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韓虎卻是因為背上的傷痛睡不著,便閉著眼假寐,時不時的會睜開眼往林白棠孟正輝那邊看一樣,這時候他才發現,月亮不知道什麽時候爬到了天空正中,柔柔一片月光,剛好照進地牢裏,落在了林白棠的臉上。


    林白棠似乎對光十分敏感,被這光晃得微微皺眉,似乎是要醒來,韓虎下意識的閉了眼,以免得林白棠睜眼的和自己對上視線,可過了一會兒,地牢裏仍是無聲無息的,韓虎帶了點奇怪重新看過去,卻看見林白棠此時已經漸漸睡熟了,而一直看似熟睡的孟正輝,卻已經將一隻手掌舉了起來,擋在了林白棠的眼前。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察覺到了韓虎的視線,孟正輝此時竟抬眼向韓虎這邊看了一眼,不同於白天孟正輝的平和淡然,此時的孟正輝臉上,隻是一片的冷淡疏離。


    他定定的看了韓虎幾瞬後,略一點頭,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後,便向後靠著牆睡下了。


    韓虎一時之間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甚至有一點荒唐的念頭,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低估眼前這個男人了。


    **


    黑心雕倒是沒有像是三人猜測那樣把他們牢裏被關幾天,而是一大早,趁著六姨太還沒起身的時候,就把幾個人給拎到平時議事的大廳裏。


    黑心雕也不說話,一邊從下人的手裏接過熱毛巾擦手擦臉,目光一邊落在孟正輝的身上打轉。


    林白棠被他看的心裏毛毛的,下意識的上前一步把孟正輝擋在了身後:“大當家的,你們把我們帶來到底是個什麽意思,你說清楚了,咱們也好聊聊。”


    然而她這話才說了幾句,便被孟正輝拉著手輕輕的捏了捏,示意她有些太著急了,畢竟他們現在最不怕的就是丟麵子,最需要的,反而是拖時間。


    黑心雕也是少見林白棠這樣的人,倒是沒生氣,反而笑了兩聲,叫其他人:“給這個小姑娘拿個凳子來。”


    那些人便也聽話,不多時,便有個帶著靠墊的軟和坐墊送到了林白棠的麵前。


    林白棠心中多少有兩分顧慮,可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便也隻好幹巴巴的道了聲謝後,坐了下來。


    黑心雕看出了她的心中不安穩,出言寬慰道:“小姑娘你放心,我黑心雕也是個講道理的人,這次請你迴來也是順便的事,不會故意難為你,你就坐著看吧,要是餓了的話,想吃什麽,也可以跟我講。”


    黑心雕今年四十多歲,長的高大勻稱,現在可能是因為年紀大了的關係,腰腹之間有一些贅肉,卻也不影響他整個人的氣勢,他之前冷著臉的時候,叫人看著就有些忍不住心裏有些忐忑,可是現在笑起來的時候,竟也如同鄰家叔叔一般和藹可親。


    隻是這麽短短的幾句話裏,林白棠居然有些了解了為什麽六姨太願意留在山上,又願意做他的壓寨夫人。


    林白棠現在其實也存了一點試探黑心雕的意思,所以故意道:“旁的不用,隻是昨晚過來後就沒吃過東西,有些餓了,能不能拿幾個饅頭給我吃吃?”


    黑心雕還真叫人去拿給了林白棠,林白棠也不含糊,穩穩當當的在椅子上坐下後,便開始一塊塊的撕著饅頭往自己的嘴裏丟。


    黑心雕這時候的視線又落在了韓虎的身上:“你和孟正輝是什麽關係啊?”


    韓虎此時心裏還記著林白棠的話,可是他若是直接說沒有關係,實在是顯得假了點,便道:“之前做過一筆生意,見麵的時候就以前聊了聊,沒想到直接被你們抓過來了。”


    黑心雕笑了笑道:“這小兄弟這是怎麽說話呢,請你來做個客怎麽就還扯上抓不抓的了,這叫人聽見多不好啊。”


    韓虎聽他含糊意思是不想落下把柄的意思,不得不感歎一下,這個人實在是警惕,縱然是現在自己全部占優的情況下,也會這樣小心警惕,倒也難怪他的山寨能在顧司令的駐紮地外麵,生活的這樣風聲水起的。


    韓虎也配合著笑了一下:“我剛醒來就在地下那邊了,還以為是怎麽迴事,現在看起來,倒是我誤會了。”


    黑心雕道:“沒事,也是我的那群兄弟不會照顧人。”


    說罷,又叫人拿了一把凳子給韓虎坐,這樣一來,原本三個人是一夥兒的,可是現在兩個坐著的,一個甚至還有東西吃,隻有孟正輝一個人是站著的,這樣一來倒像是把孟正輝給孤立出來了。


    林白棠之前沒想那麽多,直到現在才看出來是怎麽迴事,她自然不肯讓孟正輝受這個委屈,下意識的想要站起來到孟正輝的身邊來,可她沒留意的是,之前給她搬來凳子拿來饅頭的人並沒有走,這會兒便手疾眼快的將她按在了椅子上,力道大的根本沒給林白棠一點反抗的機會。


    林白棠這會兒才明白,這個黑心雕看著好像做事憑心意,看著順眼的就讓坐下,服了個軟就讓坐下,可是實際上,這本來就是他所要的,他要的就是造成孟正輝心理上的孤立無援。


    孟正輝看著白白淨淨的是個文人,他想必也是這麽以為的,所以一上來就先給一個下馬威,讓孟正輝先失了底氣,這樣的話,他等會想問什麽,都要容易些。


    這個黑心雕,別看是土匪,可腦子卻不比整日算計的人少。


    屋子裏隻剩下了孟正輝站在屋子中央,黑心雕也不說話,隻是拿眼睛自下而上的看他,開口的時候,幾乎是帶了幾分不屑的笑意:“小柳看上的,就是你啊?”


    小柳這個詞叫孟正輝一時沒反應過來,想了想才確定了這個名字應該是六姨太的,她們大多是當初買來的,自家的名姓早就不重要了,叫了二十多年的六姨太後,六姨太這三個字,好像也早就取代了她本身的名字,所以現在在脫離孟家,又不想迴娘家的情況下,六姨太幹脆取了六的諧音柳,作為了自家的新名字。


    孟正輝麵對黑心雕的詢問,倒是沒表現出黑心雕預想裏的膽戰心驚,甚至還帶了笑道:“這大概是個誤會吧,大當家是從什麽地方聽來的消息?六姨太和我是家裏姨娘和子侄的關係,看不看上的,實在是不能亂說。”


    他當然知道黑心雕如果知道這種事,那麽大概率來說就是六姨太上山的時候告訴他的,可是他就不信了以黑心雕這個地位身份的人,會自己說出我的夫人告訴我她看上你了的話。


    果然,黑心雕沉默著沒說話,隻是冷冷笑了一聲:“既然是誤會的話,當初在山莊遇見我們,你為什麽要躲起來?”


    “不能說躲。”孟正輝道:“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姨娘也在,隻以為是大當家帶人來,我畢竟就是個平頭小老百姓,對你們感到畏懼,不也是正常的嗎?”


    黑心雕才不在乎他說的是什麽,隻等他反駁自己,便道:“牙尖齒利的小子最會哄人,叫個人來,把他的牙敲掉兩顆,看他還能不能跟我這話這麽多。”


    孟正輝微微一挑眉,顯然是沒想到這也行,正琢磨著有什麽話能婉轉推拖一下呢,便聽裏麵一個女聲道:“大當家,這是做什麽呢,一大早就吵吵嚷嚷的,還叫不叫人睡覺了。”


    這個女聲的聲音不大,卻偏偏她一出來,剛剛手裏拿著鑿子錘子琢磨著要按孟正輝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住了動作。


    黑心雕瞪了他們一眼後迅速揮了揮手叫他們先下去,自己則是起身往後去接了六姨太一趟:“也沒什麽事,這不是昨天把這三個小朋友請上來,還沒仔細聊過嗎,我今天就是想跟他們聊聊。”


    “這樣啊。”六姨太的眼睛在孟正輝的身上掃了幾遍,確定自己來的還算是及時後微微鬆了口氣,轉身對黑心雕嗔道:“這麽早起來會朋友也不知道跟我說一聲,我早上起了都沒看到你。”


    黑心雕也不惱,反而溫聲道:“我這不是看到你睡得太香,不想打攪你嗎,下次一定。”


    六姨太自己在黑心雕旁邊坐下了,也沒叫人給自己倒茶,而是就著黑心雕的杯子就喝了一口,又像是才發現道:“怎麽正輝少爺沒個凳子?”


    手底下的人沒人迴答,一個個的麵麵相覷,最後又將視線落在了黑心雕的身上,黑心雕微微點頭,底下人便迅速搬來了椅子給孟正輝,黑心雕也道:“你來的太巧了些,剛找到兩把椅子,還沒來得及給孟少爺安排。”


    黑心雕在麵對六姨太的時候語氣還算得上是好,可是在六姨太看不見的時候,他看向孟正輝的時候,他眼裏的兇狠更甚。


    畢竟六姨太一開始來找他的時候,就跟他簡單的說了一些她和孟正輝的事,那時候的六姨太隻當他是個外人,並未在他麵前遮掩情緒,他看得出這個女人對孟正輝恐怕不僅僅是恨,果然,在最初的恨意過去後,她不再要求他去幫她教訓孟正輝,甚至在溫泉相遇的時候,她也有意要放孟正輝走。


    比起留孟正輝的恨,黑心雕最無法接受的就是,他的小柳還對孟正輝心存愛意甚至不舍,但他不會明言阻止,不會提醒六姨太這件事,他怕她本來不清楚,卻被自己逼得太緊,想清楚了。


    孟正輝這邊坐下了,心裏也有些疑問,畢竟和六姨太當初最後分開的時候算得上是不大愉快,可現在六姨太的樣子,卻像是全然不記得一樣。


    短短的一個月,他可不信她會把這件事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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