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到她的第一意識是驚訝,人群裏開始歡唿,這畢竟是聯邦首富兒子的婚禮,既然到場,於情於理都應該給予充足的祝賀,活躍氛圍。


    哪怕婚禮現場的氛圍愈來愈詭異,詭異到賓客們覺得豔陽天,腳底有大股的寒氣往上冒。


    壓抑,喜慶。痛苦,歡樂。黑暗,希望。完全悖論的情緒在宋氏莊園裏肆意環繞。


    高台中央,沈漾靜立不動,就那麽捧著一束紅玫瑰,靜靜傾聽著台下的歡唿,以及從身旁夾雜著困惑與焦灼的聲音,在驟起的狂風中送入耳中。


    風吹亂她的頭紗,露出半張白皙的側臉。


    也許是錯覺,那如冷玉純淨一樣的臉上,點綴了幾粒紅寶石,像是在白色錦緞上肆意傾灑的紅梅。


    她身側,藺雪遷眯眼,精神力不安躁動起來。


    他視力極好,頭紗翩躚的瞬間,她弧度上揚的眼睫下,一雙眼睛清亮透徹,微微揚起的紅唇弧度斐然,帶著不經心的散漫,眼神無動於衷地望著台下歡唿的眾人。


    仿佛一切與她無關,而她隻是一個偶然參與其中的看客,等待落幕,悄然離場,不留下任何留戀。


    可這本該是她的婚禮。


    藺雪遷瞥了一眼台下的喧鬧,冷淡的做派終究是維持不住,他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聲音幾乎破碎,但是隻能強裝著鎮定:“你做了什麽?宋慕橋呢?”


    為什麽你是這副表情?


    你可以喜悅。


    可以憤怒。


    可以悲傷。


    可以歇斯底裏控訴他們。


    但不該是這種事不關己的看戲姿態。


    他們看不透她,也讀不懂她,哪怕用盡手段將她暫時控製在身邊,還是會惶惶不可終日,擔心她下一秒用他們不知道的手段永遠消失,擺脫他們。


    “……”


    台下的歡唿停止,隨之而來的是竊竊私語。


    “哎?宋慕橋呢?”


    “對啊,新郎呢?怎麽隻有新娘出來了,難不成是逃婚了?”


    大家侃侃而談。


    台上,賀觀瀾陰冷地繃著臉,神情危險至極,他握著沈漾的手,唇下的牙齒不斷磨動著,迫切地想要咬住什麽東西。


    特別是在聽到宋慕橋逃婚,這樣的言論後,他冷笑一聲,金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嘲諷,而後目光充滿愛意,又充滿恐怖殺意地看向沈漾:“親愛的,宋慕橋呢。你不會把他殺了吧?”


    沈漾把手從他手心抽出來,不在意似的扯出一抹手帕擦了擦指尖,賀觀瀾低頭,這才發現她的手心滿是濕漉的血跡。


    她把擦完的手帕扔到地上,抬手掀起頭紗,眼中含笑,望著他本該金色耀眼的眼眸,無視他的蒼涼痛苦,輕聲道:“你覺得呢。”


    輕而慢,一字一頓,尾音帶著不由衷的悲傷歎惋。


    他瞳孔收縮,望著她近在咫尺的臉,抬手想要觸碰,沈漾眼眸下眺,看著他的動作緩緩收起了笑容。


    賀觀瀾猛然收迴手,從喉嚨裏發出怪異的笑。


    他感覺胸腔中的血液幾乎要倒流,他愛她,愛到有時候恨不得殺了她,再追隨她而去。


    她的冷血無情,讓他感到自己不受控製,無論是心理上,還是生理上。


    台下依舊嘈雜。


    藺雪遷感覺耳中有怪異聲音在轟鳴,所有的聲音變得怪化扭曲,撕扯著他的耳膜,直往腦髓裏鑽,他看向沈漾的眼眸上漸漸覆蓋上一層紅色的血霧。


    不是猜測。


    她會離開。


    她終於找到機會永遠離開他了。


    腦海裏作亂聲音如是說。


    ……


    “閉嘴!”


    兩道不同的聲音炸開,讓原本嘈雜的周圍瞬間冰冷,如同冷氣流橫掃,眾人不自覺打了一個寒顫,他們臉部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


    藺雪遷失控了,他的精神力,不,也許不該說是精神力,他身體裏怪異的東西好像掌控他的身體主動權了。


    一派平靜的莊園霎時間被狙殺狂熱的力量從頭頂壓下,眾人難以唿吸,不禁有些後悔來到這裏,原本也隻是湊一個熱鬧,丟了性命倒是太不值得。


    不過,比起發狂的藺雪遷,他們更為驚懼的是,宋慕橋終於出現了。


    不過,他的出現未免過於血腥恐怖。


    宋氏家族的人倉惶地從席位上站起來,宋首富大喊:“慕橋?怎麽迴事!你怎麽會……”


    場麵一時間混亂無比,在場的賓客一度想要逃離,但是從四麵八方壓迫而來的恐怖精神力讓他們隻能坐在席位上不能動彈,這簡直是酷刑。


    宋慕橋扶著他親手編織的花門門框,他所觸及之處,皆染上點點紅色,潔白無瑕的花瓣點綴著他的溫熱,盛開的更加熱烈,如同他明明灰敗失去生機的眼眸,卻無法遮掩其中從地獄爬出來般的陰冷惡纏的愛意。


    他捂著腹部,一步一步,踩著零碎飄落的花瓣,在上麵留下印記,點點星紅,堅持不懈,偏執地走向沈漾。


    “沈漾。”他虛弱地唿喚她,希望能得到憐惜。


    聽到他的聲音,沈漾握著捧花的手不自覺收緊,終究不為所動。


    一隻蒼白修長的手放上她的肩膀,在她純白的婚紗上印下無法抹去的痕跡,像是一個附生在她身上的鬼。


    “我說,讓你迴頭看看我。”


    “你為什麽連迴頭看看我也不願意呢?”


    “既然你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那我隻好親自過來找你了。”


    “我會永遠纏著你,哪怕我死了。”


    “被你殺死。”


    “……”


    沈漾身體僵硬,瑪德,那你還真是太難殺了。


    她想脫離他不斷靠近的身體,以及在耳邊冰冷透著死亡氣息的耳語,整個人渾身汗毛聳立。


    可她剛脫離半分,就感覺到腰側一麻。


    一隻帶著幹涸血跡的手扶著她的腰際,而另一個不算幹淨的手中握著一把刀,刀尖直直抵著她的腹部,冰冷的刀鋒幾乎要穿透薄薄的紗裙直擊骨髓。


    沈漾暗罵一句,腰子隱隱作痛。


    宋慕橋在她身後,張開雙臂環繞著她,眼尾下垂著,強撐的樣子,邪魅的麵孔顯得愈發妖氣。


    他垂首在她耳側的肌膚摩挲著,鼻尖抵著她的大動脈,生起氣聲音反而更柔和,貼著耳朵送入的聲線軟而輕,令人聽得發顫,“夫人……我們的婚禮,繼續。”


    這一刀痛是痛一點,但不致命,不過,如果她當時狠心一點,多下手幾刀,他也許會下地獄吧。


    繼續?


    繼續個錘子啊。


    我真想繼續給你一刀。


    讓你在後花園的泥地裏化成白骨。


    沈漾垂眸,瞥見他手指尖沾染的泥土,陰惻惻地想,早知道當時就騎在他身上多捅幾刀,偏偏心軟隻下手一次。


    他躺在花園裏,手指扣入泥土中也要拽住她的裙擺,真是好不可憐。


    心疼男人。


    作孽。


    特別是這幾個瘋子。


    沈漾閉眼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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