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村


    整個村子都籠罩在詭異的烏雲下。


    烏雲中雷電滾滾,風雨攢動,有一人影隱沒在其中,手中有一大鼓,鼓麵正反麵上鐫刻著雷電小人和敲鼓的赤膊漢子。


    每當敲響一聲大鼓,烏雲就會翻滾一次,數條粗如大腿的雷電虯結在一起,形成一條紫電大蛇。近十條紫電大蛇對身下的老槐村虎視眈眈。


    村民都被告誡,不可離開家門半步,距離村口最近的不留客棧門前,集結了一批人馬。


    武館蒙程帶隊,寇淮騎著黑毛大狗,站在最前麵。


    榮錫祚無精打采的站在寇淮身邊,雙眼迷茫。


    老槐村被外麵的人團團圍住,村子被老槐村設置的結界保護著,外麵的人一時半會進不來。


    菊白水站在不留客棧的七樓亭子裏,慢悠悠的喝著茶,他倒要看看這個寫小說比不上自己,修道也比不上自己的苗人廟能掀起多大風浪。


    紫電大蛇的數量還在增加,已經有百十條,被長胡墜地,手持筆杆的長袍老人排兵布陣在村子四周,其他圍困村子的勢力都被他趕了迴去,這種事交給他一人即可,來這麽多人,隻會讓菊白水那個小白臉子看了笑話。


    老人的聲音在烏雲之中迴蕩,“菊白水,可敢與我一戰!”


    擂鼓童子停下手中的動作,茫然問道,“先生,還需要繼續召喚大蛇嘛,我覺得這些已經夠用了。”


    老人跳腳大笑,“夠了,夠了,沒想到我徒兒今天這麽給為師長麵子,竟然弄出來這麽多大蛇,等迴到家,為師定要犒勞犒勞你。”


    擂鼓童子是一個隻有十歲孩童心智的壯漢,聽聞這麽高興,害羞的紅了臉,竟然又擂鼓敲出了十條大蛇,而且各個氣勢如虹,把老人高興的躺在烏雲上,笑得合不攏嘴。


    菊白水放下手裏的茶杯,拿起桌子上的一個白瓷碗,隨意的扔到空中,白瓷碗迎風暴漲,白光瑩瑩,碗口波光流轉,正對著那些紫電大蛇,一道白光閃過,紫電大蛇靜止在空中,菊白水做出一個舀水的動作,天空破開一個大洞,洞口流光溢彩,一隻巨大的手掌從洞中伸出,拿住白瓷碗,輕輕一舀,紫電大蛇全都進了白瓷碗。


    這邊,老人跳腳大罵,“菊白水,你這個奸詐小人,說好的單挑,你竟然把我徒弟的寶貝大蛇抓走,還有沒有人性,哪有這麽欺負小孩的。”


    擂鼓童子不停的鼓搗著自己手中的雷鼓,直到再也感受不到那些紫電大蛇的蹤跡,突然,哇的一聲,擂鼓童子哭出聲。


    老人一邊安慰他,一邊握緊手裏的毛筆,以徒弟的淚水為墨,烏雲為紙,畫出一座座高山就要壓垮老槐村,一條條河流就要淹沒無名山。


    村子裏,菊白水手捧白瓷碗,看著裏麵針細大小小蛇,一個個張牙舞爪的從嘴裏噴射出雷電,雷電打在白瓷碗邊沿,激起電光火石,菊白水拿起桌子上的白瓷筷子,插進白瓷碗裏,輕輕攪合,那些紫電小蛇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身軀被攪成碎片,一聲哀嚎響徹天地。


    同時迴蕩在擂鼓童子的丹田小天地中,一瞬間,擂鼓童子停止哭鬧,翻起眼白,不省人事。


    苗人廟急忙收起神通,拿出一小粒丹藥塞進徒弟的嘴巴裏,為他吊著一口氣,然後駕馭烏雲,離開了這片傷心地。


    天地恢複清明。


    菊白水收起雷聲大作的白瓷碗,擦幹淨白瓷筷子上殘留的雷電渣子,施施然走迴客房,收拾東西,準備離開老槐村。


    經過這麽一鬧,那些人應該會老實一段時間,等到了那個時候,早就與自己無關了。


    自認沾了很大便宜的菊白水笑著走下樓,這次他決定走迴仙彩州,至於要耗費多久時間,他已經不那麽在乎了。


    用心神告知老槐樹,他在四君子堂等著它的槐樹枝。


    等一切塵埃落定,一直未出手的寇淮騎著黑毛大狗跟在菊白水身後走出老槐村,蒙程指揮身邊人查看村子外麵的情況,如果有想趁火打劫者,一律先斬後奏。


    榮錫祚雙眼聚焦,耷拉著腦袋走迴自己的住處,範進軼肩扛著一根粗大的枯樹枝,上麵還剩下九片樹葉,其中兩片碎了一半。


    範進軼等著榮錫祚走進小院子裏,一棍子打在他的後腦,榮錫祚整個人飛進院子裏,倒栽蔥的倒在院子裏的一顆棗樹邊。範進軼一邁腳,瞬移到榮錫祚身邊,又是一悶棍,打的榮錫祚身體蜷縮起來,範進軼尤覺得不解氣,一頓拳打腳踢,不多不少,足足一百下。


    範進軼臉色潮紅,一屁股坐在榮錫祚的臉上,左右扭了兩下,吐出一口濃痰,剛好吐在一隻墨綠色烏龜的龜殼上,嚇的小烏龜全身縮進龜殼裏,不敢出來。


    範進軼說道,“榮錫祚,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老實巴交的人,所以才會在同意把你的一身修為嫁接到張雲安身上的時候,留你一條狗命,還把玲瓏心送給你,就是為了在接下來的大戰中,讓你有自保的能力,然後再安心的為周天申死去,結果,你一直都在騙我。你是不是以為有玲瓏心的庇護,我就沒辦法在張雲安身上動手腳,你還真是老糊塗了,看來這些年,你聰明的腦袋瓜子,變得比金世昌那個耍猴的還不如。你別忘了,你是怎麽來到這個世界的,你們的所作所為都在我的視線之內,包括你們偽造的那個周天申。哈哈哈,恐怕袁立翁到死還以為你們的計劃很完美呢,我到現在還能想起他臨死前的那個...微笑,真是太傻了。”


    範進軼滿臉淚水,“大家都太傻了,就為了...,罷了,罷了,這麽多年,委實是累了,這樣也好,要是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反倒是沒意思,咱倆的事暫且緩一緩,不過你的死是不可避免的,大家的死都是有價值的,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至於你的那兩個徒弟,一個叫陳憂的,還挺有本事的,竟然敢走到我麵前,說替你去死,他算個屎啊。還有這個張雲安,看著不起眼,有些認命,其實他才是最有心機的那個,竟然敢把我的計劃提前告訴周天申,現在周天申拿到了那份名單,還有酆小都告訴他的那幾個人名,真要是讓他躲起來,想把他找出來,還真是要費一番功夫。不得不說,你找徒弟的眼光很好,比寇淮好。整天端著架子,區區天坎境,還以為自己能捅破天似的,連你都敢利用。還有那個菊白水,原以為是一個不起眼的家夥,竟然讓他修煉到神境,再看看被楊子明寄予厚望的苗人廟,他媽的,想想都氣人,同樣是神境,竟然被菊白水壓著打。我想想,還有誰,對了,陳憂那個家夥我瞅著不錯,就留在身邊了,興許以後會派上用場。黃昭學院是個好地方,如果可以,我想一直讓它開下去,就讓張雲安當院長吧。這個小家夥,我很喜歡。”


    “就說這麽多吧,你這個缺心眼的家夥,何止缺心眼。”


    範進軼取下一片枯樹枝上碎了一半的樹葉,放在榮錫祚傷痕累累的胸口上,樹葉融進他的身體,榮錫祚猛地站起身,雙手捂著胸口,喘著粗氣,一巴掌打在臉上,五個清晰的手指頭印。


    範進軼站起身,枯樹枝變迴原來大小,斜插在腰上,扔給榮錫祚一個藥瓶,“堅持不了太久,小心點。”


    榮錫祚目送範進軼走出院門,兩個認識了很多年的老朋友從此再也沒有見過麵。


    兩人一狗齊行並進,一直走到三馬坡。


    菊白水停下,雙手背在身後,真像一個讀書人,“送到這就行了,再怎麽不放心,也該放心了。”


    寇淮麵無表情,“這一次真的很感謝你,想要什麽報酬?”


    菊白水笑道,“少給我打馬虎眼,我想要什麽,你很清楚。”


    寇淮後退一步,黑毛大狗齜牙咧嘴,低吼不止,“不可能,你已經拿走了那個法器白碗,連帶著那幾百條紫電大蛇,都是一等一的寶物,你已經賺了很多了。”


    菊白水雙指撚起鬢間長發,在眼前晃悠,“寇村長,賬不是這麽算的,我要老槐樹樹頂的那根樹枝,這是我們一開始就說好的,你別想賴賬,至於那幾條小蟲子,是我的戰利品,白瓷碗是我的好朋友送給我的,你想拿走?”


    菊白水身上的氣勢徒然一增,一絲不漏的全部砸到寇淮的身上,寇淮被一股壓力壓著跪倒在地,麵孔猙獰漲紅,就是死活抬不起頭,菊白水一揮手,那隻黑毛大狗應聲倒在三馬坡其中的一座石馬上,黑狗的脊椎直接被撞斷,倒在地上,苦苦嗚咽。


    菊白水走開,寇淮趴在地上,冷汗打濕了全身,菊白水說道,“看來槐樹的麵子上,再給你一次機會。以後別再裝了,沒啥大用。”


    ——————


    五和國,國殿前,李霄穿了一身素白衣服,黑白仙師穿一身道袍,兩人看向老槐村的方向,麵前的空中懸浮著一塊光屏,屏幕中是剛發生在老槐村的情形。


    李霄震驚菊白水的通天修為,更在意老槐村竟然認識這麽一位修道大能,下意識問道,“我們之前是不是太過疏遠老槐村了?”


    黑白仙師麵色凝重,“那人是菊白水,沒想到他會住在老槐村,和他牽扯上,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李霄疑惑不解,他對於修道者的世界,實在是了解的不多,問道,“仙師此話怎講?”


    黑白仙師耐心解釋道,“國主有所不知,菊白水這個人,有些不太正常,聽聞他曾與一女鬼糾纏不清,那女子生前就一直在等他,可他為了自己,愣是耽誤了那女子的一生,直到那女子死去,不甘心離去,化作了死靈,可他還是沒有交付答案,你說,這樣的男人,品行能好到哪去?”


    李霄反問,“仙師又是如何知道的?”


    黑白仙師笑道,“國主隻要願意走下山,不拘泥這一小片天地,自然就會知道。”


    李霄攏了攏衣服,入秋之後,有些冷氣,“算了,我這輩子隻要能看著五和國就好,剩下的,就讓夢瀾替我去實現吧。”


    黑白仙師猶豫之下,還是決定把心中的想法說出來,“國主還是要保重龍體,畢竟...,我不是覺得夢瀾公主不好,隻是女子當國主,還是一件前無古人的事情,要是在這期間,那四位用鼻子看人的縣主,不願意聽命於她,想要自立為王,這種事卻也不是沒有過...”


    李霄擺手,示意黑白仙師不用再說下去,“以前是什麽光景,咱們看不到也管不著,以後是個什麽光景,咱們也看不到管不著,隻要當好眼前這個家就行,夢瀾,我相信她,何況她又不是一個人。”


    這次輪到黑白仙師發問,“國主所指何人?”


    李霄笑著指了指空中的光屏,反問道,“你覺得鄭選怎麽樣?”


    ——————


    菊白水離開老槐村後,因為心情不佳,就放棄了遠遊的想法,一念來到一座高山之巔。


    高山位屬於仙彩州某個比較偏僻的地方,上麵零零散散的有幾十個大小幫派羅列其中,其中最大的一個幫派叫做姑蘇誠,人數已達上千人,占據了高山的三分之一大小。


    姑蘇是仙彩州一個曆史悠久的大姓,曾與百裏、東郭、第五合稱為四大家,那時現在的四大家和四門這種的家族和宗派,都還隻是他們的附庸家族。結果因為一件事情,四大家被推翻,所有人倒戈相向,將他們趕出了仙彩州,隻有少數的四大家族人存活了下來。


    據菊白水所知,除了姑蘇以外,百裏已經被滅門,東郭離開了仙彩州,連他都找不到蹤跡,而第五,就隻剩下一個人,淪落成了仙彩州的護城人。


    菊白水站在高山之巔,冷風吹起鬢邊長發,一絲肅殺之氣在他身後凝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影,那人影單膝跪在菊白水身後,雙手托起一份卷宗,卷宗無風自動,飄到菊白水麵前,然後自行打開。


    卷宗是一副仙彩州堪輿圖,圖中大部分麵積都是浮萍城以外的地界,被人擅自在旁邊寫上‘爭雄地’,也許是想向菊白水顯擺,那三個字都是用古言所寫,大陸上能認得出來的人數,絕不超過一雙手。


    堪輿圖上標注了大大小小近十萬個小點,要是把卷宗完全鋪展開,可繞腳下這座香淼山整整五圈。


    小點有大有小,但真正能夠引起菊白水注意的也就不多於十五個。


    那十幾個點遍布爭雄地四周,零零散散,特別稀疏,其中又要屬六個點最大,占據土地最大。


    菊白水看過一會,便收起卷宗,他筆下的那本《天首日誌》中,並沒有這片地界的詳細記錄,他也不想在這裏牽扯太多,免得沾染上一些糊塗賬。不過等老槐樹的樹頂上的那根樹枝到手後,他倒是想在這裏試試看,是時候寫點別的了。


    表麵上是神境大能,骨子裏還是願意稱唿自己為小說家的菊白水,讓身後的人影離開後,收起卷宗,一跺腳,一座大小如茅草屋的無上小天地就此形成,他虛手一抓,空間扭曲,一個人頭形狀的圓球被他握在手裏,然後是身體和手腳,最後整個人破開空間,大汗淋漓,麵孔扭曲的跪在他麵前,大罵道,“菊白水,你要幹什麽?”


    菊白水蹲下身,手指捏著那人下巴,“梅三得,咱倆有多久沒見麵了。”


    曾在天香縣寶器閣現身,為了菩薩堡堡主蠻小滿,不惜與黃昭子廟八拳之一祁鉉的作對的梅三得和菊白水同為四君子堂的堂主之一,他們二人之間,並沒有尊卑之分,隻是眼下,他這個可以和菊白水平起平坐的堂主更像一個受氣的小媳婦兒。


    梅三得一掌拍掉菊白水的手,滿臉怒容,“菊白水,我的事情不需要你來管。”


    菊白水譏諷道,“梅三得,我一直以為你隻是資質愚鈍,沒想到腦子還這麽蠢笨。為了一個女人去招惹黃昭子廟,你真當四君子堂可以隻手遮天了是不是?”


    梅三得咧嘴笑道,“四君子堂不是,難道你也不是?別忘了,你答應過蘭相全,不會讓四君子堂分崩離析的,現在他去了崖州,生死未卜,你敢在這個時候對我動手,就不怕辜負了那個癡兒?”


    菊白水一掌拍在梅三得頭頂,猛然一抓,梅三得痛苦的喊不出聲,一個模糊的人形被菊白水從梅三得身體裏抽取出來,再用五指捏碎,梅三得吐出一大口鮮血,滿眼怨恨的指著菊白水,“你就這麽對我?”


    菊白水一腳踹在他的心口,梅三得倒飛出去,消失在空中,“我倒要看看誰才是那個癡兒。”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首座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水眠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水眠鄉並收藏天首座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