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南華街,百姓已經自發排好了隊伍等著了。


    沈府下人來的早,這會兒也熬好了粥,婆子將摻了白麵的窩窩頭端出來,挨個分發。


    沈安安一眼掃去,牆角並沒有昨日的那些流民。


    “那些人應是不會來了。”沈管家輕聲說。


    有了昨日的意外,官府不會再允許那些人出現,畢竟每拖上一日,都會有一個可怕的數量在消減。


    “若是沒有姑娘的那些食物,一夜,那些人最少也會死去三分之一不止。”


    聽了這話,沈安安心底直發冷,這就是大哥口中慘烈的世間百態嗎?


    她垂下眸子去了粥棚,安靜的幫忙做活,沒再說一個字。


    臨近午時,一輛黑色馬車突然停在了空曠處,一襲窄袖雲袍的蕭淵闊步下了馬車。


    他今日衣著爽朗利落,比起昨日的廣袖做起事來確實更加方便,尊貴不減半分。


    沈安安側眸,在那張堅毅俊朗的麵容上頓了一瞬,遮住了眸中訝異。


    他還真想幹七日不成?


    李懷言聳頭耷腦的跟在他身後。


    “這個時辰了,殿下是來混飯吃的嗎?”


    蕭淵步子似是頓了一瞬,轉而裝聾作啞的掠過沈安安,彎腰開始幹活。


    “……”


    沈安安譏諷的撇嘴。


    她怎麽那麽愛搭理他。


    她繼續幹活,可有嬌貴的公子哥幹不了糙活的。


    “沈姑娘,你知不知道為了來幫忙,我們都要忙死了,天還沒亮就起來批公文了,飯都沒吃就著急忙慌的往這趕,都快累死我了。”


    沈安安被聒噪的不耐煩,淡淡抬眼看著李懷言,“你要是不想幹活就一邊呆著去,別沒話找話。”


    ……


    李懷言訕訕的摸了摸鼻子,他有那麽明顯嗎?


    施粥要忙的事情有很多,關乎米麵之類沈安安都是親力親為,查的極嚴,就怕再出現上一世那樣的紕漏。


    李懷言,“蕭淵,你好歹是堂堂皇子,真要給她打七日雜嗎?”


    “正因是皇子,才當愛民如子,為民生福祉,與她何幹。”


    “……”李懷言撇嘴,“你這話誰信,施粥的名門閨秀那麽多,你怎麽不去端三姑娘那?”


    蕭淵搓米的手頓住,冷冷抬眸看向李懷言,後者立時訕訕閉了嘴。


    他收迴視線,掃向了不遠處立在百姓身側,身姿清瘦的女子。


    她今日穿了件暗色衣裙,染上灰塵也不會十分明顯,纖腰盈盈一束,瓷白的小臉不施粉黛卻若朝霞映雪,素淨的不似官家女子。


    他冷沉的墨眸眯了眯,他也不知自己為何如此反常。


    不知怎的,心中總有一絲莫名的情緒在拉扯著他,時不時給他一種熟悉之感,就好似在很久很久以前發生過一樣。


    那麽奇妙,讓他忍不住想探究,推本溯源。


    “她一個嬌滴滴的姑娘都做得,皇子為何做不得。”


    他收迴目光,繼續洗米,餘光卻突然掃見了一旁露出癡迷神色的李懷言。


    “以前怎麽沒發現,這沈家姑娘竟如此美貌。”


    蕭淵手中的水盆突然脫落,水花四濺,飛了李懷言一臉。


    “呸。”李懷言趕忙拿帕子擦臉。


    “沒端穩。”蕭淵麵無表情的說了一句,將洗好的米扔給了李懷言,“下鍋。”


    “哦。”李懷言乖乖起身去了,卻半晌沒有迴來。


    蕭淵等著盛米,扭頭一看,李懷言與煮粥的婦人聊上了。


    那女人年齡不大,應是剛成親不久,二人不知說了什麽,隱隱可見那女人臉上泛著紅暈,羞怯不已。


    ……


    “李懷言。”他聲音泛冷,音調有些沒控製好,引了不少人看。


    “哎,來了來了。”


    “嗬嗬。”李懷言訕訕跑了迴去。


    沈安安偏頭看了眼窩在一角的兩個男人,二人身量都很高,權勢熏陶出的尊貴氣場與那逼仄的空間格格不入。


    她怔怔的有些出神,怎麽都不能將眼前的男人和記憶中睥睨漠然的蕭淵重合在一起。


    “哎。”


    蕭淵胳膊被撞了一下,他本就不耐,這會兒盯著李懷言目光森冷可怖。


    “嘿嘿。”李懷言唇線拉直,衝他擠眉弄眼。


    蕭淵冷著臉順著他視線看去,倏然對上了女子沒有焦距的杏眸。


    隻是一瞬,沈安安猛然反應了過來,不悅的擰眉,轉身離開。


    蕭淵也收迴了視線。


    “她看你那眼神,怎麽有些奇怪?”李懷言托著腮一臉費解。


    似悲似恨,又夾雜著一絲往日不可追的恍然與懊悔。


    “你說,她會不會是知曉你心黑手狠,不易親近,故意來了個欲擒故縱?”


    蕭淵不語,淡淡的目光看著他。


    李懷言被他盯的毛骨悚然,撓了撓頭,“那什麽……”


    “我不是說你,我那什麽,隻是表達一下我自己的確切感受,那沈姑娘瞧見你跟死了爹媽一樣,肯定不會是欲擒故縱。””


    可他愈是解釋,蕭淵臉色就愈發陰沉了起來。


    李懷言趕緊垂頭幹活,一陣陣的涼意直往後背心竄。


    “四殿下,李公子,吃飯了。”


    “哦,好。”李懷言蹭一下就站了起來,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跑去。


    “不是,我…我們好歹是有身份的人,你就讓我們站著和你家下人吃一鍋飯啊?”李懷言看了眼人擠人的桌子,十分不滿。


    沈安安手裏捏著饅頭,小口咬著充饑,“自然不能,李公子和四皇子何等尊貴,呐,那邊是你們的,早就準備好了。”


    李懷言順著她目光望去,臉立即黑了。


    用大碗裝著的兩碗菜,筷子支撐著放了兩個饅頭,菜色他就不說什麽了,可放牆角是什麽意思?


    “沈安安,你喂狗呢?”


    沈安安無辜的眨了眨眼,“這你可冤枉我了,這裏條件簡陋,就一張桌子,你肯定又不願意和他們擠,不放地上難不成我給你端著嗎?”


    墨香昧著良心開口,“是啊,李公子,我家姑娘的飯也是從那端過來的。”


    李懷言看了眼沈安安吃的那碗飯,確實和牆角那兩碗沒什麽區別。


    身後倏地響起腳步聲,蕭淵走了過來,他沒有說話,薄唇輕抿,壓迫性十足的目光凝視著椅子裏溫婉淡笑的沈安安。


    沈安安斂了笑意,淡淡迎上他的目光,唇瓣勾起一絲冷意。


    蕭淵腳步沒有停,緩步朝她逼近,


    一時間,李懷言和墨香的心都提了起來。


    “哎,殿下,算了,算了,咱們不吃就是了,不值當殺人泄憤。”李懷言慌忙上前勸說。


    沈安安眉眼都是冷意,望著蕭淵緩緩放大的清雋麵容,黑暗將她整個籠罩住。


    蕭淵定定看著她,咫尺之距時頓住了腳步,薄唇緊抿,“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


    沈安安瞳孔一縮,心口倏地被攥緊,指尖鉗入了饅頭裏。


    “沈姑娘。”


    “我們昨日不還在見麵,四皇子睡了一覺,腦子睡壞了不成?”沈安安強自鎮定。


    蕭淵蹙起了眉,幽深的眸子注視著言辭敷衍的女子,半晌沒有言語。


    “你擋著我的光了。”


    蕭淵終於動了,抬眸看了眼日漸西落的太陽,突然轉身一言不發的走了。


    “恩情還了一半,剩下的我會折算成金銀送去沈府。”


    李懷言冷哼了一聲,也快步跟了上去。


    沈安安眯起眸子,冷冷看著那抹頎長偉岸的身姿上了馬車,絕塵而去。


    “姑娘,四皇子怎麽了,怎麽怪怪的。”


    “誰知道發什麽神經。”沈安安垂頭,卻沒了胃口,將饅頭遞給了墨香,手心裏卻出了一層的薄汗。


    馬車裏,李懷言又一次瞟了眼蕭淵冷淡的神色,忍不住問,“不是說好了七日嗎,怎麽突然舍得走了?”


    “你要喜歡可以接著去。”


    他又不是吃飽了撐得。


    李懷言靠在車壁上,眸子卻不時打量著蕭淵,“我總覺得這幾日,你有些不太像你。”


    蕭淵懶懶掀起眼皮,李懷言立即湊近了他些許。


    “依你的脾氣,救命之恩可不足以讓你紆尊降貴,忍氣吞聲,還有方才的話,你老實說,是不是和那沈姑娘……”


    他兩個大拇指湊在一起點點,一臉的猥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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