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嵐躺在床上,頹廢的吸著手裏的半截香煙,床頭櫃上,擺著喝剩下的可口可樂,房間收拾的異常幹淨,窗簾拉的很嚴實,不過透過窗簾可以明顯的感覺到已經是日上三竿。


    他沒有拉開窗簾,也不敢,因為他現在對陽光很過敏,哪怕有一絲陽光照在他的眼睛裏,他都會覺得陽光就好像是一把鋼針,透過雙眼在大腦裏遊離,讓他的頭很疼。


    他現在基本不去想事情,他很痛苦也很迷茫,記憶,就如同打碎了的鏡子,無論如何都很難在拚上。


    他從臥室出來,客廳收拾的幹幹淨淨,茶幾上擺著一盤已經切好了的水果,是芒果。


    他一直很喜歡吃的水果,不用懷疑,是妻子上班前給他切好的。


    想到妻子蘇文,他的頭又開始痛了。


    記憶如果是一個蘋果,那麽他現在的記憶就好像一個蘋果掉進了仙人球堆裏,被刺的遍體鱗傷,越是動它,越傷的厲害。


    他清清楚楚的記得,那是一場車禍,在車禍裏妻子蘇文為了救他,為了把他推出已經燃燒起來的汽車最終沒有逃出來。


    他還參加了妻子的葬禮,冰冷的墓碑裏麵,妻子孤孤單單的躺著,自己就那樣一直看著,一直看著。


    他哭了很久很久,直到他睡著了。


    但是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卻是躺在家裏的床上,身邊,一個白淨的女孩兒,頭發長長的把臉遮住,他狐疑的把女孩兒頭發撥開的一瞬間,他驚駭無比,一刹那頭就好像是裂開了一樣的疼,記憶就如同自己對麵的鏡子,明明自己站在那兒,但是照出來的卻不是自己。


    那是妻子蘇文,那個已經在自己記憶裏去世的蘇文,那個讓他傷心欲絕的蘇文。


    蘇文讓柳嵐的舉動給驚醒了,她轉過臉,愕然的看著呆若木雞的丈夫,睡眼迷蒙的說:“老公,你怎麽了?”


    柳嵐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臉,很疼,很真實,絕對不是在做夢,如果真的是夢,他倒希望永遠也不要醒,永遠做下去,因為失去妻子的日子,讓他痛苦萬分,那是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是為了救他,妻子才去世的,所以他不能接受,也不願意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但是現在……


    柳嵐可以肯定發生過在他身上的經曆,尤其是那一次車禍,他記得非常清楚,就好像用烙鐵烙在了他的心裏,永遠也忘不了。


    一瞬間他覺得那起車禍是不是真的都不重要了,為什麽蘇文會迴來也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她迴來了。


    柳嵐小心翼翼的碰了下妻子的胳膊,很真實,他又憐愛的摸了摸妻子的臉,很溫暖,就好像他記憶中的一樣。


    他淚如雨下,激動的雙手在不停的發抖。


    蘇文讓柳嵐的舉動嚇壞了,坐起來給柳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說:“老公,你又做夢了?”


    柳嵐一把摟住她,摟的很緊很緊,緊的蘇文有些喘不過氣,不過她沒有掙脫。


    妻子身上還是那種熟悉的茉莉花香,她還是不喜歡穿衣服睡,他很興奮,也很激動,他真的怕這是一場夢,一場上天眷顧他、垂憐他而給他的一個夢。


    他害怕夢醒時分,他害怕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身邊空無一人。


    她很幸福,有一個她深愛的丈夫,和一個深愛她的丈夫!


    雖然她不明白今天柳嵐是怎麽了?


    他怕再一次失去她。


    現在柳嵐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邊迴憶著,一邊用牙簽紮著芒果一口一口的吃著。


    這兩天他一直都沒有上班。


    他每天做的就是等著妻子蘇文下班,然後緊緊的跟在她身後,幫她做飯、洗碗、收拾房間。


    晚上,隻有他和妻子在一起的時候,他才覺得心裏很踏實,妻子真的是迴來了。


    吃了一會兒水果,他把家裏的影集都搬了出來放到床上,窗簾,還是拉的很嚴。


    臥室裏的光線雖然很暗,但他仍然可以清楚的看到照片中的妻子,有的是和他戀愛的時候照的,有的是和他結婚以後照的,還有是同學畢業的時候大家一起照的,這些照片,讓他迴憶起了自己最快樂的日子,點點滴滴匯聚成一麵鏡子,不過,鏡子上還是有很多裂痕。


    柳嵐拿起一張照片,是一張他和蘇文的雙人照,背景是在一片蔥翠的草坪上,他和蘇文半蹲著身子,他一隻手摟著蘇文,蘇文的臉靠在他寬闊的肩上,兩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不過……


    柳嵐拿著那張照片,反複的看著,腦袋裏就好像是在播放電影,膠片飛速的轉動著,但就是沒有一張能和它符合……


    這張照片他以前似乎看到過,但是上麵好像缺點什麽,是什麽?他的頭又開始疼了,他把照片放在床頭櫃上,他想等晚上問問蘇文,對這張照片有沒有印象,因為他真的覺得照片上少點東西,就好像是讓人從他的記憶庫裏挖走了一樣,是一種很奇怪的缺失感,和記憶中的車禍一樣令他惴惴不安。


    影集他再次從頭翻到尾,幾百張的照片,他每天都看一遍,似乎每天又都不一樣,或許是他翻看的時候擺亂了位置。


    柳嵐看完了影集,他又開始吸煙,不過隻吸了幾口就掐死了,他知道,蘇文不喜歡他吸煙,那樣對身體不好。


    他來到洗手間,對著鏡子裏的自己看了看,臉上的胡茬子已經有兩天沒刮了,頭發也有點亂,每天蘇文走的時候都叮囑他收拾一下,要不晚上就不許上床。


    但是柳嵐沒有刮,也沒有整理淩亂的頭發,因為他喜歡看到蘇文叮囑他的神態,令他感到很溫馨,他一直享受著,或許隻有這樣,他才能暫時忘記記憶深處讓他心有餘悸、痛不欲生的一幕。


    晚上柳嵐像每天一樣,站在臥室的窗戶前往外看,那是一種期盼,他知道妻子就快下班了,他這幾天都這樣看著她走進小區,看著她走進樓道,然後他的家裏就會傳來開門聲,妻子蘇文進來,他第一件事就是接過她手裏的東西,然後摟住她,直到他安心才會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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