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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霜領著葉老夫人去前廳吃飯,笑道:“正念叨著呢,可巧就迴來了。”


    葉老夫人過去,先取出曾老爺的親筆信給葉祿安了,才坐下道:“我今兒中午吃得不少,眼下也沒什麽胃口,便陪著你們坐坐就是。”見葉老夫人高興,葉祿生便問今兒中午在哪吃的飯,葉老夫人不得不想起南晏和蘊兒,便笑著將兩人的事說了,不忘對葉祿生三人囑咐道:“小小年紀就出來謀生也是可憐,你們在外若是看見了,能幫襯的就幫襯一下。”


    開春的時候,雪晴給葉壽玨量衣裳,一比尺子,詫異道:“壽玨少爺也這般高了。”


    佟霜在一邊和曹良錦選著小孩子的衣服花樣,聽此笑道:“八九歲的孩子了,自然是要高些。”說著又看了看曹良錦,笑道:“也不知道,你這肚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都是一樣的。”曹良錦笑得溫暖,等著雪晴量好了尺寸,又笑道:“我院子裏的迎春開了,你要不要同我去看看?”


    佟霜忙起身,笑道:“果然你才是有福氣的人,我這院子裏除了那幾株萬年青,其他的一概病殃殃的,我這便去看看,沾沾你的福氣。”


    曹良錦做勢要撕她的嘴,兩人結伴往曹良錦院子去。


    看了花,曹良錦便帶著佟霜迴屋坐坐,她讓小蓮備些茶點來,自己扶著肚子從衣櫃中取出幾件洋裝來,笑道:“自從懷了孩子,這些衣服就一直擱置了;我記得你上次穿洋裝很好看,這些呢,是我平日舍不得穿的,我瞧著顏色與你很配,你若是不嫌棄就拿去穿。”


    佟霜本要婉拒,但看著曹良錦不像是存心顯擺,便笑道:“我若說不用倒顯得客套生分了,如此就多些四少奶奶了。”


    曹良錦卻是羞赧笑道:“其實我也有東西問你要哩。”佟霜便問是何物,曹良錦道:“就是上次你送我的那些個百花香粉,我用著很好,想再給你討些。”


    佟霜明白,曹良錦哪裏是真的需要那些香粉,隻不過找個理由讓她好受些罷了,因此自己便也笑起來:“行,待會兒我便帶著小蓮迴房去取。”


    在迴去取香粉的時候,佟霜想到一個詞——禮尚往來,她雖然知道這禮的價值不一樣,但是心裏卻很高興。


    佟霜夜裏穿著洋裝給葉祿安看,羞澀問道:“你別看著我不說話,若是覺得別扭,我便換下來。”


    葉祿安便笑道:“是好看到我忘了說話,霜兒怎樣都是好看的。”


    佟霜扯了扯衣角,後又想到正事,便往桌邊坐下了,問:“你說,大哥以後還會娶妻嗎?”


    葉祿安搖頭:“大哥對大嫂用情至深,再來大娘也很疼惜大嫂,我看怕是不會了。”


    “可是,這葉府今後無論如何也得有個管事的女人。”佟霜道,不料葉祿安卻是當作玩笑道:“那就你來。”


    佟霜嗔道:“你先別沒個正經,我想著以後葉府大當家自然是大哥,管事的女人自然也是大哥的妻妾,雖然大哥現在是孑然一身,不過今後老夫人也應該會提前做打算的才是。”


    葉祿安沒想這麽多,他寬慰兩句道:“霜兒,你實在不必像之前那樣小心謹慎,大娘既然已經將我手下的產業悉數交給了我,今後沒有我的同意她也收不迴去;霜兒,你試著依靠我一次,你呢,安安心心地做你的三少奶奶,帶好壽玨就是了。”


    佟霜的擔憂卻不是沒有道理,這廂葉老夫人也的確在為葉祿生尋找續弦,葉祿生自然都是否認,他耐心解釋道:“祿生絕不會再娶,我這一生辜負的人太多,她們給予我的念想和期待,我這一輩子就已經夠受用了。”


    葉老夫人不好再勸,私下仍吩咐胡奎好生為葉祿生留意著。


    曹良錦這一胎,終究沒能保住。


    當天她和小蓮在後院賞花來著,她瞧著上麵的海棠開得很好,自己便提步往台階上去,誰知是雨後初晴,她一腳踩到台階上積攢青苔,整個人便從台階上滾落下來。


    曹良錦哭得淒慘,葉老夫人也抱著她哭:“老天爺,你好好的折磨這個孩子作甚?你要是真的發閑,便將我這老婆子的命一同帶走吧!”


    眾人聽了,忙對著天上作揖,說葉老夫人是無心之說,這下便一壁勸解曹良錦,一壁勸解葉老夫人。


    佟霜讓人帶葉老夫人先迴房休息,葉祿歡雖然心疼卻也沒有什麽辦法,佟霜便讓其他人都退出去,自己一個人陪著曹良錦。


    “三少奶奶?”曹良錦哭累了,等她有力氣說話,她便問佟霜:“我是不是不配有孩子?”


    佟霜取了絹子給她擦淚,道:“說得什麽傻話?這次是個意外,你和祿歡今後還有機會的。”


    曹良錦苦笑道:“之前老夫人也是這般勸我,可是呢,我還是把這個孩子給弄丟了;我究竟做錯什麽了呢?”


    “四少奶奶,我跟你說一件事,”佟霜拉著曹良錦的手,自己卻先顫抖起來:“我甚至不如你,我連有孕的資格也沒有。”


    曹良錦一愣,這下自己卻忘了該怎樣接話,佟霜又道:“若不是如此,我何以要和王茜群鬥個你死我活呢?”


    “竟是如此。”曹良錦輕聲道。佟霜流了淚:“我嫁給祿安的時候,也幻想過所謂的兒孫滿堂,可是我如今什麽都給不了他。”


    “你們還有壽玨,”


    聽到壽玨的名字,佟霜的臉色稍稍何緩,她苦笑道:“壽玨是個好孩子,可他身上的血畢竟有一半都是王家的。所以,四少奶奶你看,我是一輩子都不可能再有了,但我還是要好好活著,為了祿安,為了我死去的爹娘;卻看四少奶奶你,今後的日子還這樣長,會發生什麽咱們誰也不知道,你可以哭,為了那個沒有福氣來這世上走一遭的可憐孩子,可是你也別忘了,擔心你的還有祿歡、老夫人,還有曹老爺和曹夫人啊。”


    曹良錦聽得佟霜的勸,自然好受不少,她為那個孩子又哭了一場,之後便少有落淚,她相信佟霜說得:孩子離她而去,許是真的時機不對。但沒關係,她可以等,等一個好的時機。隻可惜,她沒有等到。


    在葉祿生後來冗雜的迴憶裏,那次逃難是在立冬時候,天氣冷得發緊,葉家後院那棵他親手種下的梅花竟被凍得萎了。


    本來順風順水的生意一夜之間便癱瘓了,聽說是南方起義軍已經往皇宮殺過來。


    葉老夫人每日都擔驚受怕得很,她頻繁地往祠堂跑,有時候一待就是大半天。


    佟霜等人都勸不住,隻得叫了秀婉迴來伺候。又過幾日,陶先生過來,說要帶著秀婉逃難。


    葉祿生等人便問為何,陶先生道:“且說這個姓孫的,他放了豪言,勢必要推翻大清。”


    “他有這個本事?”葉祿安不信,想著之前也有不少起義,竟也都被朝廷壓了下來。


    陶先生歎口氣,道:“我瞧那義軍的確是來勢洶洶,況且……”他猶豫了會子,道:“沿路上,好幾家與朝廷有關的大家已經被抄了。”


    眾人都嚇了一跳,心裏都清楚葉家這次和曾家合作,不就是等同和朝中攀了關係?如此,便都人心惶惶,各自散去。


    胡奎去問了葉老夫人的意思,這難鐵定是要逃的,不過,葉老夫人想了想,問:“能去哪裏?”


    胡奎一時半會兒也答不上來,這一急便發了肺癆咳嗽起來,葉老夫人讓他先下去休息:“從長計議吧,不要等這義軍沒來,咱們卻先是病倒了。”


    胡奎答應著退出去,這下東屋便又安靜下來,葉老夫人看著燈花,好半天喚了一句:“芮喜?”沒人答應,她便自己笑了笑自己,又喚:“秀婉?”


    伺候的丫鬟忙過來答應道:“老夫人,秀婉姐姐已經和陶先生迴去了。”


    她點點頭,又看著那丫鬟,還是個小姑娘,她便自言自語般道:“是啊,她們都走了。對了,你叫什麽名兒?”不等丫鬟迴答,葉老夫人便抬手止住了,道:“罷了,反正也待不久,記住多一個名字反而多了一份傷感。我睡不著,你扶我出去走走。”


    眼下是臘月,那丫鬟聽得屋外有寒風“唿唿”的響,便勸道:“老夫人若是無聊,我陪你說說話就是,這麽冷的天兒,再來天色也不晚了,老夫人何苦遭這個罪呢?”


    葉老夫人自己站起來,道:“你若不願意陪我去,我便自己去就是了。”


    那丫鬟哪裏放心,隻得跟著去了。


    走了一會兒,葉老夫人停住腳步。丫鬟抬頭一看,卻是葉家祠堂。葉老夫人便往裏走,看守祠堂的老媽子早已經睡了,丫鬟想去叫醒她,葉老夫人小聲道:“罷了,這人年紀大了,有個安穩的覺也不容易,她既然睡了,你就不要去打攪。”


    葉老夫人說著,便在麵前的一個草蒲團上跪下,丫鬟知道她這是要上香,自己退到一邊,悄悄地點了兩盞燈,燃了香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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