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風虎的一生中,當兵是他人生的一個重要的轉折點。在軍隊裏磨練的那幾年,成功地將他身上羸弱和不自信給改變掉了。因為軍隊裏紀律嚴明,特別接受不了男孩子們娘們唧唧的;而且即便你想沉默不言,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那些過來人也總會用行動來告訴你,什麽叫現實,什麽叫合群,什麽叫搞特殊化。


    意思就是說,當兵的人都是機器,是不能有過多個人情感的機器。命令大於一切,也不管其中的對與錯。軍隊裏的鐵律會告訴你,什麽叫作避無可避,什麽又叫作必須服從。好在馬風虎並不是一個多有自己主見的人,所以要他去順從、聽從和服從,那是很容易就做到的。但是要他像夢獸一樣喊出聲來,卻不是那麽容易的。隻不過囿於隊長的權威和軍隊裏威嚴莊重的氣氛,他哪怕萬分痛苦,也不得不逼迫自己去改變。至於這改變對他而言存在的具體意義嘛,可能就是激發了他內心深處潛藏著的大男子主義。


    他得喊出聲音來,被逼迫著像狼一樣去怒吼。當兵之前,他的身子骨是比較瘦弱的。雖說不至於弱不經風,但也確實經受不住過多的外界的打擊。實在是不清楚他的父親是基於什麽緣由而安排他去當兵的,在受折磨的那段時光裏,他不止一次地痛恨過他的父親,那個他既不敢怒也不敢言的父親。


    隻是成為了一名士兵之後,他開始敢憤怒了,畢竟遠離父親,再加上軍隊對他的磨練,內心深處總歸會湧現出一堆怒火。無處排遣之下,就會去尋找一個發泄的目標。他父親的形象,就迅猛而強烈地被推到了他的麵前。就這樣,他恨上了他父親。


    他和父親之間的關係,像極了自己的女兒馬鳳和他之間的關係,都是服從和命令的關係。雖然彼此之間有著血緣上的關聯,但是親人的情感和情分,不知不覺之間就被一種偏執的主義所壓製。情愛就開始變了質,溫暖的感覺變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的滋味。可是習慣了之後,他和他的女兒馬鳳都開始認為是理所當然了。不是沒想過反抗,而是反抗了之後發現沒啥用處,也就不去反抗了。


    習慣很可怕,它可以固化人的思維和言行。它可以讓一個人為了偷懶,為了尋求安逸,而放棄奮鬥,而放棄努力;也能夠讓一個人為了和周圍的人群融為一體,使得自身不至於成為異類而受盡別人眼光的折磨,而強行改變,而放棄自我,選擇融入。自我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一點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錢,重要的是周圍人怎麽生活自己就怎麽生活。


    不想按部就班、死氣沉沉的人生,但是大多數人都是這樣的人生。你為何就能夠特例呢?哪怕你想要保持自己人格的獨立,你有那麽大的魄力和勇氣去堅守自我嗎?沒有的話,就隻能是白受胡思亂想的苦惱了。這樣的話,還真不如什麽都不想,麻木而機械地活著。


    也談不上自暴自棄吧,畢竟人生的各個階段早已經被這個社會給固化了。比如什麽時期該做什麽事情,到了什麽人生階段你該去思考什麽問題,這個社會在資本的運作之下,早就將你的人生安排得明明白白。


    隻是這種明白當中還夾雜著些許糊塗和模糊,因為這個社會要的是人們的機械性,而不是所有的人過的都是一模一樣的人生。那這樣的社會,就太過死氣了,就沒有人會被挑撥而去積極主動地奮鬥了。因為努力是這樣,不努力還是這樣,自有整個社會為自己買單,他們隻需要躺著就行,隻需要社會讓他們做什麽就做什麽就行。


    胡思亂想提供了思想層麵的諸多可能性,可一旦落入現實,要想將腦海中的那些天馬行空的構思變為現實,又談何容易?其實,社會和資本固化了個人的人生階段,對於社會的運轉和掌控,其本身是有利的。


    它沒有扼殺所有的可能性,隻是將所有的可能性都往條條框框裏裝。如果沒有那麽多的條條框框,社會就沒那麽好控製。不好控製的群眾,就特別容易出現混亂。混亂一起,生活就不安穩了,秩序也就亂了。那麽權力和資本就難以匯聚,沒辦法積累起來,它倆的能量就不會特別強大了。


    我們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要身不由己的生活著。為何說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意思就是說,個人真正能做主自己的人生的地方微乎其微,隻有十之一二。那仿佛是人從出生開始,就注定好的命運。能改變這種命運的少之又少,因為大多數人在強大的時間麵前,都會慢慢地磨滅了抗爭到底的信念和決心,都會受到周圍的不同程度的影響。


    一句句“去試一試又沒什麽關係”的話語在耳邊不斷地出現著,聽得時間長了,無形中就被洗腦了。聽久了就會覺得,還真是如此。雖然這裏麵的邏輯頂多隻能自洽,大家都這樣,為何我就非要如此?一句反問就能打破的邏輯,哪裏稱得上是無懈可擊呢?但是針對你這個反問,人們也能提出一個反問,既然大家都這樣,你為何就不能這樣呢?你為何就要搞特例呢?兩者結合起來,這邏輯還真就無懈可擊了。畢竟,大家都這樣,那就證明這件事本身是對你有好處的。所以,你試一試又有什麽關係呢?你連試都不試,你又怎麽能確定你就不喜歡這樣的生活呢?你到底在抗拒什麽?你隻不過是比較懶而已,隻是不想改變而已,別說得自己多麽的有主見。


    這話一出,意誌不夠堅定者,自然就容易動搖。就會做出妥協,就會開始去嚐試。試著試著,你就漸漸的和人群融合在一塊了,自我也就在不知不覺間丟失掉了。然後生活既然固化了,可以苦惱的東西也就不多了。基本上所考慮的,大多都是其他人都在考慮或者將要考慮和已經考慮過的。自身就成為不了異類,生活中就少了很多胡思亂想所帶來的不必要的苦惱。


    就會像大家一樣,該上學讀書了就去上學讀書,該高考了就去高考,該上大學了就去上大學,該談戀愛了就去談戀愛,該工作了就去工作,該找對象了就去找對象,該結婚生孩子了就去結婚生孩子。人生就這樣一步一個階段,隨波逐流的進行了下去,直到生命的盡頭,終於活成了大家喜聞樂見的模樣了。


    看起來這個世界五彩繽紛,每個人的活法都不一樣,因為有著各行各業,有著各式各樣的人為劃分。但是仔細思考一下就會發現,每個人都是被迫或者不知不覺間做著既定階段裏該做的事情。隻是每個人的情況畢竟有所不同,所以或早或晚,或順利或坎坷,但最終都在既定階段裏做著該階段應該做的事情。


    好不容易決定堅持單身主義了,卻突然間出現了那麽一個人,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候讓自己有了依靠。雖然對方並不是自己最理想的對象,對了,既然是堅定的單身主義者,為何還要敲定一個最理想型?那不是在自欺欺人嘛,這樣的主義也不見得多麽的堅定嘛!隻是眼神不能閃躲,說話需要堅定,至少得讓他人知道自己是在堅定的過自己的生活,周圍的人都不能左右自己。


    卻沒有想到,上天伸出了神之右手,將一個差不多的異性推到了你的麵前,讓你在麵對選擇的時候沒辦法去特別理性的思考問題。就開始反複,就開始猶豫,就開始糾結,最後迫於各方壓力,囿於周圍人的眼光,你做出了妥協,卻洋洋自得地用自己妥協的姿態去堵他人的嘴巴,打他人的臉。這到底是一種勝利,還是一種覺察不到的失敗呢?


    在麵對人生選擇的時候,馬風虎前半段人生是特別被動的;因為那個階段的他,是沒有自己選擇的權力的。他隻能被動地接受他父親的安排,然後像大多數那樣身不由己的生活著。談不上有多麽的痛苦吧,但是憂愁總是免不了的。


    即便無法逃避了,那他就隻好麵對了。盡管要他去麵對,本身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隻是他沒的選擇,隻好妥協。在妥協的過程中,確實也讓他的人生有了很不一樣的經曆。在當兵期間所吃的苦,因為無條件的服從所遭受到的尊嚴的打擊和踐踏,以及刻入骨子裏的表麵上的精氣神的軍人形象,將他改頭換麵的洗滌了一遍。


    他沒有繼續當兵下去,也是有著很多其他的因素,最主要的自然是他父親的阻擾。他父親當然知道繼續當兵下去對孩子未來的發展是更有利的,但是當初決定讓馬風虎去當兵,本來就是一時心血來潮,實在是不知道怎麽去安排馬風虎。聽說當兵可以很好的磨練一個孩子,而那時候整日一副沒出息的樣子的馬風虎即便去複讀,考上大學的可能性也很低。


    與其浪費金錢,浪費時間,倒真不如送去當兵,用幾年的時間賺個十幾二十萬迴來,也還不錯。至少家裏不用掏錢養這個沒出息的兒子,還能賺錢,是個不錯的買賣。於是,他父親就打定主意了,就拍板了。而幾年之後,眼看著周圍的人都兒孫滿堂的,他父親又想要抱孫子了,就開始逼迫馬風虎退伍後去找工作,然後找個人結婚生孩子。說到底,都是他父親的自私自利,打著為孩子好的旗號,強行安排孩子的人生。


    馬風虎無力去反抗,就妥協了。大男子主義反正被帶出來了,接下來組建好了自己的小家庭,他的這種主義就有了用武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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