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金琥國的王公貴族都會暫離京城,移駕山中,以享季節之美。山巔野生百年老鬆旁,各種活動輪番上演;狩獵競賽,瀑流之下陶然淋浴月光之下賦詩唱誦。在這段時間,老天爺若是降下一滴小雨,那可是對國王的大不敬。


    那天早晨,國王從樂眠宮走出來,一腳踏在清新的草地上,細細體驗黎明初醒的朝陽。他張開鼻孔,閉上眼睛,深深唿吸,短胖的小腳趾不由玩起鮮嫩的青草。


    這時,一片烏雲跑上了山頭,給他莊嚴的麵孔罩上了一層陰霾。


    一滴雨滴落在他象牙般光潔的額頭上,冰冷而沉重。他心中氣惱不禁皺起眉頭。那顆雨滴沿著他的左眉滑下,緩慢而讓人發狂。於是他連續擊掌三下。


    一名太監來到他的腳邊跪下,膝上架著寫字台,紙已經鋪開,毛筆已經沾墨,屏息靜待。


    距離他三步之外,一位騎士蓄勢待發,馬兒的前蹄已經在踢蹬。


    還有一位大臣對著國王鞠躬,頭幾乎碰地,他手中拿著黃金印鑒。


    這三人皆喉頭發緊,掌心出汗。因為國王的臉色看著明細不開心。


    “老天爺又再次跟朕作對,破壞朕的好日子。而那兩個沒大腦的混球兒占星師,竟然沒預測出來!他們該受到教訓。”


    “來人啊!在他們脖子上套上枷鎖,然後去把那個窩在京城裏偷懶的年輕占星師給我找來,叫他晚上來見朕!”


    話才說畢,毛筆已經撰好禦令,對折的紙用黃印封好,然後信差馬上帶著快令出發。國王轉身迴房,雨點已經大滴大滴打在營帳上。


    傍晚,急匆匆領命趕來的年輕占星師韓濤跪在宮殿前,倆手攤在地上,麵孔深埋其中。他不敢抬頭看。他的兩名師父,原來的占星師,曾經是那麽風光得意,現在卻被銬在三十斤重的枷鎖裏,滿是皺紋的額頭下,哀怨的雙眼流著眼淚。


    傳旨的大臣先朝著他們一頓訓誡:“你們二人真是膽大包天!居然有臉以朝廷高官自居?早該麵紅耳赤、找個地洞鑽進去,免得後世百代都蒙羞!一個月還沒過完,狂風已經侵襲三次,暴雨也三度前來侵擾。就連剛出生的小鴨都比你們清楚哪天刮風哪天下雨!”


    然後,他轉向年輕的占星師:“韓濤,你有八天時間去找出答案,為什麽這兩隻頂著木板頸套的老頑猴沒辦法預測天氣,平白辱沒了‘逐日會’的美名!如果成功了,你將會被任命為朝廷首席占星師。你若沒有達成任務,你們三人的頭顱將被掛在城頭!”


    韓濤領了通行腰牌和聖旨,看了兩位師父一眼。這兩位師父曾領他入門,學習星辰和雲朵的知識。他深深一拜告別,倒退著離開。


    他帶著仆役騎馬上路。


    在他們頭頂上方,翠玉山脈巔峰綿延,一縷薄霧飄在半空,宛如仙境。韓濤卻在感歎,他的命運猶如這雲彩,變幻莫測。他原以為自己仕途前景一片光明,不料其實就是風神捏在手心的一片樹葉。


    天色昏暗,他們搭起帳篷。


    “焦戰?”


    “是,主子?”


    “焦戰,我們師父堪稱最出色的占星師,一向盡忠職守,怎麽會捅出這麽大的簍子?難道天候已經如此變化多端,再也難以探測?還是說,他們已經活得不耐煩,厭倦了榮華富貴,大意輕忽,以致於落到這般田地?”韓濤忍不住問老仆人。


    “不,韓少主這幾個星期都留在京城,所以對事情的來龍去脈有所不知。”老仆答到:“暴雨落在在營地上絕不是兩位老主子的責任,都是太陽鳥在作怪。”


    “最近,它們胡亂鼓噪,簡直像是醉醺醺的燕子。以前,它們會指出陽光普照的山穀,如箭中紅心一般神準。現在卻不一樣了,它們在天空中劃出的路線令人難以理解。”


    “那就表示它們生病了,或是你們沒把它們照顧好?”


    老仆嘟噥了一聲,神色有點憤憤不平,他小心翼翼地掀開鳥籠罩的絲綢花邊,露出一隻太陽鳥。


    那是一隻華麗的鳥兒,一身熾熱火紅。可能是因為有人膽敢打擾它的休息,惱怒不已,睜著黑溜溜的眼睛,氣勢逼人。


    韓濤輕笑一聲,“焦戰,我向你道歉。這隻鳥兒照顧得非常好。睡吧,明天,我們去紅鬆林,向旋渦僧打探線索。”


    第二天,他們來到了紅鬆林,坐在金色的樹蔭下休息。這裏有高大如峭壁的岩石,頂上生長著百年老鬆。


    老仆看韓濤不慌不忙悠閑地觀賞風景,心中有些抱怨:“我那兩位可敬的老主子還戴著枷鎖,可這一位卻到處碰運氣,仿佛時間很充裕似的。”


    正當他難過的時候,從他頭頂六七丈高的地方,響起了一聲叫喊,接著左邊又傳來一聲叫喊,隨即於正前方響起了第三聲。


    焦戰發現,整座森林處處是絲緞摩擦的細碎聲音,有火球從四麵八方躍出,發出奇怪的嗚號。他的坐騎被嚇了一驚,差點兒把他摔了下來。然而,在他尚未來得及鎮靜下來之前,第二波喧囂又排山倒海而來。


    這一次,他看清楚了,那些火球其實是活生生的人,穿著紅色鑲黃邊的衣服,光頭。他們頭下腳上,在空中翻滾,從一塊岩石跳到另一塊,自山頂而下,一路不停叫囂。


    焦戰很奇怪,為什麽會有人在這僻靜的森林表演雜技?


    這時,那些紅袍人已經歎為觀止地空翻了幾百次,紛紛輕巧著地,絲綢長袍與飄帶翩然垂落身旁。


    “焦戰,說說你的看法?”韓濤問。


    “請主子原諒,我的腦袋瓜不比剛孵出的雛鳥大多少……”這時,這些紅袍僧已經將兩人團團圍住。但沒有其他動作,一動不動,象一尊尊雕像,光溜溜的頭頂在樹林中閃閃發光。


    “根據他們在空中的翻舞,解讀旋渦提示。好像是過了白沙流後,朝日落方向前進二十裏,然後……”


    “然後呢?我的好主子?”


    韓濤的臉微微紅了一下,“嗯,還有一小部分我沒能解讀出來。可惜,火球派旋渦僧在空中書寫的速度比雪球派快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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