做夢了,卻不是惡夢而是美夢。


    謝明矅覺著自個很不該去那處院子。


    關於那處院子的記憶都藏他的心底,原本他以為已經忘卻了。


    可在方才的夢裏,那些他以為已經逝去的記憶鮮明的好似昨日。


    他是在慕禾軒裏長大的。


    那裏的一草一木他熟悉的很。


    那香樟樹的香氣,亦如多年前那般從未改變過。


    不記得是哪一年,院子裏一朵花都沒了,全都改種這種能驅蟲的香樟樹。


    那些遊廊都是他曾經躲藏、玩樂過的地方。


    他會躲起來,叫那個人怎麽找都找不著他。


    然後他再悄悄的跳出來,把那個人嚇的也跳起來,再把他抱起來舉的高高的。


    他就會開心的咯咯咯的大笑。


    還有總是跟在他屁股後頭的老李頭。


    他跑的飛快,就是不想叫他攆上來。


    老李頭那時的腰還是直的,他會撩著長衫的下擺,跟在他的後麵叫喊。


    “世子爺啊,你跑慢些啊,摔著了得多疼啊……”


    夢中是那般真實那般美好,他在夢裏是那般的快活。


    可夢醒之後,他心裏一片冰涼。


    唉,人為何一定要長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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