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午膳過後,舒怡、舒心帶著三位女夫子來到正廳落座,舒溫、舒暖奉上香茶。


    從主位下來的儂雨欣,叢髻並海棠珠花,額間寶石花鈿,錦繡雙蝶鈿花交衫,縷金挑絲紗裙,秀美異常。


    “夫子們安好。”儂雨欣對著他們行禮。她父親是夫子,所以她從小便對夫子十分敬重。


    “夫人使不得。”三人連連迴禮。


    “吾家有女江亦童,垂髫之際偏好字賦。今求得夫子前來,為小女啟蒙授課。有勞夫子,妾身不勝感激。此乃妾身小小心意,望夫子笑納。”儂雨欣讓仆從打開朱漆大箱,裏邊有數卷名勝書畫、稀有古玩物什和上等文房四寶,以及三隻撚金刺繡荷花包,裏邊百兩銀票數張。


    “多謝夫人厚愛。也請夫人安心,我等當以傾盡所學為貴女答疑解惑。”文人墨客最喜這些。三人看著箱子裏的寶物,鄭重道。


    這時,李嬤嬤牽著江亦童來到正廳。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掃了一眼分別身著蘇繡月華衫、薄羅印字長衫和梅花紋紗袍的三人。


    “圓圓,快來拜見夫子。”儂雨欣將粉粉嫩嫩的女兒帶去三人麵前行禮。


    “圓圓拜見三位夫子,夫子安好!”


    “小姐真真玉雪可愛!”三位夫子看著眼前元寶髻並粉蝶的女娃娃,粉色對襟小襦裙,胸前佩戴紫紅瓔珞,手腕係著串珠金鈴,白白胖胖似那年畫福娃娃,瞬間心生喜愛。


    “圓圓,這三位分別是席夫子、秋夫子和容夫子。今後,將由席夫子授予你書畫,秋夫子授予你琴藝,容夫子授予你禮樂。知道了嗎圓圓?”


    “娘親,圓圓知道。”江亦童小腦袋點了點。嘿嘿,剛剛李嬤嬤也講過了。


    “那好。圓圓,給夫子們敬茶。”


    江亦童恭恭敬敬地給夫子們敬茶。禮節已全,待明日正式授課。


    從那日起,江亦童每日辰時起身梳洗用早膳,辰時三刻開始上課直至午時。期間有兩休,一休兩刻鍾。初偶為容夫子的禮樂課,初奇則為席夫子的書畫課。午休之後,申時至酉時為秋夫子的琴藝課。


    還是孩童時期的她,耐性不定、玩性居多。一開始,她總會賴床、上課打瞌睡,甚至想撒謊逃學去找舒怡的女兒翠翠玩;直到那日午休,才讓她有所改變。


    天氣漸熱,睡夢中的江亦童感覺甚是悶熱,咕噥一句,扯開軟毛織錦絨毯,卻發現娘親不見了!趕緊揉了揉眼睛,起身坐在刻有花鳥竹林的步搖床上。剛想下床,她娘親斷斷續續的聲音透過珠紗簾和蘇繡雙鯉戲水屏風傳入我耳中。


    “嬤嬤,我也不想這般迫切……圓圓還小……咳咳咳……”聽到娘親咳個不停,江亦童猛的起身穿鞋,往外間走去。


    “夫人,趕緊服藥,一切會好的。”


    “圓圓若無一藝傍身;而我,老夫人又不喜。且,我怕是時日無多……”儂雨欣看到江亦童跑來,戛然而止。


    “娘親!”江亦童緊緊抱著娘親,她還不太懂娘親的話,但總覺得剛剛的娘親好像要拋下自己。而且,娘親更瘦了;槐序已至,天氣炎熱,娘親還穿著三四重衣。


    “圓圓怎麽醒了?”儂雨欣臉色蒼白,唇瓣微幹,嗓子總覺得癢癢的,想咳。


    “娘親,要娘親和圓圓一起睡。”江亦童鬆開娘親,小胖手嚐試著去握住她的手。娘親的手有點冰,讓圓圓來暖暖。


    “咳咳咳。”儂雨欣抬手以繡帕掩麵咳嗽。江亦童轉到娘親後背,輕輕撫拍。


    “娘親,娘親,好點沒?娘親要好好吃藥藥,圓圓有蜜餞哦!這樣就不怕藥苦苦。”


    “圓圓乖,娘親剛剛忘記喝藥了,娘親現在就去喝。娘親讓奶娘來唱歌謠,圓圓在這乖乖睡覺好不好?”儂雨欣拉過女兒,輕聲哄她。


    “不嘛不嘛,圓圓剛剛睡過了,現在不困哦。現在換圓圓來陪娘親吃藥藥。”江亦童半依在娘親懷裏,嬌氣道。


    李嬤嬤重新端來一碗黑乎乎的湯藥,熱氣升騰,味極苦澀。“夫人,已經息火一會了,這個熱度,現在喝剛剛好!”


    “嗯,有勞嬤嬤。”說罷,儂雨欣一口喝下。


    “夫人,這是老奴該做的。”


    而江亦童跑到屏風後拿著她的如意翠紋包囊,拉開紅綢股辮繩,取出蜜餞,“給,娘親,吃糖糖,就不苦了。”


    “好,謝謝娘親的乖寶貝。”摸了摸女兒的頭。


    “嘻嘻,不用謝哦娘親。娘親好厲害,喝了這麽苦的藥。”江亦童小大人似的摸摸娘親的臉,誇她。儂雨欣和李嬤嬤都忍俊不禁。


    喝過了藥,儂雨欣困意襲來,江亦童陪著她一起入睡。


    此後,為了不讓娘親擔心,江亦童慢慢克服上學的困難,倒也漸漸愛上這些課業。


    青陽朱明幾度來迴,白藏玄英多番往返,疏影玄青追逐不息。四方敞亮的雅室內,熏香嫋娜,紅梅瓶供,悠悠揚揚的琴聲從楠木琴台蔓延開來。墮馬發髻、汀紫流蘇的撒花煙羅裙女孩,端坐台前,粉甲玉指,輕攏慢撚,婉轉動聽。


    “旋律腔調無差池,高低揚轉亦善然。夫人,小姐琴藝已通,我已教無可教。”秋夫子一襲羽繡白袍同素絨繡花襖裙的儂雨欣坐在紫檀茶幾旁,侍女烹茶擺碟。僅是序屬三秋,儂雨欣便已錦襖加身,鵝蛋臉已瘦削許多,神色欠安。


    “至今已兩年有餘,勞煩夫子甚多,妾身多謝夫子。”欲起身行禮,秋夫子連忙止住。


    “夫人不必這般。夫人當日寶箱重酬,我必傾囊相授。”


    “夫子大善。圓圓,過來。”已經七歲多近八歲的江亦童,已抽條長大了不少,不複兒時的肉膘,眉眼肖似其母。


    “學生多謝夫子相授二餘載,亦不負教誨,承琴專藝。”花落,女孩屈膝作揖。


    “好好好。”秋夫子授課便到此結束。而席夫子的書畫和容夫子的禮樂,前者半年左右結課,後者較增近五個月方結課。隨後半年,儂雨欣給江亦童安排了覃繡娘和綏安先生為其練就女紅、棋藝。


    送別秋夫子後,江亦童繼續她的功課學習。現在唯餘女紅一門。臨近日跌,儂雨欣會將府上諸事安排說與她聽,即執掌中饋之理。晚間江平則會拉上娘倆下棋,切磋幾迴,倒也其樂融融。


    但是儒雅俊秀的父親,現已鬢邊幾許斑白。靈慧秀美的母親,愈加單薄畏寒。


    江亦童挨著其母身旁,“爹爹,今晚圓圓可以和娘親就寢嘛?”


    “贏了爹爹再說。”江平挑挑眉。


    “……”看來是不能同娘親睡覺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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