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玿迴了謝府,聽說資良瑜與謝伯遠又被謝皦自然地拘在學堂聽課,哭笑不得。


    伯遠也就罷了,現在正是發奮的時候,怎麽資良瑜也陪著胡來?


    於是謝玿吩咐下去,往後資公子不必治學,隨後輕車熟路來到學堂。


    堂上先生瞧見了謝玿,正欲行禮,謝玿抬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而後自學堂後進入,走過資良瑜身旁時,與資良瑜相視一笑,最後在謝伯遠身旁坐下。


    謝伯遠一偏頭,便看見了謝玿,一驚,不由得有些緊張。謝玿輕聲問道:


    “聽得懂嗎?先生講課隨著姐姐的進度,我想對伯遠來說有些吃力。”


    伯遠不好意思說不懂,低聲迴道:


    “見過叔父,先生講的,伯遠雖不能一點就通,課下勤加練習,便可。”


    謝玿笑了笑,道:


    “伯遠勤奮,有心即可。”


    說罷謝玿抬頭,對先生說:


    “今日便先到此吧,有勞先生了。”


    先生拱手作別,謝玿起身還禮。


    謝皦自覺走上前,問道:


    “義父,您怎麽來了?”


    謝玿摸了摸謝伯遠的頭,笑道:


    “我來瞧瞧伯遠。”


    而後他道:


    “皦皦,明日再給伯遠另請一位先生,將綠竹院旁小軒閣辟出來,與他治學。”


    “這是自然,今日已著人物色先生去了。”


    謝皦答道,她略一思索,笑著對謝伯遠道:


    “小軒閣好,旁倚竹林,後接碧鯉池,是個研讀治學的清靜風雅之地。前三季風林雅致,而冬日白雪,別有風趣。”


    謝玿見謝皦麵麵俱到,倍感欣慰,感慨道:


    “皦皦思慮周全,是我不可比。”


    “那也是義父教導有方。”


    謝玿笑了笑,蹲下身子,柔聲問謝伯遠:


    “伯遠,可選好了院子,喜歡哪處?”


    謝伯遠略顯拘謹,小聲迴話:


    “迴叔父的話,伯遠覺得綠竹院清幽寧靜,綠竹院便好。”


    謝玿知謝伯遠可能並非喜歡綠竹院,隻是怕麻煩,故如此。謝玿也不強求,笑著刮了刮他的鼻子道:


    “你喜歡就好,叔父家就是伯遠的家,你想如何便如何。”


    隨後他起身牽著謝伯遠的手,對謝皦道:


    “我陪伯遠在府中四處逛逛。”


    “也好,義父作伴,是最好不過的了。”


    資良瑜在一旁靜靜看著,謝玿突然迴頭,笑著問他道:


    “與我一道嗎?想來你我相識十餘年,我未曾好好領你轉轉謝府。”


    謝伯遠抬頭看著兩人,見良瑜小叔叔笑容溫柔,又不免看了看謝玿,叔父亦是如此。


    謝伯遠心道,君子之交,知音相惜,莫過於此。


    若他也能遇此良人,此生無憾。


    資良瑜朝前走一步,來到謝玿身旁,道:


    “走吧。”


    晚膳時,一家人坐在一起,和和美美地用了膳。


    謝玿與資良瑜迴書房時,謝皦追上來,道:


    “義父,今日未曾尋著機會與您說,宮裏左貴妃,請京城各家夫人與閨秀,入宮踏雪賞梅。”


    謝玿疑惑,問道:


    “左貴妃嗎?”


    “是。”


    資良瑜道:


    “左貴妃素來不喜大肆宴樂,也向來安分,如今一請便是京城權貴,雖說是踏雪賞梅,隻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謝玿補充道:


    “恐怕這也並非是左貴妃的授意,隻是不知他到底為了誰,意欲何為?”


    宮裏無太後,能使喚貴妃之尊的,隻有當今聖上。思及此,謝玿眉頭緊皺,心中隱隱不安。


    謝皦瞧出了謝玿的擔憂,安撫道:


    “義父放心,女兒會萬事小心。”


    謝玿語氣沉重,叮囑道:


    “千萬要小心,皇宮不比自家府上,可以隨心所欲,在皇宮,稍有差池便是要命的。”


    他想了想,問道:


    “明日便要入宮嗎?”


    “是。”


    謝玿擔憂地看向資良瑜,資良瑜自然而然地牽住謝玿的手,謝玿轉向謝皦,自責道:


    “這麽急嗎?怪我,平日未給你請個教習嬤嬤,倉促入宮,隻怕你禮數不當,開罪於貴妃。”


    謝皦此刻心情也有些凝重,資良瑜笑道:


    “皦皦莫怕,左貴妃待人親厚,且進宮有嬤嬤引路,途中也會與你說些緊要的事,不必過於擔心。”


    謝玿也反應過來自己讓皦皦有壓力了,調整狀態,放鬆一笑道:


    “我竟忘了此事,那便無需擔心,皦皦,夜深露重,早些迴去歇著吧。”


    謝皦聞言心裏鬆了口氣,行禮告退。


    謝皦一走,兩人進了書房,才剛坐下,謝玿的眉頭便皺起來。


    資良瑜見狀無奈一笑,抬手輕輕揉開他眉間鬱結,聲音平和,卻不難聽出心疼:


    “你皺眉歎氣的時間,多了許多,自然得如家常便飯一般。”


    謝玿看著資良瑜,道:


    “憂思不斷,難免鬱結於心。”


    資良瑜搖頭,視線下垂,道:


    “你以前,總愛笑,與你目光相接,那笑容如珍寶。”


    “我知道我變了許多,無論是容顏,還是性情。”


    資良瑜抬手撫過他鬢發,語氣溫柔:


    “但你仍是謝玿,獨一無二。”


    謝玿內心觸動,不由得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想到謝皦,他又不免憂心,與資良瑜道:


    “我擔心皦皦,皇帝不喜我,我怕他是衝著皦皦去。”


    資良瑜安撫道:


    “皦皦吉人自有天相,你若不放心,我可去護著她。”


    謝玿好奇,問道:


    “怎麽護?”


    資良瑜眼中帶笑,看著謝玿道:


    “你忘啦,我非凡人。”


    聞言謝玿神情嚴肅,拒絕道:


    “不可,我雖擔心皦皦,卻也不要你冒險。你與皦皦,都要好好的。”


    資良瑜眉目柔和,看著謝玿沒說話。


    謝玿強調:


    “不許去。”


    資良瑜眉眼彎彎,仍不說話。


    謝玿總覺得資良瑜這笑不安好心,湊上去親了親資良瑜,再次強調:


    “不許去,聽見沒有。”


    資良瑜笑著,禮尚往來,迴應了謝玿,隨後道:


    “都依你。”


    ……


    大明宮,清暉閣。


    左貴妃領眾女自梅園而來,於清暉閣設宴,落座便可遙觀梅園紅豔。


    左貴妃時刻注意著謝家女子——謝皦,福寶道是陛下提及謝玿之女,莫不是陛下想納的是這位謝皦麽?她觀察了半日,安分守己,樣貌上乘,卻也不夠出眾。


    因為謝玿嗎?


    左貴妃想到那日席上故作堅強的男子,頓時心生憐惜,與左敬年齡相仿,心性卻非左敬能比,叫人憐愛。


    權當是幫他一迴。


    謝皦自入宮,見了左貴妃,便一路默默無聞,也無人因她是謝玿之女而與她交談,誰人不知如今謝玿失勢,為陛下所厭棄?不過她也樂得清靜。


    可惜事與願違,她想求清淨,有人卻偏偏不叫她清淨。


    大理寺卿張飛予之妻高夫人,自謝皦出現,目光就一直黏在謝皦身上,目光驚疑不定。


    此女身上有一種熟悉感,叫她想起當年遇到過的一個小賤蹄子,聽說被人贖走,而那含怡館不久也被勒令關停。


    沒想到,竟然是謝玿贖走嗎?


    許是高夫人的目光太過熾熱,謝皦也注意到此人,當她將目光投過去,看清高夫人的臉,瞬間瞳孔驟縮,深埋心底的記憶如潮水般向她湧來。


    謝皦有一瞬間幾欲拿不住手中的酒杯,她倉皇起身,想避開高夫人,怎料高夫人察覺到謝皦的目光,端起酒杯徑直朝謝皦走來。


    “謝小姐,留步。”


    高夫人麵帶笑容,來到謝皦麵前。


    雖如此,她心裏仍然底氣不足,怕謝皦將此事告訴謝玿,可她轉念一想,謝玿已然失勢,自己夫君位列九卿之一,還怕他?


    且這小賤蹄子定然不敢將此時告訴謝玿,高夫人她有恃無恐。先下手為強,來威嚇謝皦一番。


    “謝小姐,雖是初次見麵,可我怎麽覺得,一見如故啊。”


    高夫人雖這般說著,可靠近謝皦時,她語氣驟然惡劣,壓低了聲音道:


    “賤人,沒想到你搖身一變,成了謝府千金。”


    謝皦麵色瞬間慘白,雙手有些發顫,童年遭遇,成為她的夢魘。


    謝皦一咬牙,迴敬道:


    “我如何,不是你可評判的。倒是夫人要小心,自己做過的醃臢事,莫被人知曉,榮華盡失。”


    高夫人聞言笑出了聲,譏諷道:


    “我要小心什麽?要小心的不是你嗎?”


    謝皦眼裏滿是恨意,瞪著高夫人。高夫人眼神嫌惡地上下打量著謝皦,不懷好意道:


    “我醃臢?哪比得過你,供人玩弄又進了淫樓,謝玿不知道這件事吧?他若知道了,還會留你這等下流之人,做他的千金嗎?”


    謝皦胸口略有些起伏,死死地盯著高夫人,並未迴話。


    那高夫人來了勁,低聲威脅道:


    “你最好是把這件事爛在肚子裏,不過就算你告訴謝玿,如今他大勢已去,又能做什麽?就算他把你洗幹淨送給我,我也嫌惡心。既然能收留你,他謝玿又能是什麽好東西……”


    “啪——”


    清脆的巴掌聲,在這宴席嘈雜中格外引人注目。


    周遭一下安靜下來,眾人齊齊朝二人看來。


    高夫人被這發狠的一巴掌打得趔趄一步,左臉肉眼可見的泛紅。而謝皦站在她麵前,將眉一橫,微抬起頭,眼神冷冽,充滿不屑地睥睨著高夫人。


    此刻謝皦心裏完全沒有害怕,盡是憤怒與不齒,寒聲道:


    “放肆。”


    “我不言不語,你便拿我當軟柿子,我父親乃朝廷要臣,我乃謝府千金,豈是你一無知婦人可言語冒犯的?”


    左貴妃聽到動靜,頓覺不悅,在她的宴席上,何人敢如此造次?


    人群散開,左貴妃款款走來,不怒自威道:


    “何事喧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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