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無名山坳,數裏之遠,與山穀兩側長滿了花草,生機盎然不同,此時的山坳內部處處充滿了殺機。


    有兩人對麵而立,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傷勢,有一人拳頭上纏著繃帶,繃帶上留有血漬,另一人的白袍已經被血染透了大半,剩下的另一半則是破爛不堪,就隻剩下幾塊破布掛在上麵。


    山坳兩頭都被巨大石頭堵住,等於同時斷了兩人的退路,上方還有一個天境強者在把守著,這裏儼然成了一個進退無路的絕地。


    至少在蒙如翰的心裏是這樣想的。


    就是不知道對方是怎麽想的。


    聽師父說,對方是崖州百年難遇的拳道天才,雖然生前已經百歲有餘,但真正成為死靈的時間也就二十多年,換算下來,對方的年齡並不比自己大多少。聽師父說,對方生前是一名劍道的天境強者,拳道是在死了之後重新選擇的本道。


    在修道者死去之後,他們的魂魄可以在存活七天,在這七天中,擺在他們的麵前共有兩條路可以選擇。


    第一條路是直接死去,第二條路則是‘入魔’。


    通過第二條路,修道者可以成為死靈,再次存活在大陸上,隻是在走向這條路的修道者當中,隻有特別少的一部分人才可以控製住心中的欲望,不讓自己成為一頭隻知道殺戮的怪物。那些在崖州漫無目的行走和吞食其他死靈的,都是在茫茫殺戮中,迷失了自我心智的可憐家夥。而在這些少部分控製住心中欲望的死靈之中,又隻有很少的一部分人才可以重新踏入修道路途,通過在修道路途上的修習來證道長生,並以此獲得一個全新的身體。


    死靈族的修道者,隻有進階到天境才可以煉化出一個身體,這與精靈族和窟獸族的修煉成人形又有些不同,不過與人族天威境的分身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麵對同境界的對方,尤其是知道了對方的事情之後,其實蒙程挺為對方感到惋惜的。如果對方不是因為同門之間的背叛,錯認了好人,那麽憑借對方的修道天資,以及所在山門對他的期望,現在應該已經進階到了天威境吧。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


    蒙如翰突然放鬆了身體,舉在半空中的拳頭放在身體兩側,麵對蒙程的示弱,李善非但沒有感覺到任何的輕鬆,還反而更加重視起來。


    李善虛握起拳頭,一身拳意內斂於掌心中,後背微微隆起,右腳後撤半步,身體微微傾斜,隻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可在蒙如翰看來,卻猶如山嶽在前,罡風陣陣,纏繞在傾斜的山體之上,仿佛下一秒就會被山嶽壓在身上,陷入萬劫不複之地,隻有努力抬起頭顱,才可以看到山上的風景。


    蒙如翰閉上了眼睛。


    既然看不到,那就索性不看。


    李善輕笑一聲。


    下一秒,身形消失在原地。


    無聲無息。


    蒙如翰突然扭動脖子,閉緊眼睛,想要側身躲閃,卻還是慢了一步,被李善一拳打在腰上,他的身體直接撞到了山壁上,彈起後,濺起一陣塵土。


    就在蒙如翰快要落地之時,一掌墊在身下,拍在地上,向上一送,整個人在空中旋轉,出拳不斷,有的擋住了李善的拳頭,有的打在了李善的身上,而李善也有幾拳分別打在了蒙如翰的胳膊,腦袋和麵門上。


    蒙如翰落地之後,雙腿微微彎曲,而後站直,雙臂趁著雙腿,顫抖著將自己撐起來,七竅流血。


    李善的情況也沒有好多少,跪在地上,嘔血不止。


    蒙如翰自始至終都沒有睜開眼睛。


    他現在心裏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就是自己是站著的。


    蒙如翰擺出一個拳架,是劉祈的拿手絕學,南拳。


    腳踩罡步,蒙如翰麵容模糊,突然衝向跪在地上的李善,然後左腳橫著停下,腳步戛然而止,右腳猛然踏地,蒙如翰一拳砸向李善的頭顱,卻反被李善一拳最先打在肚子上,罡風穿透了蒙如翰的肚子,破開後背,衝到山坳一頭的巨石上,巨石碎裂,無數個小石塊從巨石上掉落下來。蒙如翰的拳頭開始落在了李善的頭上,隻是之前不知道又挨了多少拳,身上全都是拳頭大的窟窿眼。而反觀李善,睜大了雙眼,瞳孔發大泛白,無力的長大了嘴巴,血流不止已然昏死了過去。


    在李善身後,出現了一個全身包裹在黑袍裏的神秘人,神秘人向上空看了一眼,好像是在征詢某人的意見,然後才將蒙如翰和李善分開。


    將兩人平放在地上,黑袍人從衣服裏拿出了兩個小瓶子,將裏麵的粉末倒在兩人身上,從兩人的傷口處傳來滋滋的聲音。


    那是血肉正在重新生長的聲音。


    劉祈從上空落下,站在蒙如翰身邊,向身旁人道謝,“多謝。”


    那人笑道,“能得到八拳的感謝,真是折煞老夫了。”


    那人問道,“我現在可以帶走李善了吧,他可是我族現在被寄予厚望的後輩之一,要是死在這裏,恐怕會提前引起兩族之間的戰爭,我想這也是你們不想看到的一幕吧。”


    劉祈看向黑袍人,問道,“你們死靈族就這麽上不了台麵,出門都要套上一身黑袍。”


    黑袍人頓感不妙。


    劉祈雙手負後,鬆鬆垮垮的站著,拳意突然傾瀉而出,猶如滾滾江水,盡數擊打在黑袍人的身上。


    黑袍人傳來一聲悶哼,隨後便見腳下升起一陣黑煙,裹挾著黑袍人和躺在地上的李善來到山頂上。


    黑袍人大笑道,“南拳,你是劉祈,今天的事情,老夫記下了。咱們山水有相逢。”


    黑袍人腳下再次升起黑煙,裹挾著二人向遠處遁去,很快,煙消雲散。


    劉祈收起視線,輕笑道,“真是囉嗦。”


    一腳揣在蒙如翰的身上,蒙如翰痛吟一聲,抬起胳膊揉了揉眼睛,說道,“師父,我現在可是傷患,你就不能輕點。”


    劉祈盤腿坐在地上,沒有絲毫的宗師風範,“哼,要不是對方留了後手,你現在就是一具屍體了,還有機會在我這裏打岔。”


    蒙如翰笑出聲,可還沒等他得意太久,再次傳來陣陣痛吟,閉上一隻眼睛,咬著牙忍受著白骨生肉的痛苦。


    蒙如翰輕笑道,“師父可舍不得我死。”


    在兩人十幾年的相處中,蒙如翰可從來沒有說過這種話。


    劉祈笑道,“看來你這次真是收獲了不少,都敢給師父撒嬌了。”


    蒙如翰瞪大眼睛,無辜道,“有嘛,我怎麽不知道?”


    劉祈又是一拳打在蒙如翰的胸口上,蒙如翰瞬間彈起上半身,麵露痛苦,張大嘴巴,從裏麵飛出一股黑氣。


    蒙如翰上半身頹然摔倒在地上,再次昏死過去。


    劉祈歎氣,“真是讓人不省心,被人動了手腳都不知道,這下好了,沒有個把月,別想再出拳了。不過也快到了破關的時候了。”


    劉祈站起身,腳尖抵著蒙如翰的身體,向上一挑,蒙如翰突然向上翻滾,被劉祈一手抓住,抗在肩上,向山坳外走去。


    “這裏可不是一個用來療傷的地方。”


    ——————


    周天申下了翅船,先是在渡點挑了一家沒有那麽多客人的酒樓,好好的吃了一頓,隨後才向山下走去。


    每一座山巔上建造有渡點的山峰,都不是無名之輩,往往都是遠古就存在的大山,本身與中州息息相關之外,自身也是靈氣盎然,完全可以當作一處秘境對待的存在,要不然也無法供養在這裏休憩的鯤鵬。即使有一些最近才修建有渡點的山峰,沒有翽暇山這樣有名的山峰,但最少也是要有一個名字的。可偏偏腳下的這一座山,不僅沒有名字,就連山水邸報上都沒有太多的記錄,隻有寥寥數筆的描述。


    不過有一點無可否認的是,這座山峰雖比不上翽暇山,但也不能輕而易舉的將其視作一座小山看待,從山巔走到山腳,足足耗費了周天申半個月的光陰。


    這還是在他時常禦風遠遊的情況下,周天申就不明白了,為什麽這座山上沒有傳送陣法,要是隻靠兩條腿從山腳走到山巔的渡點,中途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放棄。在下山的這一路,他就聽到過不少偷偷罵黃昭子廟不仁義的,畢竟中州所有的渡點都是由黃昭子廟一手操辦而成的,讓這些初來乍到,不懂此地規矩的遊客白白受苦,他們不挨罵誰挨罵。


    周天申幡然醒悟,自己好像也是初來乍到的遊客,而且自己也在心裏偷偷罵了幾句。


    雙手合十,周天申在心裏說了句,不知者無罪,算是向黃昭子廟賠罪了,畢竟自己的老師荀夫子也是黃昭子廟的一員,要是被他偷偷聽到了,指不定自己要受到什麽懲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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