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姬行至半路,便有一人打馬而來,“月姬,可否讓我送你一程?”


    月姬掀簾看著馬上妖冶的紅衣男人,意外過後,便淡淡點頭,“九司,勞煩了。”


    “不用同我講這些虛禮。”九司笑得灑脫,騎馬同他們一路同行。


    雲淡風輕、馬蹄疾行,他們卻遇上了胡人羯族,這最為殘暴嗜血的食人族。


    自然,他們所有人無一人善終。


    九司悲憤欲絕,他的心愛之人被肆意淩辱、被開膛破肚、被身首異處,她的腹中胎兒被生剖碾爛……


    “嗯?”那高鼻深目的羯族人看著突然暴起屠戮的瀕死漢人,驚了又驚。


    “!!!”可接下來,他們不隻是驚了,開始恐懼了,那漢人像是殺不死的魔鬼,不懼任何攻擊,隻一味地屠戮他們。


    漸漸的,他們驚恐地發現自己使不上勁,甚至唿吸都困難起來,肺腑無故劇痛襲來……


    “啊!”是毒!那漢鬼對他們用了毒!


    又死了幾人,那忌憚不已的羯族首領率先帶著那顆美麗的頭顱逃走了。


    而那像厲鬼尋仇的紅衣男人,緊緊抱著無頭血屍,點燃幽火焰、齊化天地間……


    遠在千裏之外的冕服男子,心口一窒,連忙喚出母蠱。可那母蠱自身受損過多,眨眼間就僵死了。


    男子大慟,不管不顧飛奔出去,卻被強壓迴來。


    他掙紮至精疲力盡地昏闕過去,再度醒來,便對上了那高高在上、又冷酷無比的女人,“皇上,哀家再說一遍,不聽話,便是這般下場。”


    她殘酷又蔑視著他這個苟延殘喘的螻蟻。


    他無喜無悲,“諾,朕,受教了。”


    女人便走了,他死寂枯坐了一夜。


    質明之時,他看向龍的圖騰,輕輕笑了,他知道,他該是做些什麽了。


    也至那之後,煬國又出了一位經天緯地的鮮卑帝王“拓跋浚”,比先帝更為出色,一統北域,終結了五胡亂華。


    也至此,漢胡南北對峙,戰爭不絕……


    大殿上,


    “格箐。”


    上首的男人話一出,一人即同鬼魅般出現,跪在帝王前,“陛下,臣在。”


    “拓跋浚”,這位出色的鮮卑帝王,正坐在空蕩蕩的金殿裏,看著懷中的已是被固美成飾品的女子頭顱,其上的銀箔畫銅似乎還是那般姣麗泛澤。


    他顫著手撫上,口中果決下令,“傳令眾禦衛軍將,凡為羯族者,女子皆為人彘置如廁。男子斷舌、宮刑,繼處以俱五刑之刖、劓,續腰斬;未去,上以烹刑,餘下以醢。”


    “諾!”佩冠帶刀禦衛格箐跪接帝令,即去,隱約見慨然。


    世人皆知,羯族愛好將姝麗女的頭顱製成飾品,頭顱以下,皆為食,便稱此女為“兩腳羊”,自俘虜漢女而來,如牲口般圈養。屆時,夜淫晝即食。


    他們煬國鮮卑亦遇之,慘絕。


    羯族此等孽畜,早已罪該萬死、泯於天地間!


    那帝王,靜下來了,垂眸看向懷中之物不言不語、無喜無悲。此刻的他,於金殿裏坐擁帝位,什麽都有了,又什麽都沒有了。


    後來,他選擇了禪讓帝位,帶著此物離開了,杳無音訊。


    隻不過是,這世間,又多了一位拜鬼求神的古怪之人……


    夢至此,前塵盡散,清冷女子醒來。


    朝光傾瀉,床前已靜靜站有一男子。


    賀樓嫦沒有哭泣,一如既往地清冷,言語帶上月姬的淡漠,“萬俟,我要做三件事。”


    “其一,保齊署瑞貴妃不死;其二,手刃風太後。”她說了兩項,便下了床,來到書案前,研墨作畫。


    後折筆猛紮入畫中人印堂,直穿案台,“其三,生擒此羯人。”


    璿琅覆上她的手背,輕輕的,又重重的,“好,我們一起。”


    “嗯。”


    ………………………


    章紋朱裳擺,隨著赤舄而動,漸漸走進內殿中,裏邊,滿是藥的苦澀。


    榻上之人,春華不再,深陷在絨毯錦被中,一臉病態,以及,一身死氣。


    齊瑄帝忽然不敢再進去了,他想離開。可那榻上的瑞貴妃見到他來了,恍惚間,不知是欣喜還是不舍地喊了一聲,“琦郎。”


    琦郎、冼阡琦,是當年他告訴她、他自己的名諱。但他實為,齊千顯,是先帝欽定的儲君,齊瑄帝。


    他還是走進來了,坐在床榻邊沿,靜靜看著她。她麵容不再是那般,但她的這雙眼眸,一如從前,容盡世間美好、繪與純真無限。


    以至於,當年的行舟初見,便被那一抹采蓮倩影晃了眼,清純笑靨上了心。


    瑞貴妃怔怔對上他,才慢慢迴神,想要下榻行禮,“陛下……”


    齊瑄帝輕輕撫著她的眉眼,後溫柔地攬過她,“無妨,朕說過,愛妃可免禮。”


    他的溫柔,漸漸讓她肆意地環住他,仰起臉來笑道,“陛下,那臣妾可就當真了。”


    齊瑄帝微頓,後定定看她,“……嗯。”


    瑞貴妃沒再出聲,消瘦的病容,始終笑著環抱他。不出小會,她便昏睡過去了。


    齊瑄帝輕輕將她放迴去,給她蓋好錦被毛毯,便離開了,一路迴到他的廣華殿,靜坐片刻,“倉永,去將琛王的奏章拿來。”


    “諾。”內侍很快便呈上琛王自去了封地以來的首次上書。


    裏邊是琛王多次懇求,欲將病重的生母瑞貴妃親自接到封地,侍疾、盡孝,並無一字帶有迴歸之意。


    齊瑄帝看了良久,終是提筆,準奏。


    甫一落筆,他就別開眼,“拿下去。”


    “另去傳召李睿,屆時,叫他務必一路護送好瑞貴妃。”


    “諾。”


    此後,一直到琛王抵達王都、入了禁城,齊瑄帝都沒有再去看過瑞貴妃一眼。


    此時,縱馬列隊、車騎相連,默默護送著那寬大絨飾的通幰。而戎裝騎行的英武男人,聽著那絨裝帷幔裏邊,女子小小聲好奇又傷感的話語,“……他怎麽都不來看看我呢?”


    時光似乎迴退到那日,他在行舟上接見的女子,也是這樣說話,“大人……兄長,他怎麽還不來看看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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