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驚嚇?”江庭皺了皺眉,他聽老媽陶萍提起過,自己小時候也有“看驚嚇”的經曆,無非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抽一口煙,往“被嚇著的”小孩臉上一噴,這就叫做“看驚嚇”。


    據說他老媽說,江庭起初哭鬧不止,等噴完那口煙,神婆又在他額頭上摩了幾下,他當時就安靜下來,開始睡覺了。


    神婆的說法是“叫魂”,江庭認為,這可能是某種安神按摩法,或者催眠術之類的東西,叫魂不一定是真的,但那煙草裏或許真含有某種草藥,以及那神婆的按摩手法可能有些特殊之處。


    在他看來,《遠離迷信》節目組應該對這種東西很感興趣。


    “翠花,今天沒給人觀香去哇?”白劍一聲音有些渾濁,笑著跟坐在店內的王婆打招唿。


    “王婆”是周圍人對她的敬稱,白劍一身為同行,又是邾城玄學圈裏的半個老江湖,自然不用這麽叫。


    之所以是半個,是因為白劍一是邾城玄學圈裏的著名騙子,沒啥真本事。


    他是從廠子裏退休後才幹這一行的,原來是紡織廠的工人,半路出家,連“望聞問切”都做不好,人又嘴笨,卦辭十年都不變一變,為邾城玄學圈不恥。


    畢竟,就算大家都知道對方是騙子,但明麵上還是要商業互吹的,不過你要是連圈外人都騙不了,你這騙子不就是真的了嗎?


    “原來是白叔,這不是聽你說有高人來咱邾城,我這專程在店裏等著嗎?”


    這王婆聲音尖利,年齡約有四十六七歲,身穿上穿著一件黑色羽絨服,體型有些微胖,麵色紅潤,皮膚上皺紋並不明顯,看起來生活條件還不錯。


    她見白劍一來了,並未起身迎客,隻等著江庭二人走到她麵前。


    “這位就是白叔所說的高人吧!”王婆用“江湖禮儀”拱手行禮,一邊邀二人入座,一邊暗暗打量著江庭。


    她觀此人容貌俊朗,器宇軒昂,坐在那裏自有一番不俗氣質,心中不禁對江庭高看一眼。


    “在下江川,不過是個拋頭露麵之人罷了,王婆過譽了。”江庭麵露微笑,向王婆迴禮,一邊漫不經心地展示出了自己右手上青玉扳指和左手上的貔貅手鏈。


    “哪裏哪裏,你們這群年輕人,現在是越來越厲害了。”王婆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江庭手上的掛件,雖然她看不出好壞來,但直覺告訴她,江庭手上的扳指絕非凡品。


    這是自然,因為這青玉扳指是江庭從那位霸道總裁墓主人的身上擼下來的,他還專門做了個文物出借登記,這才從自己的口袋裏把青玉扳指拿出來,戴到了手上。


    二人相互客套著,江庭也向王婆表明了九州風水理事協會的來意,王婆雖然不置可否,沒有答應下來,但從她的表情來看,似乎頗有些心動。


    畢竟江庭一沒收錢二沒搶生意,隻是要她幫忙找幾個人,她還有好處能拿,王婆實在猜不出江庭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王婆!王婆在嗎?!”


    門外傳來低沉的汽車引擎聲,片刻後,一個老年婦女快步走了進來,她懷裏抱著個三兩歲的孩子,正在不停哭鬧。


    “媽,走慢點,別絆著!”


    一道男聲想起,一男一女兩人進了服裝店的門,手裏都提著煙酒、牛奶、水果之類的東西,顯然是上門求王婆辦事兒的。


    王婆見來了生意,向江庭等人道歉,言稱救人要緊,招待不周,還望恕罪,江庭倒也不著急,隻想著看這王婆是怎麽施法的。


    “快,讓你姐給看看。”抱孩子的老太太開口,神色焦急,“我孫女從今天中午開始,就一直哭,怎麽哄都哄不好,上醫院查了,醫院也沒給什麽結果,我這想著孩子是不是嚇著了,才找妹妹你看看。”


    這老太太關心則亂,一時間也顧不上輩分,一會兒是她兒子的老姐,一會兒又是她的老妹了。


    老太太一邊說著,一邊讓自己的兒子兒媳把東西放下,還不忘了哄著自己的孫女。


    “你們進裏屋吧。”王婆沉吟一陣,開口道,“把煙帶上。”


    一行人向內走去,裏屋約有二十多平米,裏麵放著一張供桌,上麵有香台等物,供的卻是一隻黃皮仙的雕像。


    “這黃鼠狼還挺可愛。”江庭看著眼前的雕像,心中暗道,這黃皮仙身上粘了金粉,咋一看像一隻趴著的招財貓。


    除卻招財貓模樣的黃皮仙之外,屋子裏還有各式財神爺瓷像、畫像,都堆在屋內,地上放著成堆的香燭,讓屋內的空間顯得有些逼仄。


    王婆四平八穩地坐下,伸手拆了一盒白將軍,叼在了嘴上,她又給江庭遞了一根,江庭搖頭拒絕,王婆順手把煙遞給了算命老頭。


    雖然白劍一也不抽煙,但白得了一根煙,他還是挺高興的。


    王婆吞雲吐霧,屋裏彌漫起煙氣,江庭暗暗運轉氣血,一層無形氣流環繞在他周圍,將所有的煙霧擋在了身邊三十厘米外的地方。


    王婆一根煙抽完,江庭也沒見她往小孩子臉上噴尼古丁,卻見她點了一支香,默念了幾句什麽話,而後恭敬地將其插在了香台之上。


    一炷香燃盡的時間是三十分鍾,王婆和這家人嘮起家常來,過了五六分鍾作用,王婆越說越困,兩片眼皮緩緩耷拉下來。


    江庭雙眼微眯,觀察著王婆的一舉一動,數十個唿吸後,王婆身體一震,猛然抬起了頭!


    “上身了!上身了!”


    白劍一心中激動,雖然他是九州玄學圈的一員,但他和王婆也隻能算半個熟人,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對方“施法”。


    王婆身體微微顫抖,右手虎口處忽然鼓起了一個包,竟像是皮下生出一團肉瘤一樣,很是古怪。


    江庭深吸一口氣,肌肉緩緩繃緊,一旦王婆做出什麽危險的舉動,他會第一時間出手鎮壓。


    “酒呢?”


    “王婆”抬起了頭,臉上並沒有什麽變化,但眼珠卻極亮,她的聲音嘶啞起來,全然不像方才那般尖利。


    “有有有!大仙別急!”在“王婆”對麵,老太太慌忙示意,她的兒子連忙拆開了一瓶白酒,打開遞了過去。


    王婆“嗯”了一聲,仰起脖子“噸噸噸噸噸”地灌了下去,不過數秒,半瓶白酒就下了肚。


    “帶雞了嗎?”


    王婆聲音嘶啞古怪,老太太又慌忙讓兒媳拆開了一隻真空包裝的上等扒雞,王婆接過來就吃,兇殘的模樣和文曦不相上下。


    江庭咂舌,他確實得承認這王婆有點本事了——三秒灌下去半瓶五十三度的白酒,到現在還跟沒事兒人一樣,倘若換成靈氣複蘇之前的自己,隻怕早就躺在地上了。


    一整隻扒雞下肚,王婆抹抹嘴,對一旁哭鬧的孩子視而不見:“說吧,你們想問什麽?”


    老太太反應極快,連忙向王婆解釋了一遍,說這孩子哭鬧不止,想找大仙看看。


    “嗯。”王婆點頭,“你這孩子我也是知道的,她這是衝撞了不幹淨的東西了,我問你,這幾天你們是不是帶她去什麽地方了?”


    “這兩天我孫女都是我管的,也沒去什麽地方啊?”老太太皺眉思索起來。


    “大仙,不會是別的原因吧?”老太太身旁,她的兒媳開口問道。


    “你是說我沒本事嗎!?”王婆臉色一變,大為不悅,雙手一拍椅子扶手,猛地站了起來。


    江庭暗暗點頭,他曾聽人說過,這黃仙容易急眼,一旦說了什麽懷疑的話,它就要跟人急。


    “看來確實是妖怪附身了。”江庭的拳頭又握緊了一些,心髒跳動加快,隨時準備上去打這個王婆。


    就在江庭思索之時,王婆起身來到了一麵牆麵前,抬腳踩了上去。


    然後,她挺直身體,與牆壁垂直,直接在牆上走了起來!


    眾人驚愕,眼中滿是不可思議,老太太的兒媳更是捂住了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們相信我了嗎?”


    黃仙開口,又在天花板上走了幾圈,看向老太太一家。


    “大仙莫怪,是我不懂事,衝撞了大仙!”老太太的兒媳麵色發白,連忙道歉。


    “嗯”的一聲,從黃仙的鼻腔裏發出,臉色這才緩和下來。


    江庭看著黃仙的身影,兩眼放光,這黃仙附在王婆身上,竟然能違反靈氣複蘇前的物理法則,簡直不可思議。


    “這王婆怎麽著也得有一百三十斤上下,黃仙能搬運她的身體吊在天花板上,顯然是有什麽法門。”


    “倘若能索問出這種法門,並加以推廣,我這也算是造福九州了。”江庭心中一片火熱,他決定跟這妖怪好好談談。


    “你再想想,這孩子是不是做了什麽衝撞的事了?”王婆向身後看去,那支香已經燃了一半有餘,她的語氣有些焦急。


    老太太眉頭緊鎖,忽然之間,她的身體一震,想起了一件事。


    “大仙,今天早上,我領著我孫女去山上玩的時候,她好像打破了個佛像!”老太太記性不好,此刻猛然想起此事,一下子驚叫起來。


    “就是這佛像在作怪了。”黃仙嘶啞道,“哪有這麽多仙神佛讓你們供,路邊的佛像,多是些孤魂野鬼的附身處,還指望被別人供上,享幾天香火呢,你孫女就是被它們纏上了。”


    老太太一下子慌了神,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說的就是神像這種東西,不能輕易請迴家,也不能隨便扔掉出去,不然會有不好的後果。


    當然,江庭是不信這種東西的,他雖然沒親手扔過神像,但他知道,張嘯仙沒少幹了這事兒。


    有這麽一段時間,曾子路拆遷,沿途幹了十幾年的商鋪紛紛搬走,很多雜七雜八的沒用物件都被丟在路邊,其中就有許多掉了漆的佛像和髒兮兮的畫像。


    張嘯仙那時上小學,本來就是小孩子,玩性大,他起得又太早,索性一路走一路踢,乒乒乓乓的,也算是打發無聊。


    據張嘯仙說,他那一個星期打爛的佛像已經夠建個大雷音寺了,若是加上畫像什麽的,玉虛宮也能組出來。


    迄今為止,江庭仍然記得自己發小臉上的惆悵之情,因為他想不明白為啥湊不齊桃園三結義……


    當然,最後張嘯仙被知道真相了的爹媽罵了一頓,差點挨了打,這也算是“遭了報應”。


    “大仙,那你說這該怎麽辦?”老太太連忙問道,一邊說一邊看著懷中不斷抽噎的孫女。


    黃仙又點了根煙,猛吸一口,朝那孩子臉上噴了過去,而後伸出手,一邊抽煙,一邊在孩子頭上摩挲著。


    說來也怪,就在那一根煙抽完之後,黃仙把手挪開,那孩子哭聲漸低,竟是安穩地睡了過去。


    “待會兒從我徒兒這兒拿幾炷香,再帶上些紙錢,去那個地方燒一燒便是。”黃仙開口,指了指自己。


    老太太連忙答應下來,黃仙又伸手要了一瓶酒和一隻扒雞,數分鍾後,供桌上的香燃盡,香灰掉落,黃仙頭一耷拉,離開了王婆的身體。


    老太太一家人見王婆醒來,又連連道謝,買下紙錢香燭後,又拿了八百八十八元的九州幣交給對方,算作酬勞。


    而江庭則是坐在一旁,點開了手機,進入了一個名為“天樞”的聊天群裏。


    “各位前輩,有誰知道黃仙怎麽抓嗎?”江庭指尖移動地飛快,迅速發了一條消息。


    沒人迴他。


    這個時候,佛門的正在做功課,道門的正在參悟經文,天東和鍾山正在執行任務,萬靈科學院還在鼓搗以魂入道的催眠心法……似乎除了先秦研究所之外,大家都很忙。


    【先秦研究所副所長】文曦:“所長是遇上什麽麻煩了嗎?”


    “果然,還是自己人支持我。”江庭隔著手機屏幕,默默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一條消息浮現在了屏幕之上。


    “‘茅山-賈端寧’通過掃描‘許濤’分享的二維碼加入群聊。”


    “不好意思啊各位,這兩天任務比較多,我把加群這事兒給忘了。”賈端寧發了一條消息,接著是一個捂臉的表情。


    江庭嘴角微微抽動,那日大會結束後,他就忘了賈端寧這號人,現在想想,好像在抓鬼降妖,除魔衛道這一塊,老賈才是專業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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