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赫離開後,沈安安站在閨閣裏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她看看這裏,又摸摸那裏。


    這是她死前最為眷戀的地方,陌生又熟悉。


    窗欞上掛著她最為喜愛的蘭花風鈴,隨著捎進來的微風叮當作響。


    她走過去,纖纖玉指抬起撫住晃動的流蘇,柔軟觸感從指尖穿梭而過,她唇勾了起來。


    似哭又似在笑。


    月影遍地,樺樹婆娑。


    沈安安好不容易入睡,卻是半宿的夢魘。


    她身子蜷縮在被子裏,緊緊的抱住雙臂,額頭被冷汗浸濕,身子隱隱發著抖。


    她頭都快炸開了。


    各種各樣的謾罵與鄙薄形成了一個圈,將她圍在其中,尖銳刺耳的話語直往她耳朵裏鑽。


    “不,我不是瘋子,我不是。”


    她隻是…太愛蕭淵了,才會失了理智。


    “姑娘,姑娘。”是墨香的聲音。


    安安掙紮著醒來,大口大口唿吸著空氣,臉上還有著恐慌。


    “姑娘,是不是又做噩夢了。”墨香倒了杯茶喂給安安。


    沈安安喝了下去,勉強平複了躁動的心緒,靠在軟枕上發呆。


    那些不堪迴首的往事,每次記起,都是一種折磨。


    她痛恨當初眼盲心瞎的自己,更討厭那個將她變成瘋子的罪魁禍首。


    腦海中浮現出那張冷淡的仿佛世間所有塵埃都難入眼的麵容,她恨的咬牙切齒。


    蕭淵!


    翌日。


    沈安安對著銅鏡,仔細看了看眼下的烏黑,對墨香說,“多撲一些粉吧,別讓母親擔心。”


    她皮膚本就白皙,如今撲了厚厚的粉,竟是平添了幾分弱柳扶風的柔美。


    一路上,引了不少下人側目偷看。


    沈安安十分好脾氣的衝他們笑笑,溫婉又端莊。


    下人們友善驚豔的目光,讓沈安安有了一絲真實感。


    如今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有了重新來過的機會,不用再麵對所有人的冷嘲熱諷和鄙夷。


    這一世,任何男人都不配她迷失自我,成為一個人人唾棄的瘋婆子。


    “安安。”沈長赫從遊廊上走出來,喚了她一聲。


    “大哥。”沈安安規矩的福身行禮,“這副打扮,是要出府嗎?”


    “嗯,那些刺客身份有了些眉目,我要去趟四皇子府。”


    “哦。”沈安安淡淡應了一聲,就轉了話題,“我去母親那。”


    沈長赫有些詫異。


    妹妹不是個冷情的人,可她自幼養在江南,對府中親人感情都算不上親厚,頂多是乖順。


    如今竟會主動同娘親近?


    “好,你去吧,娘瞧見你一定會很開心的。”


    沈安安勾唇笑了笑,“大哥也小心些,那些刺客功夫不弱,莫為了不相幹之人涉險。”


    沈長赫覺得妹妹對四皇子仿佛十分不喜。


    轉瞬又一想,任哪個姑娘被強迫婚嫁也不會高興吧。


    “好。”


    兄妹二人別過,各自離開。


    沈夫人的攏香閣仿佛有什麽客人。


    安安望了眼守在門外的兩個婆子,眉心微微蹙了蹙。


    “母親應是在忙,我們走吧,改日再來。”


    主仆二人轉身。


    吱呀一聲,房門突然在這時打開,沈夫人親自送了一位婦人打扮的女人出來。


    “咦,安安。”


    沈安安麵上扯出笑容,迴身行了一禮,“母親。”


    沈夫人眸中染上歡喜,“快起來。”


    沈安安笑笑,站直了身子,這才看向一旁的婦人。


    “表小姐。”婦人恭敬的行禮,正是沈貴妃身旁的管事,玉姑姑。


    玉姑姑瞧見沈安安,笑的眼角都是褶皺,“表小姐這次做的很好,貴妃很高興,特意讓老奴給您帶了套宮裏工匠親手打造的羊脂白玉頭麵,最是襯您氣質了。”


    那是全京城閨閣女子都求之不得的物什。


    沈安安卻輕輕皺起了眉。


    稍稍一想,就明白了玉姑姑所言,應是救了蕭淵一事。


    沈夫人見愛女麵色不佳,連忙打著圓場,“是不錯,就在屋子裏放著呢,待會兒你試試看。”


    沈安安給了沈夫人一個笑容,轉向玉姑姑時,卻斂了神色,“安安也不想的,隻是迫於無奈罷了,姑母多心了。”


    玉姑姑麵色有一瞬僵硬。


    恍惚之間,她在這位表小姐身上仿佛瞧見了年少時的貴妃娘娘,一樣的倔強執拗。


    歎了一聲,貴妃娘娘要辦的事,什麽時候半途而廢過,這位表小姐終究太年幼,胳膊怎麽能扭過大腿呢。


    想著,她不在意的笑笑,道,“貴妃娘娘說了,表小姐這迴立下大功,她定會向皇上替您討賞的,表小姐等著就是。”


    沈安安自然明白沈貴妃是想討什麽賞。


    她剛想開口,玉姑姑卻已經福身告辭了沈夫人。


    “好了,進屋再說。”沈夫人握住了沈安安的小手,牽著她去了屋裏。


    “你來的倒是時候,我好不容易打發了她,不想你就送上了門來。”


    沈安安被她拉著坐下,目光在沈夫人柔軟溫熱的手上定了一瞬,才慢慢移開,“不到最後,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沈夫人看了眼她,無奈笑了笑,“四皇子是京中閨秀們炙手可熱的夫婿,有才有貌,身份尊貴,娘本以為,你也會喜歡的。”


    所以,在沈貴妃提出時,她並沒有表態。


    “是啊,娘也說了,是也許會。”


    隔了一世,她依舊清晰的記得第一次見到蕭淵時的震撼和心動。


    那一刹那,仿佛她的心都停止了跳動,不是她自己的了。


    “你姑母如今正得盛寵,想讓她打消主意怕是不容易,娘會同你爹爹商量,給你想辦法,你放心,隻要你不願意,爹娘不會逼你的。”


    “嗯。”沈安安鼻音很重,像個小孩子般窩進了沈夫人懷裏。


    沈夫人一怔,眸中都是詫異。


    安安還是第一次如此親近她。


    沈安安閉上眼睛,舍不得離開這片刻的溫暖。


    上一世,她討厭,遠離所有勸她離開蕭淵的人,哪怕是親爹親娘,她也沒有多少感情,以至最後連和睦相處都做不到。


    沈夫人疼她,知曉蕭淵不喜她,就很不同意二人的婚事。


    沈安安也因此對她十分不滿,拿從不曾管教養育於她說事,氣的沈夫人一病不起,後來沈父羞於再立朝堂,辭官迴鄉,沈夫人積鬱成疾,於半路上撒手人寰。


    成了沈安安不敢提及觸碰的傷痛,愧疚折磨她的日夜難寐,愈發瘋癲。


    沈夫人一下下撫著她發絲,滿眼疼愛,“都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像個孩子一樣粘人。”


    沈安安悶悶的不說話。


    “夫人。”正在這時,丫鬟小步走了進來,“管事有事稟報。”


    沈夫人推了推沈安安的身子。


    沈安安從她懷中離開,坐直了身子。


    門簾挑開,管家低垂著頭走了進來,彎腰行禮,“夫人,姑娘。”


    “起來吧。”沈夫人抬了抬手,問,“吩咐你的事情都準備的如何了?”


    “粥棚已經設好,一切事宜也都吩咐了下去。”


    “好。”沈夫人點了點頭。


    “娘要施粥?”沈安安突然想起了這檔子事。


    南方水患,京城湧入了不少流民,食不果腹,城外餓殍遍野,各大家族或是為了名聲,或當真心善,開始自發救濟。


    上一世,母親就設了粥棚。


    隻是一樁好事,卻因她意氣用事,而弄巧成拙。


    沈夫人一番好意反被潑了一身汙名,連累沈府被人唾罵,沈長赫去當差被百姓追著扔了一身的爛菜葉和泔水。


    沈文一連三日都不曾上朝。


    那是她噩夢的開始,是她變得麵目可憎的誘因。


    沈安安垂下眸子,身子隱隱發抖。


    “是啊,你父親作為太尉,食君之祿,自當替君分憂。”沈夫人輕握住她的手,竟滿是細汗。


    “咦。”沈夫人麵上浮上關心,“安安,你怎麽了,怎麽出了這麽多汗?”


    “沒什麽。”沈安安勾唇笑笑,“我一向愛出汗,耐不住熱。”


    聞言,沈夫人立即讓丫鬟將珠簾挑起,門窗都打開。


    帶著些許涼意的微風吹進屋裏,沈安安深吸了口氣,燥熱的心平穩了些許。


    “隻是……”管家再次開口,“離咱們粥棚不遠的東街,端侯爺家三姑娘也在施粥。”


    來了。沈安安身子僵直,一眨不眨的看著管家。


    “哦?是嗎?”沈夫人有些詫異,“端三姑娘也在。”


    她不著痕跡的扭頭看了眼自家女兒。


    沈安安知曉什麽意思,端家三姑娘心悅蕭淵。


    隻是這一世,她並沒有與蕭淵定親,所以沈夫人並沒有和她介紹這位三姑娘。


    容顏絕世,善良真摯,才華比肩皇子,乃京都一華,同當年她的祖母不相上下。


    這是上一世,沈夫人對她的讚美。


    聽聞她愛慕蕭淵,聽聞她如此優秀。


    沈安安一時氣盛,主動請纓將施粥一事攬在了自己身上,想在世人麵前正式展現,她這個沈家大姑娘,蕭淵未婚妻的風姿,不比任何人差。


    仔細想來,不都是少女的虛榮與得勝心在作祟,心術不正,她會輸也是情理之中。


    “安安。”沈夫人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才喚迴了她的思緒。


    “母親。”


    “在想什麽?喚你好幾聲都沒反應。”沈夫人嗔她一眼。


    沈安安彎了彎唇,“走神了,母親方才說什麽?”


    “我說,要把施粥一事交給你做。”


    沈安安一愣。


    沈夫人解釋說,“施粥是善舉,就連端侯府,都是交由府中未出閣女子操辦,不就是想賺個好名聲嗎,你初迴京城,也該正式露個臉,這是最合適不過的機會。”


    一個心善的賢名,對一個少女的親事有很大的幫助。


    沈安安垂下眸子,低低應了聲“是。”


    “多謝母親為我思慮。”


    雖過程不同,結果卻是相同的。


    沈安安想著,她一定不會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轍。


    “我是你娘,不為你思慮為誰思慮,傻丫頭。”沈夫人撫了撫她發頂,滿眼疼愛。


    沈安安孩子般窩在沈夫人懷裏,秀眸輕眨。


    這一世,名聲姻緣她都要,她要世人將所有美好讚揚的詞匯都用在她的身上,耀眼尊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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