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晏的語氣很平穩,眼底卻仍有愁思。“他有很長一段時間,在吃一些不應該吃的藥,我根本勸不住他,我們經常為了這個吵架……前段時間他開始用這種藥,我以為,那隻是某種新型的興奮劑,舞台劇首映那一天,我去了劇院,我們又吵架了,我很難過,很想逃避現實,我看到那瓶藥在他化妝包裏,我就自己吃了一顆,然後……”


    然後,是一場亦真亦幻的美夢。


    直到如今,歐陽晏甚至也不知道,那個夢裏,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她隻記得她清醒過來的時候,手上原本還算滿的藥瓶幾乎空了,而她身後的花床上的歐陽晨,已經冰涼。


    他的枕邊,隻有那一株紅色的彼岸花,似乎在為他指引,死亡該去的方向。


    “你說得對,我原本就對他起了殺心,所以我那天是帶著曼殊沙華去找他的,我怕事後被你們查到花的種類,還特意買了很多不同的香精撒在他身上。”事已至此,歐陽晏反而平靜了。“周小姐,你能用那麽少的線索,就幾乎推理出了整個真相,新港痕檢第一人,名不虛傳……或者,我覺得你也很適合當警察。”


    歐陽晏是真的在誇獎她,周煙霏把之前丟了的臉都贏了迴來,可是她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歐陽晏和siren沒有關係,siren是歐陽晨帶迴來的。


    可是現在歐陽晨已經死了,她還能從哪兒再找出siren的來源呢?


    “如果周小姐沒有什麽要再問的,我就先迴去了。”歐陽晏這一番話說的極其輕鬆,如果不是周煙霏眼看著她是要迴牢房,還以為她是要迴什麽半山別墅去。“對了,周小姐剛開始穿高跟鞋,還是從有腳踝掛鏈的開始買,你腳上這雙,好看是好看,但是腳麵太空了,你控製不好,很容易崴到。”


    “謝……謝謝。”周煙霏被歐陽晏這麽一‘指教’,有些窘迫,臉色微紅。“那個……所以,像你那樣穿得很好又走得很穩的,也會崴到腳嗎?”


    “會。”歐陽晏突然笑了起來。“我也是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呀。”


    周煙霏看著歐陽晏的笑臉,突然有一刻的晃神。


    她有一件關於歐陽晨的事情,想告訴歐陽晏。


    可是最終,周煙霏還是什麽都沒說,隻是跟歐陽晏頷首告別。


    周煙霏走出女子監獄的時候,唐雲楨就在門口等她,還順口提醒了一句。“出來的時候別迴頭,不吉利。”


    周煙霏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你這是把我當出獄的嗎?”


    “不敢不敢~”唐雲楨看周煙霏的表情,就忍不住笑了,被周煙霏瞪了好幾眼才收住。


    “還不過來扶本宮!”周煙霏能自己走進去再走出來,已經耗盡了她今天的高跟鞋額度,現在都快趴在牆上等唐雲楨來扶了。“高跟鞋肯定是男人發明出來折磨女人的吧!哪裏好看了?我也沒覺得多好看呀!”


    “那就換了吧。”唐雲楨等周煙霏的時候,就買了一雙新的女士拖鞋過來,現在放在了地上,人也半蹲下,示意周煙霏扶著他的肩膀換。


    “拒絕,這拖鞋也太醜了!”一對比那土黃色的劣質塑膠拖鞋,周煙霏覺得自己的高跟鞋順眼多了,加上剛才因為這個她在歐陽晏麵前又丟臉了,周煙霏有些氣不過,勝負欲一起來,就是不肯換。“我能走得穩的!我還能走貓步!我走給你看!”


    “誒誒誒你別崴著了!”唐雲楨連忙起身,扶住了一步就要倒的周煙霏。“別瞎鬧,監獄旁邊能找到拖鞋賣就不錯了,你將就一下吧……你看看這附近哪裏有人?除了我還有誰看你,我不嫌你醜。”


    “說誰醜呢?是拖鞋醜!”周煙霏撇了撇嘴,心裏卻想得是唐雲楨說得也沒錯,她現在這個腳踩著‘高蹺’,又酸又疼,不說走一步都嫌多,根本是光站著就難受了,而這裏距離停車的地方少說也還有好幾百步,她不想再走一迴了。“那我換了,你迴去不許告訴別人。”


    “好好好。”唐雲楨無奈地笑了笑,扶著周煙霏換好,就把她的高跟鞋一拎,拉著人迴車上了。“跟歐陽晏聊得怎麽樣?”


    “和我們之前推出來的差不多,就是……迴去再仔細說吧。”周煙霏歎了口氣,歐陽晨的案子是了結了,可是siren的線索也斷了。


    “嗯。”唐雲楨也沒有多問,隻是看周煙霏實在神傷,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發。“怎麽了?麵子沒撿迴來?”


    “不是。”周煙霏搖了搖頭,猶豫了一會兒才說。“我師哥今天早上提交了一份最新的報告,你看了嗎?”


    “早上先去給車加油了,還沒來得及看。”唐雲楨覺得歐陽晨的案子已經塵埃落定,江元灝再交報告,也隻是補充siren的細節而已,應該不是什麽重要到能改變結果的大事。


    可是當周煙霏說出來的時候,他還是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因為長期服用各種藥物,歐陽晨的身體產生了一些變化。


    比如曼殊沙華,已經不再會使得他有窒息或休克反應了。


    也就是說,歐陽晨有可能,是自己主動吃下大量藥丸的。


    又或者,歐陽晏在不清醒的狀態下對歐陽晨灌入藥丸的時候,他的神智卻是清醒的。


    他是醒著的,明白的,也是絕望的,疲累的。


    他願意死在舞台上。


    他願意死在他愛的人手上。


    一段時間以後,田光遠在正式的記者發布會上,告知大眾,夏羽蓉與華莘經紀公司和平解約,並暫時退出演藝圈。


    唐雲楨正躲在天台上偷懶,順便抽一支煙,剛看完這條實時新聞,就接到了劉逸哲的電話。


    在之前的案子裏,劉逸哲雖然是受到唐雲楨的‘脅迫’才不得不幫忙的,但是好歹的確有貢獻,所以唐雲楨也向控方幫他說了不少好話,間接減少了他麵臨牢獄之災的可能。


    夏羽蓉打算跟陸潔一起去美國一趟,當麵感謝她堂姐在這起官司上提供的幫助,劉逸哲自覺做了保鏢,也就準備跟著去,走之前就打了這通電話給唐雲楨,既是道謝也是告別。


    “祝你們一路順風,啊不對,飛機是逆風飛的……那就祝你們一路平安吧。”唐雲楨客客氣氣地說完,也沒再多聊,就掛斷了電話。


    他突然想起來,因為他之前隱藏了劉逸哲給的關於歐陽晏的線索,跟周煙霏打賭而贏了的事情,絲毫沒有作弊的內疚感不說,還笑得很得意。


    旁人知道了,大概會說他這是作弊,不能算贏。


    可是他靠本事作的弊,為什麽不算他贏?


    唐雲楨正在想要不要給周煙霏打個電話提醒她賭約的事情,口袋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來電的人是程風淺。“喂?阿風~”


    程風淺的聲音顯得有些遲疑,但還是鼓起勇氣提問。“唐隊,玫瑰和百合哪個比較好?顏色是要紅的還是白的呢?如果說這些都太普通了,你應該會有更好的提議吧?”


    “的確太普通了。”唐雲楨忍著想笑的衝動,他已經可以想象到程風淺拿著手機緊張地向他詢問,左右還站著兩個偷聽者的畫麵了。“既然是向法醫求婚,當然是用菊花了!”


    “菊花比較好嗎?”程風淺天真地眨了眨眼睛。“可是送菊花會不會不太吉利呀?”


    唐雲楨還沒有迴答程風淺,周煙霏就把電話搶了過來。“唐雲楨,不帶你這麽整人的吧!”


    “親愛的,明知道我會整你,還打過來問我,你這是自己撞上來的呀。”唐雲楨聽著周煙霏氣急敗壞,就心情大好,甚至大笑起來。


    “我就是知道你不會正經地跟我說,才讓阿風打過去的呀!”周煙霏看到程風淺那一副才明白過來自己被忽悠了的可憐模樣,安慰地摸了摸他的頭。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阿風是被你指使的。”唐雲楨笑得更開心了,好半天才停了下來。“怎麽?是不是需要我幫忙?”


    “當然當然!”江元灝趕忙把電話從周煙霏的手上搶了迴來,對著唐雲楨說話的語氣,簡直溫柔地能膩死人。“老唐,自己人,你快點來幫我吧!”


    “江主任,早這麽說不就好了嗎?”唐雲楨已經笑得肚子疼了。“你們等我,我馬上過來。”


    “之前不是不敢麻煩你嗎?”江元灝那一臉周煙霏從未見過的‘諂媚’的樣子,看得她簡直想一腳踢過去,忍了好一會兒才忍住。“好好好,我們等你啊!”


    “師哥,你跟誰講話也沒這麽輕聲細語過呀,尤其是對我!虧我還幫你做了這麽多事!”周煙霏一臉不悅地看著江元灝,為了幫他準備這個求婚儀式,她可是已經被唐雲楨亂整過好幾次了。“你聽聽你剛剛說話那語氣!看看你這個奉承討好的樣子!你是我局第一高冷男神,你人設都要崩了!”


    江元灝被她噎得好半天沒說話,最後隻是朝著她笑了笑。“我能怎麽辦,我也很絕望呀。”


    周煙霏無奈,‘嫌棄’得瞥了他一眼,然後高貴冷豔的拉著程風淺轉身走了。


    唐雲楨先迴刑偵支隊跟程霆深請了個假,然後就去了帝都飯店。


    他到的時候著實驚訝了一番,沒想到江元灝還真是為了這次求婚大下本錢,居然把二樓的小會場整個包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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