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文這話倒是將溫淼的注意力和精力從試卷上給全都給轉移開了,她的筆一頓,明明剛才還十分清晰的解題思路,似乎在這一刹那一下子打結了。


    她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


    a大坐落在北城。全國最高等學府,象牙塔頂端的存在,是每個學子都向往和夢想的地方。


    陶冶他該留在這裏,他也一定要留在這裏。


    他會在北城紮根,他會在北城發光發熱,而北城....是她避之不及的地方.....


    “我.....”


    “鈴----”


    溫淼剛發出了一個模糊的音節,上課鈴就打響了,林文文將自己的試卷收起來,然後迴了自己的座位。


    溫淼也收拾好試卷,整理了一下桌麵,無意間的一個抬頭,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陶冶。


    恰好陶冶也在盯著她,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交匯。


    那一刹那,溫淼覺得陶冶的眼神有一些複雜,甚至跳動著不知名的火苗,閃爍著似明似暗的怨念和落寞。


    隻需一個眼神,她就看出來陶冶好像心情不好。


    難道是複賽不順利嗎?


    溫淼有些擔憂的蹙起了眉,然後剛準備開口叫他,陶冶就收迴了視線,轉身走出了教室。


    溫淼這時候才徹底確定,陶冶就是心情不好,而且應該還是因為她。


    雖然見識過陶冶憤怒的模樣,可這麽久了,他沒有兇過她半句,更沒有對她發過火,見到她時總是帶著笑,痞氣的玩味的還有溫柔的。什麽時候像現在這樣對她視而不見過?


    溫淼心裏莫名的發慌。


    後知後覺想起來剛才與林文文的對話,再結合陶冶的反應。


    心下瞬間一個咯噔,有一種特別不好的預感席卷著她,內心的恐慌越發猖狂。


    該不會陶冶聽見了吧?


    可是她什麽也沒說啊,就說了想迴蘇州,也不至於讓他生氣吧?


    溫淼宛如迷了路的羔羊,無助又惆悵,而且還一頭霧水。


    就在溫淼猶豫著要不要出去找他一下時,老師走進了教室。


    這一想法隻好作罷。


    高三生的日常恐怕就是做完一張卷子還會有下一張,無縫銜接,數不勝數。包括現在,老師又發了一套卷子下來,溫淼拿著一遝試卷,分了兩張出來,然後將試卷傳到了後桌。


    捏著一張試卷,輕輕的放在陶冶的課桌上。


    溫淼連卷子都看不進去了,心不在焉得很。


    掙紮了幾分鍾,她這才壯著膽子,瞄了一眼講台上的老師,小心翼翼的摸出了手機,擱在桌肚裏。偷偷摸摸的給陶冶發了條微信:【你去哪裏了?】


    發完之後她就將手機放在桌肚裏,低著看著試卷,心思卻全然飄到了手機上,煎熬的等待著。


    大概過了一兩分鍾,手機終於震動了一下。


    溫淼立馬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摸手機,同時還不忘留意講台上的老師。


    打開一看,陶冶迴了簡簡單單兩個字:【外麵。】


    好冷漠的口吻。


    溫淼又問:【你迴家了嗎?】


    這一次陶冶迴得很快:【沒。】


    這一迴字兒更好了,更加冷漠了。


    溫淼這才徹底確定,陶冶真的生她的氣了。


    心裏頭的慌張將她席卷。


    這麽冷漠的陶冶,真的讓溫淼手足無措。


    溫淼迅速在鍵盤上打著字:【你迴來吧,我.....】


    “叩叩----”


    消息編輯到一半,課桌忽然被敲了兩下,溫淼的背脊忽然一涼,反射性將手機往桌肚裏一甩,手收迴來,握著筆,埋著頭看著試卷。


    老師就站在她的課桌旁,她能感受到來自老師的死亡注視。


    老師壓低聲音,提醒道:“好好寫卷子。”


    溫淼頭都不敢抬。


    這一下可把溫淼嚇得不輕,好半天沒緩過勁兒來。這還是頭一次幹這種在老師眼皮子底下玩手機而且還被當場抓包的壞事兒,當場留下了心理陰影,嚇得溫淼愣是不敢再碰手機了。


    然而直到下課,陶冶都還沒迴來。


    而且她一直沒迴複陶冶的消息。


    溫淼心中警鈴大作,晾了他一節課,估計他更生氣了,而且剛剛已經是最後一節課了,可能陶冶已經迴家了。


    即便內心已經認定陶冶說不準已經迴家了,可溫淼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就在林文文叫她去食堂吃飯的時候,溫淼拒絕了林文文之後便跑出了教室,下了樓,目的非常明晰且堅定的朝教學樓後的草地一角跑去。


    她和陶冶的秘密基地。


    不知道為什麽,溫淼就是有一種十分強烈的預感和直覺,陶冶在那裏。


    一口氣跑下樓,穿過樓道的人群,跑去了他們的秘密基地。


    那裏是喧囂中的一處安靜之地。


    她的預感果然沒有錯,陶冶真的在。


    下水道旁有一個垃圾桶,他就站在垃圾桶旁,微垂著眼,睫如鴉羽,在不怎麽明亮的光線下留下了一片濃密的陰影,修長的指間夾著一根抽了一半的煙。


    他抽了一口,那麽猩紅越發燃燒,吐出煙霧,模糊了他滿臉的心事。


    溫淼已經很久沒見過陶冶抽煙了。


    他該不會站在這兒抽了一節課吧?


    溫淼輕輕走上前:“陶冶。”


    瑩潤嬌柔的聲音忽而在這個安靜的氛圍中響起,他明顯有些始料未及,茫茫然的轉過頭看去,看到了正在朝她走來的溫淼。


    她應該是跑來的吧,因為她的唿吸很不穩,有些喘,而且額頭上還冒著細汗。


    她一靠近,陶冶就本能反應般將煙摁滅,然後扔進了垃圾桶裏。


    對於溫淼的出現,陶冶是真的出乎意料,有些震驚,也有些驚喜。


    剛準備問她怎麽來了,溫淼就搶先一步開口問他:“陶冶,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因為我。”


    這話過於一針見血,又殺了陶冶一個措手不及,不過最多的反應大概就是.....溫淼這小呆瓜什麽時候這麽敏感了?連這都能看出來?


    陶冶煩躁的內心似乎受到了些許安慰。


    看來溫淼的腦子裏不光隻有學習,還是有他的嘛,能察覺他的這些小情緒。


    不過陶冶仍舊很不爽,唇線緊抿,壓抑著的是少年的暴躁和戾氣。


    他也毫不遮掩,開門見山的問:“你大學想去蘇州?”


    溫淼心一沉,果然是因為這個,他真的聽到了。


    然而還不待溫淼開口解釋,陶冶就又沉著嗓問:“你想去外地的大學,其實我一萬個理解,但你想去蘇州,該不會是因為那謝什麽的吧?”


    他那雙眼睛,漆黑如墨,幽如暗礁。此刻眸內似乎卷起了千層駭浪,有生氣,更多的是委屈和慌亂。


    醋意橫生,最先淹死的就是自己。


    溫淼一聽,有些懵,似乎怎麽都沒想到他生氣的原因,歸根結底是這個?


    “啊?”她一臉問號,等迴過神來後,她的頭直接搖成了撥浪鼓,否認道:“不是!你誤會了!”


    真不知道陶冶的腦迴路怎麽會這麽新奇?不論做什麽都忘不了吃醋。


    蘇州又不是隻有一個謝書睿,再說了她根本就不是因為謝書睿。


    “我之所以說想迴蘇州,是因為我媽媽在那裏,有我和媽媽的迴憶。”溫淼很認真的說。


    這是真話,她想迴蘇州,最大最直接的原因是因為媽媽在那裏,在蘇州的日子雖然苦,但她們母女相依為命互相取暖的日子也非常有紀念意義。


    那個二十幾平米的小房子,承載了她成長路程的喜怒哀樂,那個小小的閣樓是她的房間,窗戶年代久遠早就生了鏽,踩在地板上會嘎吱嘎吱響,可媽媽會給破舊的窗戶掛上粉色窗簾,會在地板上鋪上軟綿綿的地毯。


    住著破閣樓又怎麽樣,她是媽媽的小公主。


    “真的?”聽了溫淼的解釋,陶冶緊皺的眉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張開來。


    溫淼再次點點頭。


    陶冶臉上的慍怒和怨氣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又是以往慣有的懶散笑容,他神清氣爽起來,笑著走過去攬住了溫淼,“害我氣了一節課。”


    酷哥不酷了,整天就知道多愁善感,酷哥很脆弱。哎。


    其實溫淼也沒有刻意的哄過他,簡簡單單一句“不是”,陶冶憋了一整節課的情緒就這樣煙消雲散,巴巴的又湊上去抱人家了。


    他一靠近,溫淼便能聞到他身上濃濃的煙草味,真不知道這是抽了多少。


    溫淼抬起頭看他:“所以你就躲在這裏抽煙嗎?”


    陶冶聳了聳肩,毫不避諱的承認了:“不然呢,得想辦法冷靜冷靜,消化消化情緒,總不能衝你發脾氣吧。”


    平平無奇的一句話,倒是讓溫淼心裏暖洋洋。


    被輕而易舉哄好的陶冶,心裏頭不鬱悶了,心情也好了起來,他摟著溫淼的肩膀,輕描淡寫說了句:“那麽想迴蘇州,那咱就迴唄。”


    咱?


    溫淼問:“什麽?”


    陶冶說得更明白了點:“我和你一起,去蘇州。”


    溫淼反應有些激烈,她推開陶冶,神色嚴肅:“陶冶,你沒必要這樣。”


    陶冶這樣的成績,就算不保送,他依舊可以進最頂尖的大學,她不想他因為她而放棄,她最無奈的就是別人為她犧牲和付出。


    陶冶這話的意思不就擺明了是準備放棄競賽嗎?


    然而陶冶顯然沒那麽在乎,仍舊是輕描淡寫的口吻:“我對大學其實沒什麽要求,上哪兒都一樣。再說了,蘇州那邊也有很多好大學啊,又不是隻有北城。”


    “這不一樣!”溫淼皺著眉,直勾勾的看著他,強調道。


    溫淼這樣激烈的反應,對於他說的“一起”,溢於言表的拒絕,他表情暗了下去,眯了眯眼:“哪兒不一樣?你別瞎想,我沒做什麽所謂的犧牲和放棄,我隻是為了我自己。我就是不想和你異地。”


    如果異地,他可能會瘋。


    北城和蘇州,說遠不遠,一張機票的事兒,可分隔兩地,麻煩和隱患也數不勝數,她如果出了什麽事兒他都不能第一時間趕過去。


    他其實真覺得上什麽大學都無所謂,反正他到哪兒都能發光。


    什麽最高學府,走出去還不是得憑本事吃飯,靠實力說話。


    他就是有這個自信,他到哪兒都差不了。


    溫淼很理解陶冶的想法,他雖然說他沒有犧牲和放棄,但她會有負罪感,他明明就可以更好,最好。


    而且他父母對他的期望也很高,他如果去蘇州,他父母那一關肯定過不了。


    “陶冶,你就留在這裏,去最好的大學。”溫淼直視著他的雙眼,清澈的眼眸越發堅定:“我也會努力追上你的步伐的,和你考一所學校。”


    溫淼的徒然轉變,陶冶有那麽一點驚訝,可更多的是無法理解,反問:“你不是想迴蘇州嗎?你這才叫犧牲吧。”


    溫淼垂下眸子,似乎正經曆著萬千洶湧。


    “沒有,我沒有犧牲,也沒有勉強自己。”溫淼又看向他,那雙眼睛晶亮,她勾起嘴角對他柔柔的笑:“陶冶,你知道嗎,在我迴到北城的第一天我就告訴自己,一定要離開這裏,我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盼著高考快點到來,我要離開這裏,離開這個家。隻要不是北城,我去哪裏都可以。”


    陶冶沒想到她在北城的日子居然會是這樣的煎熬,她也從來沒有跟他真正的吐露過心聲。


    他一時怔住,眉頭不由皺緊。


    操,這北城他特麽走定了。


    然而下一秒,溫淼主動牽住了他的手,笑意更濃,眼神更亮:“但這些想法,是在我的生活裏有了你之前。其實我真的沒有什麽遠大的抱負和夢想,我之前就隻想過安安穩穩平平淡淡的日子,但我現在有了,我想和你一起,留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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