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竟是這般。


    莫以寧走到呆若木雞的謝明矅身邊,握住他那雙顫抖的手。


    他卻渾然不覺,依然不可置信的望向宋曉笙。


    謝明矅大口的喘著氣,就像從前尚未解毒時的那般。


    他扯了扯嘴角好像在笑,可那笑卻比哭還難看,眼角的淚水不知不覺間劃過臉頰,落到了莫以寧的手背上。


    他又委屈又憤怒,想說些什麽,可喉嚨發緊,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莫以寧用力將他拉去另一間屋子裏,這兄弟二人都需要冷靜一下。


    宋曉笙這些年來背負了太多,可謝明矅也確實受了這麽些年的苦楚。


    驟然得知娘親的死另有隱情,一時之間他自是悲憤交加。


    莫以寧也不知該如何勸解,不論什麽說辭,都不過是些置身其外的冷眼旁觀罷了。


    她站在謝明矅的跟前,隻到他的肩膀處。


    她用手一下下的輕拍的他胳膊,或許這無法安慰到他,但卻能提醒他,他不是孤伶伶的一個人。


    謝明矅很快也意識到了這點,猛然間緊緊的擁住了她。


    他將自個的頭埋到莫以寧的頸窩,唿吸時的熱氣,眼中的濕意,叫莫以寧感受的分外清晰。


    莫以寧也沒有說話,隻將手在他的背後緩緩的輕拍。


    謝明矅在她的耳邊幾不可聞道:“原來如此,我一直想不明白,這個家裏為何一定就容不下我,時至今日我才明白。嗬,原是斬草要除根啊……”


    他吸了吸鼻子,眼淚卻都淌到了莫以寧的肩上。


    是啊,如何就容不下一個孩子呢。


    彼時他還年幼,懵懂無知自是孺慕親情,變成如今世人眼中乖張的模樣,也不知是失望了多少次,又受了多少的委屈。


    幾次三番要毒死他,趙氏也就罷了,可那容氏當真該死!


    莫以寧心中惱怒,這人偏又占了祖母的名份,可那又如何,她自有法子為謝明矅討迴公道。


    可眼下,要如何安撫好他?


    謝明矅是個極機警之人,並不需要她對他的事情去指手畫腳。


    “我時常也會想我的親娘,可我都不能叫她娘,我隻能叫她姨娘。


    可就算這樣,她還是這個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了,你可知曉,她隻要有機會出門去,便會給我帶乳糖迴來。


    後來,她生了病離開了我。


    再後來,就再也見不著她了,再也沒人抱著我說,寧寧啊,莫怕……


    我時常想她,可她走了許久,久到我都記不清她長什麽樣兒了。


    從那以後,我就一個人孤零零的,雖說我有爹、嫡母、有嫡姐,可他們根本不在意我,我就像是隻小貓小狗一般。


    我想了好些法子去討好他們,可是不成啊,不論我怎麽討好都不成啊。


    再往後,我便告訴我自個,沒關係,我還有我自個。


    對了,還有文心呢,到了如今還有你呢,這就很好了……”莫以寧在他的耳邊輕聲訴說。


    謝明矅被她輕輕的拍著,又聽著她的緩慢的說話聲,漸漸的平複下來。


    “你又哄我,你以前還說,我是這個世上待你最好的人……”他聲音嘶啞的很。


    莫以寧把頭靠在他的身上輕聲道:“不哄你,你就是呢,我已經沒娘了呀……”


    謝明矅將她又擁的緊了些:“莫怕,有我呢,我陪著你,我們倆在一塊呢……”


    他抱的太緊了,緊的莫以寧都有些喘不過氣了:“假如,我是說假如,有朝一日你兄長叫人害了,你會怎樣……”


    謝明矅半晌才悶悶道:“我定要將兇手找出來,給他報仇……”


    說完他便鬆了手,一臉不情願的望著莫以寧。


    他自是知曉莫以寧在安慰他,叫他不要為那些不相幹的人傷心,叫他不要因娘親的事責怪兄長。


    他自是不會的,隻不過一想到兄長瞞了他這麽些年,這會子心裏便很不好受。


    “你若不想見他,我這就去將他轟走?”莫以寧瞧他冷靜下來了,便出起了餿主意。


    謝明矅白了她一眼:“你不用激將我,我這就去見他,待說清楚了再轟他走!”


    嘖,什麽叫做嘴硬,眼前這位便是了。


    莫以寧的馬屁瞬息便至,她扯了扯謝明矅的衣袖,踮著腳在他耳邊道:“世子爺心胸寬廣、氣吞山河,我等凡夫俗子自是比不得的。”


    謝明矅自知莫以寧又在哄他,隻不過他此時有正事要辦,很沒空與她拌嘴。


    待他重新迴到正廳之時,宋曉笙已恢複了平日的理智與氣度。


    倒是謝明矅從小到大都習慣了,心情不好時便給他哥臉子瞧。


    他拉著臉坐到座椅上,與宋曉笙中間還空出一張椅子。


    低著頭理了理寬大的袖口,既不說話,也不抬眼望人。


    這可當真是……


    莫以寧心道,這個驕矜的世子爺很會在關心他的人跟前使性子。


    宋曉笙倒是鬆了口氣,他這個弟弟既然還肯在他跟前使性子,那便是氣過之後也就罷了。


    斷不會因著這事,叫兩人之間的關係生出裂痕。


    宋曉笙雖有心緩和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麽,謝明矅心中又還有些鬱氣,一時間竟有些冷場。


    莫以寧隻得硬著頭皮問道:“當年的事兄長了解多少?”


    宋曉笙也不再隱瞞,給他們說了個清清楚楚。


    德妃死的那會兒,他年紀還小,才五歲左右,所以了解的並不多。


    他隻記得母親死後,他在報恩寺為母親祈福。


    那時他住在寺廟的一間禪房裏,有天夜裏起了一場大火,他是被煙熏醒的。


    醒之來後,隻看見一片通紅的火海,和滾滾的濃煙,他大聲哭喊著,可身邊伺候的人都不見了。


    就在他以為自個就要被燒死的時候,是一個黑衣人拚死衝進來將他抱了出去。


    再後來,他便見著了姨母,是姨母派人將他從火海裏救了出來。


    姨母摟著他坐在馬車上,馬車走了許久,才將他送到了一個莊子上藏了起來。


    他又驚又怕生了一場大病,可姨母並不能久留,便將衛叔和雲姑留在他的身邊陪著他、照顧他。


    衛叔叫衛臨,是姨母的侍衛統領,也就是將他的從火海裏抱出來,燒傷了半邊身子的那個人。


    雲姑便是姨母身邊的最忠心的侍女雲若。


    隔三差五的姨母便會來探望他,還會給他帶來好吃的與好玩的。


    可後來過了許久,姨母便再也沒來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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