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還差十分鍾,我以為我會早到,畢竟早到一直是我的風格。隻是我在宿舍西大門口便遠遠地看到燈光下的江樹已經在那裏等候。隔著一條馬路的距離,我怔怔地望著他,心裏生出一些感概來,我曾經也在同樣的位置這樣等過他吧?如今時光穿梭,而在那裏等待的人竟是他,確實有些不可思議。


    在稀稀落落的人流中,他總是那麽紮眼,高挑挺拔的身材,精致的五官,棱角分明的臉龐,論誰見了都會想要多看他一眼吧。隻是他還是一如以前一樣,那雙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明明仿佛能融化這世間一切的冰冷,卻偏偏自己先選擇了冰冷。臉上沒有一絲笑意,滿臉寫著“生人勿近”四個大字。但他就像是一個巫師,給周圍的人都施展了迷魂的巫術,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他,了解他,甚至還想看他笑的樣子。


    我這是在幹什麽?怎麽還看入迷了!我抖擻了下精神便走到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輕輕說了聲:“hi.”


    他轉頭看我,很明顯愣了一下,迴過神來後便冷淡又不是禮貌地應了一句。場麵一度有些尷尬,我清了清嗓子,正想說話,他卻搶先開口:“你……“隻說一個“你”字便如鯁在喉,這可不像是他的風格。


    “我?怎麽了?”我見他不說話便引導他繼續往下說。


    他盯著我看了許久,像是再辨認什麽似的,又再次開口:“你是不是有什麽東西要給我?”他這試探的口吻到底在試探什麽?


    “啊?什麽東西?”確實,他當時答應見我是因為我死纏爛打說我有很重要的東西要給他,不然以他的個性又怎麽會見一個對他犯花癡的人呢。


    “哦,對,不過我出門太衝忙,忘帶了,下次給你,嗬嗬。”我感覺自己笑得有些刻意,又連忙說,“你其實不用太在意我,我也許之前對你是有那麽一些些輕薄,但我保證我以後再也不會了,你放心。”我伸出右手的三個手指放在腦門旁,一副試驗就天打雷劈的模樣。見他不說話,又清了清嗓子繼續說,“而且今天上午我說什麽我愛你那些鬼話,其實我也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其實那個時候我……那個……你就當我被妖魔鬼怪附身了就好,對,就是這樣。”說完朝他擠出了一個假笑,不然我還能說什麽呢?說我那時以為自己在做夢,所以才幹出這些蠢事?那豈不是更加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不過,我現在說的這些鬼話也確實過分了一點,就算把人家當小孩,那人家又不是弱智。唉,我在心裏歎了一口氣,竟然連一個好一點的理由都想不出來,這些年當真真是白混了!


    果然,他的嘴角略過一絲輕蔑的笑意,然後問道:“那你現在沒有被妖怪附身嗎?”


    “嗬嗬。”什麽,確定我沒有聽錯,“當然沒有,我現在要是被妖怪附身,哪裏還會有什麽閑情逸致跟你在這邊好聲好氣地說話。”說完,我心虛地快步朝校園裏走去。


    他緊跟在我身後,沉默了一陣,也不知他是在想什麽,卻總讓我覺得他在有意無意地看我。


    “你幹嘛一直看我?“我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這要在以前,我絕對是大氣都不敢喘地默默把心裏想說的話憋迴去。


    “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一直看你?“。果然毫無新意的迴答。


    隻見他突然望向前方幽幽地說道:“今天是中元節,加上你前段時間一直高燒不斷,陽氣太弱,被鬼怪附身也不是不可能。”他雖是打趣,我卻莫名覺得陰森。


    九月的夜裏,明明還很溫熱,我卻打了個寒顫,手臂上的汗毛也不自覺地豎起。我從小就怕鬼怪,最經不得別人大晚上地跟我強行解釋一些無法用科學解釋的東西,因為我都會往那方麵想。而且我一直覺得自己是招陰體質,尤其是那天晚上我在夢裏見到一個白影,然後我就穿越了!


    果然細思極恐,令人毛骨悚然。我望了望黑漆漆地四周又默默地向他靠近了些。


    好安靜,這詭異的氛圍。


    “你,你這麽關心我?還知道我發燒呢,嗬,嗬嗬。”我強裝鎮定,其實完全不知道自己又在胡言亂語什麽,隻是覺得這校園莫名變得安靜,總要發出點聲音才好。


    他不說話,像是被我說中似的低了低頭。


    他不會找人到處打聽我的情況吧?這什麽情況,我這是拿錯了劇本嗎?這樣想著,竟然不自覺笑出了聲。


    “你別想多了,隻是早上你暈倒時,聽你朋友提起罷了。”也不知為何他要解釋得如此詳細,生怕我誤會似的。


    “哦,沒有,我就是覺得沒想到你這麽幼稚,還相信什麽鬼神之說。”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沒有什麽相信不相信的,隻是傳說中元節那天,地府會放出全部鬼魂,有子孫、後人祭祀的鬼魂迴家去接受香火供養;無主孤魂就會到處遊蕩。”他在那邊若無其事地給我普及傳統節日的知識,而我隻恨自己為什麽又要挑起這個話題。


    “你看,今天的月亮好圓啊!”月光灑在校園裏的日月湖上,波光粼粼,稱得燈光下斑駁的樹影深深淺淺。


    曉風泠泠,拂麵而來,竟覺得有些沉醉。是啊,我是許久沒有見過校園的夜色。


    記得上一次迴學校,還是在六年前,那時,我在所在的外企剛升職,接到的第一個項目就是關於打造迎合大學生潮流趨勢的單品。於是便想迴到母校采采風,星凡也正好有空陪我一起過來,那天的夜一如今晚,皎潔的月色像是照得人心都亮了。我見氣氛絕佳,便又問他我們明明大二接新生那天就認識,為何他消失了大約半年後才重新出現在我眼前?我沒有參與他生命的那半年他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何半年後再見,他的眼裏像是少了某種說不出的光亮?


    那晚,他閃爍的眼神看了我很久,我以為他終於要向我傾訴那些隻屬於他的悲傷,卻不料他還是一如既往地說:“沒什麽好說的。“我知道我不因為逼迫他提及那些他並不想提及的往事,隻是愛人難道不應該相互扶持嗎?他愛我,卻不願意或者說不相信我可以成為他的依靠。


    “七月十五,月色當然好了。”江樹冷不丁的一句話把我拉迴現實。


    我抬眼瞪了他一眼,又邁開步去。


    場麵又一度冷卻,我這個人最怕尷尬的空氣,努力尋找話題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麽。“對了,你是哪兒人啊,我就是這兒鬱城的。”果然是尬聊。


    “丹城。”


    “丹城?這麽巧,我昨天剛從丹城迴來。”前幾日星凡媽媽不知為何,突然要去丹城說什麽要去見一個老朋友,星凡工作纏身,我便陪了一同去,但到了丹城,她卻隻讓我自己隨便逛逛,堅持不肯讓我陪同。說來奇怪,自從丹城迴來後,第二日我便來到了這裏。


    “你昨天還在丹城?”他饒有興致地問我,像是看出了什麽破綻卻又微蹙著眉。


    “對啊。”我脫口而出,對什麽對,我這幾天應該在宿舍休息才對,“哦,那個我不是沒參加軍訓嗎,反正在寢室也是無聊,聽說丹城風景優美,正是納涼的好地方,就偷偷去玩了幾天。”我心虛地朝他笑了笑,希望能騙過他吧。


    隻見他若有所思,眉頭皺的更緊了,而後又陷入了沉默。


    “那你父母都是幹什麽的啊?”


    他瞥了一眼說道:“你查戶口嗎?”他看向別處,眼裏像是蒙上了一層霧,讓人捉摸不透。


    我這問的是什麽話,哪有小姑娘一上來就問人家父母是幹什麽的的?我心裏暗暗罵自己又時刻提醒自己現在才十九歲,應該是扭捏又害羞才對。


    “真是不好意思,今天上午的事情讓你受驚了,所以我今天來其實就是誠心跟你道歉,然後再謝謝你能夠不計前嫌,還肯背我去醫務室,雖然才背到半路就把人給放下了。”我把最後一句說得極輕,想著還是別發生口角比較好。


    他呢,依舊皺著眉不說話。


    “那個,要是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我確實有些困意來襲。


    “你叫林木,然後你曾經給我發過很多無聊的垃圾短信,並且你還一直喜歡我。”他悠悠地說著,這些話明明都是陳述句,不過從他嘴裏說出來,不知為何總有一種疑問句的感覺,大約是我的錯覺吧。


    “什麽什麽無聊!你好歹尊重一下別人的勞動成果啊,你知不知道,我當時給你每發一條短信都要斟酌很久的好不好,還說什麽垃圾短信。“我小聲嘀咕著。


    “你今天真蠻讓我印象深刻的。”他重複了一邊,嘴角略過一絲笑意。


    “你是笑了嗎?我覺得你應該多笑笑,你笑起來還真蠻好看的,怪不得我…..”我一臉花癡地看著他。


    “沒有,你看錯了。”他又嚴肅起來,一隻手輕輕掰了一下我的頭,好讓我看向別處。


    江樹心情:看來今天沒約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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