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隨後,那原本緊緊拉住沐夜雪的手緩緩鬆開,仿佛一片凋零的樹葉,輕輕地飄落。她的麵容上帶著一絲欣慰的微笑,仿佛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因孩子有了托付而感到安心,靈魂也隨之漸漸飄離,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令她眷戀又飽含遺憾的人世。


    文君昊瞬間呆住了,他眼神空洞地望著母親漸漸失去生機的身體,仿佛世界都停止了轉動。片刻後,撕心裂肺的哭聲從他的喉嚨裏迸發出來,迴蕩在這寂靜而又陰冷的窯洞中。


    沐夜雪強忍著悲痛,將文君昊緊緊地摟入懷裏,輕聲安慰著:“君昊,別怕,阿姨在這呢!既然答應了你媽媽要照顧你,我肯定會做到的。”唐文軒則默默地站在一旁,眼神中滿是哀傷與憐惜,他輕輕地拍了拍文君昊的肩膀,給予他無聲的支持。


    當晚,唐文軒與沐夜雪留在了順山村。他們請村裏的大娘幫忙,給文君昊的母親換上了幹淨整潔的衣裳,隨後將她安葬在其丈夫的墓旁,讓這對苦命鴛鴦得以在地下相伴。待女人的後事全部處理完畢,唐文軒前往順山村大隊長家,辦理文君昊戶口關係轉出的相關事宜。


    大隊長滿臉感慨地說道:“這孩子的命太苦了,還沒出生就沒了爹,如今年紀這麽小,娘又走了。文嫂子的娘家也不是什麽好人家,文峰犧牲之後,那撫恤金都被她娘家人給搶走了。聽說文峰老家是在京市,他從小就不受自己娘待見,常常被非打即罵。好不容易和文嫂子相愛,相互取暖,結果卻都相繼離世,隻留下這麽個可憐的孩子。小夥子,君昊這孩子懂事又知恩,你們一定要好好對待他,他將來肯定會報答你們的。”


    待一切安排好以後,沐夜雪牽著文君昊迴到他們的住所。一路上,文君昊緊緊拽著沐夜雪的衣角,始終一言不發,那小小的身軀在凜冽的寒風中顯得格外單薄、脆弱,仿佛一陣大風就能將他吹倒。


    迴到住所後,沐夜雪徑直走向書房,在那張小巧的床上仔細鋪上了一層又一層厚厚的被子,打算讓文君昊在此安睡。與此同時,唐文軒帶著文君昊去浴室洗澡。洗完澡後,唐文軒犯了難,家中並沒有小孩子的衣物,而文君昊原本的衣服破舊不堪,早已無法再穿。思索片刻後,他隻好從今天給沐夜雪購置的衣物裏挑選出幾件款式較為中性的拿給文君昊穿上,心裏想著明天一早再去集市給孩子買上幾件合適的衣服。


    小孩子的情緒就如同夏日的雷雨,來得迅猛,去得也迅速。此刻,文君昊置身於書房之中,明亮的燈光灑在四周,幹淨而溫馨的小床讓他新奇不已,小手不停地在柔軟的被子上摩挲著,怎麽都摸不夠。當他的目光不經意間掃到書架上擺滿的各類書籍時,瞬間就被吸引住了,眼睛像是被磁石牢牢吸附一般,再也挪不開分毫。他緩緩走近書架,帶著一絲敬畏與好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輕輕觸碰那些書的封麵,感受著紙張的質感。就在這時,他察覺到沐夜雪在打量著自己,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趕忙挪開手,小臉微微泛紅,但那眼神卻依舊緊緊地盯著那些書,滿是渴望與期待。


    沐夜雪似乎看穿了他對知識的強烈渴望,微笑著對他說道:“乖,今天時間太晚了,不可以看了,明天你想看再看,快來睡覺哦。”


    文君昊一聽,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聲音中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興奮:“這些書我都可以看嗎?” 其實他是識字的,盡管家庭貧困沒錢上學,但每當媽媽身體稍微好轉的時候,就會拿著樹枝在地上教他寫字,在知識的啟蒙上,媽媽從未缺席。


    沐夜雪溫柔地點點頭:“當然可以,這裏的書你都能看,隻要你喜歡。”


    文君昊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能擁有這麽多書可以閱讀。在他小小的世界裏,這些書就像是一扇通往無數未知奇妙世界的大門。


    這一晚,文君昊躺在那柔軟得如同雲朵般的小床上,周遭的舒適與溫暖於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新奇體驗。他的思緒卻如脫韁的野馬,肆意馳騁在對媽媽的思念與今日經曆的迴憶之中。媽媽的慈愛笑容、虛弱病容交替閃現,令他的心一陣揪痛;而與沐夜雪和唐文軒的相遇、他們給予的關懷幫助,又似冬日暖陽照進他陰霾密布的世界。他深知自己的命運因姐姐的收留而陡然轉向,這份恩情重若千鈞,在他心底深深紮根。他緊攥著小拳頭,在心底立下宏願:定要拚命汲取知識,錘煉技藝,成長為足以庇護他人的參天大樹,以湧泉報答姐姐的收留之恩。然而,身體的極度困乏如洶湧潮水,一波一波席卷而來,逐漸淹沒了他的意識。那小小的身軀在與疲憊的頑強抗爭後,終於緩緩放鬆,沉沉睡去,稚嫩的臉上還殘留著一絲堅定與倔強。


    第二天清晨,天邊才剛剛泛起魚肚白,文君昊就早早地蘇醒了過來。他眨了眨還有些惺忪的睡眼,便迅速起身,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準備像往常在家中一樣,去燒水做飯。一直保持著軍人警覺性的唐文軒,在文君昊開門發出那細微聲響的瞬間,就已經從睡夢中清醒過來。他披衣走出房間,一眼就瞧見了那在廚房中忙碌的小小身影。隻見文君昊費力地踮著腳尖,試圖夠到爐灶上的水壺,小小的手臂努力地伸展著,那模樣既認真又有些吃力。唐文軒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滿意且帶著些許欣慰的笑容。


    緊接著,他快步上前,用手輕輕按住了文君昊那正努力高舉的手臂,阻止了小家夥繼續做飯的動作。他微微彎下腰,看著文君昊的眼睛,語重心長地說道:“君昊,你現在到了這裏,就不用再操心做飯這些事情了。既然你來到了我們這個家,那你就是我們家庭中重要的一員。以後要是我在家的時候,這些活兒都由我來做;要是我不在家,你阿姨不太會做飯,你們就直接去部隊食堂吃飯就行。你現在還小,最主要的任務就是好好學習,努力汲取知識,其他的事情不用你過多操心,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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