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等胖船長叫喚,嘉榮已經站起身來,對著朝船首撲過來的巨浪揮了一下巫杖,巨浪的中間像突然被什麽東西碾壓過一樣,出現了一條平滑的通道,剛好夠小船從中通過,就像是陡峭的山崖間出現了一條坦途。


    趴在嘉榮腳跟前的胖船長見狀鬆了一口氣,心想,太好了!逃過一劫!


    還沒等他把這口氣鬆完,一片陰影罩住了小船,一顆碩大的雨點“啪”打在他額頭上。


    他抬頭,發現頭頂藍天白雲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團黑漆漆的大烏雲,正籠罩在船的上方,藍紫色的閃電在烏雲中穿梭,震耳欲聾的雷聲在頭頂響起。


    “要下雨了!快鋪雨布!”胖船長張開了他的大嗓門,一邊嚎一邊往貨堆撲去,他得去搶救他的貨物。


    今天風和日麗不像是個有雨的天氣,自己的船裝好貨後,就沒有鋪雨布。胖船長已經在海上行船十幾年,看天識天候也是有一定經驗的。


    可是現在頭頂上憑空出現一塊打烏雲,還又是閃電又是打雷,意味著一場暴雨馬上降臨!自己船上運的貨物裏有大半是布匹和海鹽,最是怕雨了!而且自己的船本來已經吃水極深,若是船艙再積水,那肯定是會沉的。


    真是要命了呀!


    胖船長恨不得將自己胖胖的身子壓成一片巨大的雨布將整艘船蓋起來。


    然而船上的水手好像都被施了定身咒一樣,瞪著眼張著嘴看著烏雲發呆,根本沒人響應船長的嚎叫。


    嘉榮抬頭看著那塊烏雲,已經有豆大的雨點從空中落下。


    她垂在身側的左手手指快速撥動,像是在編織一張蛛網。


    然後,胖船長和水手們發現,那些雨點落下來後,到了半空——大概就在船的桅杆頂部那麽個高度,雨點就像落到了一個透明的玻璃罩子上一樣從他們上方滑落,然後徑直滾入海裏。


    嘉榮看著前方的那艘大船,心想即便是心有誤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也太過於霸道無理了。


    她口中默念一個趕雲咒,然後朝左前方的大船方向揮了下巫杖。


    頭頂那塊烏雲像是被牧羊人驅趕的羊群一樣朝著大船方向飄去,很快就離開了小貨船的上空,小貨船重新被陽光普照著。


    不過,烏雲飄到兩船之間的時候,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擋住了,沒能繼續往前移動,雨點就嘩啦啦落在中間那麽一小片海麵上,水珠飛濺,漣漪陣陣。


    四周都是陽光普照,大海中央卻有一塊烏雲在下著暴雨,真是難得一見的美麗奇觀!


    嘉榮看著眼前的情景,嘴角浮起一絲笑意,她的手指輕輕撥動,嘴裏默念,結成了一個新的術法,既然有機會,她也想試試自己平日裏學的咒語到底有何威力。


    大船的上空憑空出現了一塊巨大的烏雲,黑壓壓的,藍紫色的閃電在那團烏雲中穿梭,還有震耳欲聾的雷聲不時響起,就跟前不久籠罩在小?魚船上的一樣,隻是大了好多倍。


    大船上的人當然也發現了,這麽遠就可以看到船上人影竄動,一片混亂。


    嘉榮正想揮動巫杖,讓暴雨給那大船洗個澡,卻突然想起了老法師曾經說過的話:“術法不是我們為了好玩或者讓人讚美的遊戲,真正的法師隻在需要時才使用法術,因為召喚這些塵世力量,等於改變了這個世界。比如,格理島下雨,可能導致甌石島幹旱。東陲平靜無浪,西陲可能遭暴雨襲擊。所以在張口或是行動之前,一定要知道事後的代價。”


    這是小時候,嘉榮在山上看到海灣這邊有烏雲從這邊滾到那邊,從那處跌到這處,來來迴迴,覺得非常奇怪就問老法師,“為什麽烏雲喜歡翻跟鬥?”


    老法師當時就是這樣迴答的。


    如果今天老法師在這裏,他同意自己這麽做嗎?會讚賞自己的行為嗎?


    嘉榮突然泄了氣,覺得今天初試術法好像也不再是什麽值得自己興奮、驕傲的事。她有點無趣地收迴巫杖,那塊大烏雲突然消失,正如它突然出現。


    她靜靜坐迴到木桶上,也不再理會海中央那塊顏色越來越淺的雲。


    雨漸漸停了,雲也如煙霞般消失不見。


    沒有第四輪術法攻擊出現。


    而且大商船的航向正慢慢偏向左前方,而小貨船是往右前方航行的。一大一小兩艘船的間距正在拉開。


    海麵風和日麗,一派祥和。


    小貨船上也恢複如常,打鼓的打鼓,劃槳的劃槳,掌舵的掌舵,隻是偶爾飄向船尾的眼光都充滿了敬畏。


    胖船長在船艙裏裝模作樣地巡視一圈後,步履輕快地向嘉榮走過來,胖臉上笑意盈盈,如果這時候他身後還有一根尾巴的話,那一定是歡快地搖個不停。


    “小法師,你真厲害!”胖船長神情謙恭地站在嘉榮麵前。


    “船長,坐。”嘉榮不太習慣一個比自己年長很多的人在自己麵前站著,她也不習慣原本聲如洪鍾的胖船長突然捏著細嗓子說話。


    “你剛才說,前麵那艘船可能當我們是海狼,海狼是什麽?”


    胖船長小心地將自己的半個胖屁股安置在嘉榮對麵的木桶上,然後開口迴答:“海狼就是海盜船。他們的船都是輕便長船,航速特別快,平均航速可達4節,順風或順流時的航速甚至可達8-10節。他們自己稱這些長船為‘海上駿馬’,我們稱他們‘海狼’,是從外圍世界黑暗之地來的掠奪者。”


    “這海域常有海盜?”嘉榮不僅有點奇怪。她以前在山上看這海麵,感覺非常靜謐安詳。


    “不,海盜很少光臨我們蚊子灣,他們一般在西邊安息海和落日海峽活動。”說了幾句話後,胖船長的神態自然了不少,不再像剛才那樣拘謹。


    “剛才那艘大船以前遇到過海狼?”嘉榮說出自己的猜想。


    “那是德昌商會的商船,他們在落日海峽及安息海域活動更多,遇上的概率也大,所以這些大商船上一般都聘請了法師和護衛。”


    “你怎麽知道那船是哪個商會的?”嘉榮聽了有點好奇。他看過那船,船身上寫著“海怪七號”,但沒有其他徽章之類的標記。


    “小法師,你是第一次上船,以前沒做過海上的營生,不知道看船要看旗。”大概是嘉榮的幾個問題讓胖船長恢複了自信,胖船長說話又恢複了船長應有的腔調和氣度,他抬起一條胖胳膊指了指桅杆上飄著的那麵藍色、細長的?魚旗。


    “這樣的小?魚旗,說明這是艘平民的小貨船,通常我們這樣的小貨船也隻在近海的海島間來迴,不能出遠洋的。”


    “那種掛紅色鯉魚旗的,說明主家是貴族或世家,最少有一家貴族,魚尾巴上會畫上主家的紋章。掛彩色魷魚旗的,通常是大商會,而且主家會有八家或八家以上貴族或世家。剛才那船——”胖船長對著剛才那艘大船的方向行了一個注目禮,然後迴過頭來看著嘉榮。


    “剛才那船旗是魷魚旗,頭和身子是紅色的,有德昌字樣融合在花紋裏,有十二條尾巴,每條尾巴上有一個家族的紋章。”


    嘉榮在腦海裏迴想了一下剛才那魷魚旗飄揚的樣子,卻隻能想到眾多觸手在風中飄舞,到底是幾條,上麵畫了什麽圖案這些細節就想不清楚了,看來自己觀察事物還不夠仔細,以後要引以為戒。


    “德昌商會是金琥王國最大的商會嗎?”


    “是不是我們金琥王國最大的,我不知道,不過,肯定是最大的商會之一。而且,”胖船長的聲音又停頓了一下,表示下麵是重點:“十年前我剛跑船時,還是隻八爪魚,後來又加了四條觸手。”


    嘉榮聽了點點頭,表示明白德昌是一家勢力很大的商會。


    “對了,小法師,你以後萬一遇到德昌商會的人或是想進德昌商會工作,千萬不要說起今天的事。”胖船長又神秘兮兮地開了口。


    “為什麽?”嘉榮有點不明白。


    “大部分法師都是高傲、自大的,脾氣也不太好。”胖船長說完,又忙補上一句:“像小法師你這樣親善的法師是很少見的。”


    “如果讓大船上的法師知道了,他可能會對你心生間隙,或起怨恨之心。”這幾句話胖船長倒是說得非常誠懇。


    “我知道了。不過,明明是他不分緣由就亂施術法攻擊,難道還不讓人防衛嗎?要起怨恨,也該是我們才對。”嘉榮明白胖船長的好意,但對胖船長的擔憂倒是沒放在心上。


    胖船長看著嘉榮年少純真的臉,欲言又止,心想這個小法師看樣子是平民出生,但可能是從小就被發現擁有天賦,跟著大法師學習,所以長這麽大還不知世事,不知貴族和平民之間的差距就是天與地的距離,剛才如果自己的小貨船被風雨弄得船沉人亡,估計連說理的地方都沒有。一句天有不測風雲就完事。


    天,也不知今天自己怎麽就突然腦袋一熱,想要享受一下法術風的便利呢?結果惹事了吧,幸好還是平安過來了,幸好那德昌商船不是到蚊子灣碼頭,等會兒靠岸不會跟他們碰上。對了,這趟迴去後還是去買點保險,要不然自己出了事,老婆孩子就隻能去要飯……


    這時,船頭的一個船員大聲喊到:“船長,看到岸了!”


    嘉榮抬頭望去,隻見海天之間果然出現了一塊陸地。


    胖船長趁機告辭,迴船頭指揮去了。


    嘉榮看著越來越清晰的陸地,對自己即將踏上的新世界充滿了好奇與渴望,當然很快就把剛才的談話拋到了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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