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此做什麽!護—國—公!”


    祁千堯半倚在榻上,濕漉漉的絳色錦袍已褪去,僅著玉色中衣,右大腿處一片血紅。


    此時此刻,他因見到宗玄聿,猛地坐直身體,許是牽動傷口,他頓時疼得臉色煞白。


    “睿王殿下,還是先讓老臣為您包紮傷口吧?”被暗衛一路冒雨拎過來的周太醫,無奈勸道。


    他偷覷一眼睿王的右腿,乍看之下確實有些駭人,所幸傷口已不再流血。


    畢竟暗衛皆隨身攜帶藥物,自然會在第一時間為睿王止血。


    “不必!”祁千堯緊咬著牙關,“你年紀大眼神不好,且燭光昏暗,又怎能縫合好傷口!”


    “……”周太醫氣得雙手顫抖,而後嘴唇哆嗦著,接連後退數步,幾乎要退出房門外。


    他在心中不停地告誡自己:眼前這混不吝是睿王……是睿王!


    “殿下,您的傷口淋雨,還是先讓太醫包紮一下吧!”淩風神色焦灼,急聲勸道。


    然而,祁千堯仿若未聞,他側首看向一旁衣冠楚楚的白衣男人,頓覺喉嚨一陣腥甜——


    “噗!”他突然捂住胸口,猛地噴出一口鮮血,瞬間染紅了玉色的衣襟,淒美而決絕。


    “殿下!”


    “睿王殿下!”


    淩風與周太醫失聲驚叫,場麵霎時陷入一片混亂。


    恰在此時,宗玄聿身形一閃,忽然移至榻邊,隻見他將一顆血色丹藥,強行塞進祁千堯口中,甚至手下用力,迫其咽入腹中。


    “護國公!您給殿下吃了什麽!”淩風大驚失色道。


    “好東西!”宗玄聿淡淡開口,繼而取出潔白錦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自己的手指。


    “放心,即便睿王不包紮傷口,再去雨中淋一夜,亦死不了!”他將錦帕隨手收起。


    若非這混賬是在此處出事,他才懶得浪費一顆好藥!


    萬一睿王失血而死,帝後與太子定會遷怒容玖玥……畢竟那些所謂的帝王恩寵與救太子之功,又怎能敵得過父子與兄弟情。


    祁千堯緊緊捂住胸口,趴在榻邊幹嘔許久,終於慢慢緩了過來。


    “無需你惺惺作態!”他隨手抹去嘴角的血絲,眼中憤恨與不甘交織,抬眸厲聲道,“本王不想見到你,立刻消失在本王眼前!”


    “你以為我願意見你嗎?”宗玄聿輕蔑地笑了笑,“你若想尋死,大可在睿王府自戕!”


    “你……”祁千堯隻覺胸口又是一陣氣血翻湧,卻強行平複下去。


    見狀,淩風戰戰兢兢地上前,無奈相勸道:“護國公,您少言兩句,殿下還傷著呢。”


    舅甥二人往日雖不親近,但也從未這般針鋒相對啊!


    “放心,禍害遺千年。”宗玄聿麵無表情地開口。


    此時,雨似乎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猛烈地敲打窗戶,發出陣陣猶如戰鼓般的聲響。


    祁千堯深吸幾口氣,而後艱難地坐直身體,他的臉色蒼白如紙,眼神冰冷而銳利,直直地看著宗玄聿。


    “若非你橫插一腳,玖兒終會喜歡上我的……年前她待我溫柔和善,總是言笑晏晏……”


    “她性情如此,待路邊乞兒亦不會吝嗇笑容!”宗玄聿出聲打斷,隨即糾正一下,“是去年小年之前,她對你尚算和善!”


    言盡於此,二人皆明白話中之意。


    那一日,容清漪與洛家,同時派人刺殺容玖玥。


    倘若她真是傳聞中——弱不禁風的病弱之人,彼時早已香消玉殞,又何談這以後!


    “那時我不知真相……以為容清漪是救命恩人,才未追去救玖兒……”祁千堯低聲辯解。


    況且,當時容清漪性命垂危,而玖兒身邊有兩位高手保護……


    “容玖玥從未在意此事!”宗玄聿緩緩搖頭,“她憎惡的,是那些女人因你而仇視她!”


    “你今夜來此折騰,倘若你的侍妾與側妃知曉,恐又會不分青紅皂白地怨恨容玖玥!”


    “她們不敢!”祁千堯昂首反駁。


    “那些女人不敢怨你,但會琢磨害容玖玥!她不怕事,但嫌麻煩!”宗玄聿冷聲道。


    “睿王,你自幼便是如此,仗著皇後與太子寵愛,目中無人,但凡看中的東西必定要得到!”


    “尤其苦肉計用得最是嫻熟!此次倒有長進,學會用劍刺自己!下迴直接往心髒捅!”


    向來寡言少語的宗玄聿,還是首次對祁千堯說這麽多話。


    “本王不是……本王沒有!”祁千堯故作兇狠,甚至拔高音量,但語氣中卻難掩心虛。


    宗玄聿冷笑一聲,“當初你不敢拒絕聖上賜婚,如今不敢違抗聖旨,收下侍妾側妃!”


    “這般無用,又有何資格口口聲聲言愛容玖玥!簡直可笑至極!”


    言罷,宗玄聿斜睨一眼氣急敗壞的祁千堯,遂拂袖而去。


    愛與不愛,尚難定論,但睿王絕對心有不甘!隻因容玖玥是其十八年來,唯一求而不得之人。


    其實睿王心性如此“單純”,亦算是皇後的良苦用心……


    睿王出生之時,太子已然十歲,且儲位穩固。因而,睿王無需再被培養得那般穩重。


    相較於擔憂太子遭遇不測,睿王入主東宮的可能性,皇後更懼怕親兄弟自相殘殺。


    且不提當年聖上奪嫡之艱險,先帝便是弑殺同胞兄長,而得以登基……


    夜色深沉,祁千堯終於返迴王府。


    “殿下!您受傷了!”管家見到被軟轎抬迴的睿王,當即臉色大驚。


    淩風偷覷一眼,見殿下緊閉雙眸,似不願開口,隻得無奈解釋,“適才殿下捉拿盜賊,不慎被刺傷,此事萬不可對外聲張!”


    “是!”管家頷首應道。


    “那麽……殿下……今夜您去哪位夫人的院中歇息?”他緊接著詢問。


    “……”祁千堯睜開雙眼,狠狠瞪了管家一眼,“本王已經受傷,自是迴主院休養啊!”


    “讓那兩人安分些,未經允許不得擅自出來!你且按規製相待即可!”


    話落,祁千堯擺了擺手,暗衛們迅速抬著軟轎離開。


    他瞥了一眼隨意包紮的傷口,隻覺心中悶痛,這一劍還不如刺進心髒呢!


    至少性命攸關時,那狠心的姑娘不會置之不理……


    至於侍妾或側妃——此次選秀並非父皇聖旨所迫,所有女子皆是自願入宮采選。


    故而,他想著,自己好吃好喝地養著便是,難不成還要逼著他與那些女子恩愛嘛!


    拒絕賜婚、違抗聖旨……護國公實乃愚昧無知,說得過於簡單輕鬆!


    若屆時父皇龍顏大怒,因此而遷怒母後與大哥,又當如何是好!


    他自幼受母後與大哥庇護,不說百般報答,但不能恩將仇報,因肆意妄為而害了他們。


    誰像護國公那般冷情,全然不顧自己的長姐與外甥!


    但凡正常的親舅舅,都不會搶外甥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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