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玄聿如往常一般來到東宮,恰似一位迎妻歸家的模範夫君。


    直至二人迴到郡主府,容玖玥方才如釋重負,頓感空氣都清新許多。


    “你說這東宮多恐怖啊!死了幾個女人竟毫無影響!洛嘉蘭還有那遇害的胡承徽,若是不入東宮,現在或許會活得尚好吧!”


    宗玄聿為她斟上一杯花茶,又扶著她坐於榻上,才柔聲寬慰。


    “無論東宮還是世家後宅,實則情況皆相差無幾,既為妾室,就須得一心向上攀爬。”


    至於可憐還是可喜,最終還是看各自手段如何。


    容玖玥輕歎一聲,“按理說長姐與洛嘉蘭有殺子之仇,但聞其死訊,長姐卻略有觸動。”


    “對了,既然如此,洛嘉媛會迴京為姐奔喪嗎?”她緊接著詢問。


    “不會……”宗玄聿搖搖頭,“昭訓已是皇家人,自有內侍省操辦喪儀,且此事關乎東宮威嚴,應會草草結束,不會大肆操辦。”


    且不提昭訓位分低微,此事恐怕太子也不願過分宣揚。


    “那胡家呢?”容玖玥追問一句。


    “李代桃僵之事不會暴露,否則皇後難逃失察之責。”宗玄聿歎道,“胡家女下毒謀害東宮女眷,胡家自是需要承擔罪責。”


    無論此事真相究竟如何,皇家永遠不會有錯……


    聞言,容玖玥唏噓不已,暗自鄙夷自己又悲天憫人。


    恰好此時,紅葉入內,道:“永寧公主遣人送來拜帖,說身有不適,欲請小姐看看。”


    “永寧公主?這又是哪位?”容玖玥蹙眉詢問。


    “麗貴妃之女,公主中行七,三日前剛被賜予封號。”紅葉答道。


    “身體不適應當尋太醫!”宗玄聿漠然出聲,“往後宮中再有拜帖,即便是皇後送來,你盡管迴話,便說我阻止郡主前去。”


    “好嘞!我現在就去迴話!”紅葉認真點頭,當即轉身離開。


    前有韓姑娘,又來七公主,這些人還真是臉大!


    莫非他們真將小姐視作普通大夫?


    有些事情,小姐不便拒絕,護國公恰好可充當擋箭牌!


    “宗玄聿,你說七公主尋我做甚?”


    容玖玥倚靠在宗玄聿懷中,正悠哉地吃著葡萄,忽而隨口一問。


    宗玄聿一手攬著她的腰身,一手拿起剝好的葡萄,細心地投喂著懷中慵懶的人兒。


    “聖上擇定七公主去南詔和親,許是麗貴妃母女聽聞消息吧……”


    話音未落,宗玄聿俯身而下,輕輕抿去女子嘴角的葡萄汁。


    “真甜!”他抿了抿唇,似乎還有些迴味無窮。


    “……”容玖玥隻覺老狐狸這蠱惑人心的本事見長。


    “你正經點!”她坐直身體,平複一下內心的燥熱,適時轉迴方才的話題。


    “你的意思是,七公主知曉南詔本欲讓我和親?如今這般,七公主或對我心生不忿?”


    “不無可能……”宗玄聿頷首迴答。


    麗貴妃受寵多年,七公主在宮中地位形同嫡公主,自是接受不了和親。


    況且,宮中長大的孩子,不會有真正心思純淨之人,為免節外生枝,還是莫要接觸為佳。


    當然,其中不包括睿王,那人心思單純至略顯愚蠢……


    “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啊?”


    容玖玥不禁仰天長歎一聲,癱倒在宗玄聿懷中,一臉生無可戀之色。


    早知今日,她幹嘛要迴洛京!還不如徹底死遁了呢!


    然而換個角度想,倘若她不來洛京走這一趟,也不會遇到宗玄聿。


    果然是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莫要擔心,你無需理會他人,一切有我在呢。”宗玄聿輕聲安慰。


    “卿卿,你的嫁衣再過幾日便能繡製完畢,屆時好好試試,看有無需要改動之處。”


    話落,宗玄聿細細打量著容玖玥。


    二人定親雖隻有短短數日,但這件嫁衣卻已繡製兩月有餘。


    確切地說,自容玖玥與睿王解除婚約之際,他便開始著手準備。


    須臾,宗玄聿含笑的目光,竟不由自主地落在容玖玥的衣襟處……


    此前冬日衣衫厚實,他又不敢輕易偷看姑娘家,自然未注意到某處,原是峰巒起伏。


    “老狐狸,你眼睛往哪看呢!”


    容玖玥一手捂住宗玄聿的眼睛,一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此刻自認臉皮比城牆厚的女子,也不禁紅了臉頰。


    “卿卿莫惱,是我孟浪……”宗玄聿乖乖認錯。


    “……”容玖玥哼了一聲,“要看你就大大方方地看,不許偷窺!我又不是不讓你看!”


    “別看我人瘦,但這些年的藥膳與補藥可不是白用的!尤其我還配製專門的湯藥……”


    正洋洋得意的容玖玥,驀地被老狐狸堵住話語。


    宗玄聿隻覺得,這姑娘是真心想要他的性命,否則怎能一本正經地說著那些話語!


    嫁衣尚有需要改動之處,此乃他繾綣旖旎前,所牢記之事……


    幾日之後,東宮恢複平靜,仿若一切無甚變化。


    洛昭訓入東宮七載,誕下長子,雖曾犯錯,但太子感念舊情,特允其以良娣之禮厚葬。


    太子為此哀痛不已,甚至接連幾日未曾上朝。


    至於胡承徽,東宮對外宣稱,她於事發之際已畏罪自盡。


    胡承徽之母族——禮部侍郎府,則被舉府流放至黔州。


    東宮連失兩位妾室,同時又來了一位許良娣,似乎永遠不會缺少女人。


    此時,臥榻休養月餘的太子妃,則容光煥發地重新現身,有條不紊地安排著春獵事宜。


    “東宮七位女眷皆帶上,三個孩子也一同前往,權當散心。”


    容蓧寧將名單交與楊嬤嬤,而後起身行至銅鏡前,凝視著鏡中的自己。


    “太子妃精神奕奕,絲毫不見孕中之疲態,郡主照顧得極好!”楊嬤嬤欣慰地說道。


    “是啊,這孩子乃小九所救,日後定要讓他牢記在心……”


    容蓧寧話鋒一轉,“嬤嬤,日後莫要再如此行事,本是將死之人,何必多此一舉呢?”


    聞得此言,楊嬤嬤並未露出絲毫緊張之色,隻是恭敬地跪地。


    “太子妃,世事難料,夫人是擔心再生變故啊!如此一來,也算是為那孩子報了仇。”


    夫人本就不想隱瞞太子妃,故而她行事之時,在太子妃麵前略有顯露。


    “我自然明白母親之心……”容蓧寧苦笑一聲,“但我不想成為雙手沾滿血腥之人。”


    “太子妃,您依然幹幹淨淨,做事之人是奴婢。”楊嬤嬤叩首道。


    “……”容蓧寧搖了搖頭,“你與母親所做皆是為了我……你且起來吧。”


    楊嬤嬤緩緩起身,稍作遲疑,還是低聲提醒:“太子妃,太子的腿傷已逐漸痊愈——夫人之意是,在您平安誕下嫡子前,東宮不宜再傳喜訊,以免有人生錯心思。”


    “郡主雖未明言,但前幾日為您把脈時已有暗示,您腹中應是皇子!不過四五個月,不礙事的……”


    聽完楊嬤嬤所言,容蓧寧似陷入一陣沉默之中。


    她緩緩轉身,移步窗前,凝視著院中的姹紫嫣紅。


    四月已至,芍藥花落,姚黃牡丹卻依然盛放,盡顯雍容華貴之姿。


    然而,在牡丹之側,那株淡雅潔白的茉莉花,似有綻放之勢。


    不同於芍藥的嬌媚豔麗,茉莉自有一種清新淡雅的韻味,倒是有幾分神似許良娣。


    芍藥曾盛放七年之久,其勢甚至更勝牡丹,而今這株茉莉,不應再與牡丹爭奪光輝。


    “好……”


    許久之後,容蓧寧口中才輕輕吐出這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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