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公安總局,刑偵科室,六個人坐在一間辦公室內,各個神情嚴肅。許英剛點燃打火機,突然意識到這裏是辦公室,又把煙掐滅,默了,他才慢慢開口。


    “各位,我得跟大夥說一聲,這幾天跑前跑後,又是追殘黨,抓人的,查資料的……你們都幸苦了。”


    其餘五人開始還緊張地望著他,現在一聽這麽說,一下子露出遺憾的表情,仿佛已經預知接下來的宣判似的,全都低著頭。


    許英隻好說道:“上頭今早已經決定了,全麵停止插手刑偵二隊的販賣器官案,專案組……解散。”


    “許隊,可是……”曉俊站起來,許英擺手打斷他的話。


    “我們都盡力了。”許英沒看他,坐著待了一會兒,他歎了口氣,“行了,就這麽著吧,我先走了。”說著,他起身離開辦公室。


    曉俊還想說什麽,付天兆拉住他,搖了搖頭。


    “這麽多個月的幸苦調查,就這麽白費了?”坐在車裏,曉俊開始對著好友發泄著,“為什麽上麵不批準繼續調查案子?明明事實就擺在眼前,非要說是我們無中生有,胡說八道,那種東西真的存在,沒見過就認為我們胡說嗎?”


    付天兆開著車,這時扭頭邊歎氣邊搖頭:“唉,這種事……你想想,我最開始不也不相信嗎?除非親眼見過,誰會相信這世上還有這麽科幻的東西存在啊,那群領導整天坐在辦公室,就算照片擺在他們眼前也會說是ps出來的,站在他們角度去想,肯定覺得我們是抓不到主謀就說是外星人作祟來推卸責任,其實也很正常啦。”


    曉俊心裏頭明白,可他就是有些氣悶,明明再多一點時間,就有可能抓住馬腳。


    可是數據代碼做成人體實驗品,你以為是在拍電影嗎,還是寫小說?可笑至極。


    隻有他們六個人親眼看見那些半人不人的東西徒手捅穿腸子,還有那個憑空出現如屏幕投影般忽閃的少年……


    沒憑沒據的放出去給人說,就是胡言亂語,不做好警察該做的標杆,妖言惑眾,再不聽上頭指揮,停職。


    早上局長把許英叫到辦公室,開始叭叭地說起來:人家刑偵二隊抓販賣兒童器官嫌犯,辦的是正經案子,你們非要要求兩案合並一案,好,給你們批準了,幾個月抓了一窩子十幾個人,一夜之間全死在看守所,兇手抓不到,再加上之前死在警局的警察,影響極其惡劣雲雲。專案組四個多月沒找到任何線索,上麵大發雷霆,底下人啞巴吃黃連,最終一年期限到了,案子被撤迴,一班人馬幾迴申請都無果。


    “死人的事我給壓下來了,還有那麽多雜七雜八的案子要你接手呢,這案子暫時別管了,你先迴吧。”


    許英杵在那不動,對局長說:“請您再給我一點時間,現在已經找到組織的地點了,隻要聯係到外省,有了新的資料就能找到他們另一個窩點……”


    “哎,小許,不是我不想幫你啊,主要是這案子涉水太深,你看,這段時間隻要你們專案組一抓人,外麵就有死人的報告迴來,這條街死一個,那條街又死一個,這,這……影響多不好,是吧,市民多恐慌,咱們市局的麵子往哪擱?”局長語重心長道。


    “局長,他們這個組織裏麵在搞非常可怕的實驗,現在已經有證據證明跟兒童器官案有聯係,而且之前許巍博士的研究報告裏說屍體殘塊裏有完整的兒童內髒,他們在做一些慘無人道的實驗,您不覺得必須得查個水落石出嗎?說不定現在也在繼續誘拐兒童……”


    聽著許英的話局長頭皮都麻了,他擦著額頭冷汗道:“小許,這件事我之前就上報省廳了,但是上麵的說法是不允許散布謠言,你有切實的證據證明你說的那個組織在做人體實驗嗎?”


    “許博士的報告單不夠切實嗎?”許英咬著牙。


    局長看著他的眼睛:“你掌握他們的實驗基地具體位置了嗎?有人證嗎?能證明確實是人體實驗嗎?報告單隻能看見一個新電腦代碼的程式,和兒童器官的數據報告,有辦法證明兩者之間有聯係嗎?”


    迴收的rainle殘塊在許巍的研究所裏,在幾天前已經失去了器官分解的時機,融為一體,檢測出來如同一個人類的身體。


    代碼數據與源代碼相比偏高,卻不能說明裏麵摻雜了人體組織。


    許英不能說自己已經找到了物證,更別說人證。


    那個組織之所以放任切成碎塊的rainle被警察迴收,就是因為他們根本不怕。


    局長看他答不出來,趁機接著說:“沒有充足的證據,就會被說成散布謠言,上麵不批準你們繼續掰著這案子不放,影響實在太惡劣,你懂不懂?該放手就放手,這段時間也該換換腦子休息一下了,小許,聽話。”局長拍拍他的肩。


    許英走在迴家的路上,從頭到尾想了一遍,最後無奈的發現,他們真的沒有什麽可以讓人信服的證據。


    人犯抓了,第二天就死了,關多少死多少。明明誰都能看出確實是有個恐怖組織存在,就是抓不到馬腳,沒有錄像。


    抓來的rainle也在他們意料之外的時候變成普通人類屍體,盡管查出數據代碼也不能說服上麵這就是人體實驗品。


    南宮小路的證詞聽起來像說故事,除了他們幾人沒人相信。現在唯一的活體物證就是南宮小路,但是她在一年前從所有人視線裏消失了。


    那是和他們所見的隻會殺人的rainle不同,南宮小路就像普通人一樣,但她一定有哪裏是異於常人的,還有那個和她一體的神秘少年……


    許英慢慢走在街上,思考著。


    南宮小路的話不確定是否都是實話,但關於rainle的事她沒有理由隱瞞,除非,她真如一年前留下的紙條上所寫,去rainle的組織,這樣的話,他們更難對付那個神秘組織了。


    因為這樣意味著那個少年——那個可以隔空殺人的rainle也變成了敵人。


    但感情上他不願意接受這樣一個朝夕相處的小女孩已經變成對立麵的人,不僅僅是他,曉俊更無法接受。


    所以他們才拚了命地到處找線索,蛛絲馬跡都不放過。


    即使是這樣,他們好像也未能觸及到那個神秘組織的冰山一角。


    唉。他抬頭看著烏壓壓的雲在城市上空快速流動,點了根煙,長長吐出一口氣。


    要下大雨了。


    .


    而在城市另一頭,街角的快餐店裏客人絡繹不絕,天空突降暴雨,很多人進去後還是陰天,都沒帶傘,隻好窩在店裏等著雨小一點再出去,因此客人爆滿,幾個店員忙裏忙外地跑著,誰都沒注意到角落裏一個人的奇怪裝扮。


    那個人戴著大黑口罩,明明是夏季卻捂著風衣,頭上戴的帽子帽簷壓得很低,正低頭在手機上手指跳躍著,好像在發著信息,他沒有精力去看周圍的人目光是否停留在他身上。


    自然也不會發現斜對麵餐桌上的兩個人一直偷偷觀察著他。


    少女紮著清爽的馬尾,秀美的麵容不時引來旁人的側目,她看起來十七八歲,正值青春,粉藍色的連衣裙襯得她身材曼妙。


    而她對麵坐著的人卻十分低調地用鴨舌帽遮住自己大半張臉,隻露出清瘦蒼白的下巴,半長的頭發披散在身後,白色長袖襯衫被黑色西褲腰帶高高束起,從遠看颯爽清冷。雖然他已經低調地遮住麵容,但免不了被人多看幾眼。


    少女咬著披薩,背對著男人,卻在他起身的那一瞬間察覺到了,叼著披薩對一個店員說:“服務員,麻煩把這些打包。”


    風衣男人一手舉著傘,一手插兜,走出了店門,拐過一條街,進了一家書店。


    兩人跟著走出快餐店,看到他又進了另一個店裏,少女把剩下的披薩捂在懷裏,嘴裏嘟囔著:“怎麽又進去了?他這麽閑的嗎?”


    “唉,看來披薩得迴去熱熱了。”她抱怨著,拉住少年的手,兩人走到對麵書店。


    兩人跟著風衣男在兒童區泡了半天,最後幹脆一屁股坐在休息區盯著男人。


    一個單身漢為什麽一直翻看著兒童書籍?少女疑惑不解,難不成他有什麽親戚家有小孩?還是朋友家有小孩?他們這麽多天的調查也沒看見他去過誰家裏……難道是在跟蹤前他去過哪裏嗎?


    “好無聊,書店好無聊。”少女扒拉著椅背,一邊盯著風衣男,一邊無聊得碎碎念著,餘光看見坐在一旁的少年看著一本幼兒畫報,頓時“噗嗤”一聲笑出聲。


    不行,太有喜感了,我要拍下來。她掏出手機,拍了一張後一直憋著笑在欣賞,哎呀媽呀,真的是反差萌。


    這時,少年“啪”一聲合上幼兒畫報,站起身離開休息區,朝樓下走去。


    少女趕緊跟上,那個風衣男已經站在一樓收銀台前,正在付賬。她看到男人買了一本童話故事書,奇怪道:難道他不打算直接迴家嗎?還是說他本人喜歡這種兒童書?真是看不出啊,她想。


    一路跟出了書店,男人站在街邊好一會兒,突然招招手叫了輛車,打開車門坐了進去。不好,少女看著出租車緩緩發動,皺起眉頭,眼看著要駛出街道,她忙擋下一輛出租,對司機說:“跟著前麵那輛車走。”


    司機一看是兩個小屁孩,一樂:“怎麽,想學電影裏玩跟蹤啊?”


    “哎是的呢。”她應付著,“麻煩跟緊一點,但也別太緊……”


    “知道了。”司機玩心大起,很配合地不緊不慢跟著前麵的出租車。


    男人沒有按照以往的路線迴家,而是折了幾個彎,車停到市中心的一處高級小區大門口,他下了車,正朝裏麵走。


    “怎麽辦,進小區還要刷臉認證,什麽破玩意規矩,以前也沒見他進到過這裏……”她頭疼地看著男人走進大門,電子門重新合上。


    少年則大步走向小區大門,少女挽住他胳膊說著:“你行不行啊,別突然掉線那就完了。”


    門口保安恰好進裏屋抽煙去了,下雨天誰也不想呆在外麵,兩人走到電子門前,不等刷臉認證顯示,“啪”地門已經自動打開,兩人混了進去。


    “牛逼啊,大哥。”她對著少年豎起大拇指。


    少年沒迴話,冷冷淡淡地,她早已習慣了,要是理了她那才奇怪呢,她心裏吐槽著。


    遠遠跟著男人,看到他進了一棟樓,兩人就坐在附近涼亭的長椅上等著。幾個小時過去了,少女看了看表,已經傍晚時分,男人還沒下來,她想,他今天會不會不走了,就留在這過夜?


    可是不能跟進去就不知道他跟誰見麵,做了什麽,能不能查出點線索……隻能坐在下麵幹等著的話,就什麽也做不了。


    她迴頭看著少年,他現在一部分能力被封鎖,要是過去的他,何止是磁化一個電子鎖,像這種程度的竊/聽簡直就是小兒科。


    “嘿嘿,你現在也不過如此了嘛。”她趁著現在趕緊奚落他一番,叫出他的名字,“rainle。”


    少年像沒聽見一樣,看著別處。


    一個程序,不會對不必要的交談作出反應,所以少女的話沒有幾句是能讓他迴應的,她鬱悶地癟癟嘴,你個悶死人的家夥。


    “你就陪我說說話嘛,rainle。”她挽住他的胳膊,“反正那個人也不會那麽快下來,閑著也是閑著,多交流才能讓你更加融入人類社會呀,好不好嘛,而且南宮小路昏迷這麽久,現在隻能靠你自己了,不快點學會交流的話,很容易露餡兒噠。”


    少年看向她,眼裏沒有一點情緒。


    “啊啊啊,我要瘋了。”她被他的眼神打敗了,好吧,半年多的改造根本是白費功夫,一點感情都沒培養出來。


    她在一年前和老師遇見一個叫南宮小路的女孩,是南宮小路自己找上門的,rainlechen衍生出的擬人體rainle,不,確切地說,是rainle自己創造出的替代人格,為了隱藏自己才以南宮小路的身份生活著。而這個時候,南宮小路終於找上那個常年寄錢給她學費的“好人”,也就是說,她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


    但是……她看著身邊這個rainle。這是他自己選擇的隱藏方式,替代人格的時限不多了,幾個月前她已經從間斷性頭暈演變成長時間昏迷,記憶模糊,這時即將消失的征兆。


    最後rainle重新恢複實體化,但是部分能力被強製封鎖在體內,如果南宮小路永遠醒不過來,他就不能迴收替代人格的那部分力量,不完整的rainle是沒辦法控製住隱藏代碼的,更別說還能保存他程序中的磁體數據,隻是短時間內暫時穩定罷了,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他會突然數據化,或者突然失去控製。


    目前他們手中的rainlechen代碼隻有一部分不完整的程序,沒有辦法讓南宮小路醒過來。


    而老師讓她跟蹤的男人,正是那個神秘組織的核心內部人員,這幾天的跟蹤都是為了查出他的接頭點,隻有找到rainlechen的另一部分數據,他們就能拚湊完整rainlechen,也不必擔心rainle會突然數據化。


    事實證明少年的能力確實很有用,但少女仍擔心著他會不會突然走在外麵變成數據消失,或者因為不穩定性而突然不受控製地爆發,她感覺自己帶了顆不定時炸彈在身邊。


    他應該自己也清楚,但是失去南宮小路後,他隻能自己暴露在外,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啊,頭大。她想象著路人看見一個走著走著的人突然間憑空消失的表情,說不定會造成人群恐慌。


    “他出來了。”少年缺乏情緒的聲音打斷她的神遊,她看見風衣男走出樓,手中的童話書不見了,難道是他去見的人家裏有小孩?那他跟這家人的關係……


    “跟上。”她拉著少年不遠不近地跟著男人,看見他出了小區大門,門口幾個保安正撐著傘在倒飭著電子鎖,路過時聽見說:“怎麽好端端不靈了呢?難不成還受潮短路了……”


    之後,男人直接迴了家,一直到十一點多也沒出門,少女打了個哈欠:“咱們迴吧,老師還等著呢。”


    男人的家裏之前他們去翻過,根本沒有什麽找的出來的線索,她知道這一天的跟蹤到此結束了。


    淩晨一點,一個高檔小區即將門禁之際,一個女人從裏麵刷臉後走了出來,她用黑絲巾蒙住臉,騎上電動車匆匆離開這條街。一個多小時後,女人停在一個僻靜的小巷內,左右看了看後,鑽進一個平房裏,把門從裏麵反鎖上。


    一個男人早在屋內等著,他穿著不合季節的長風衣,帶著黑手套,看見女人進來,迴身倒了杯熱水遞給她。“怎麽樣?有人跟蹤嗎?”他問。


    “沒有。”女人坐在一張木桌前,雙手捧起水杯,喝了一口,接著說,“你說你最近一直被人跟蹤,會不會是警方的人?他們設了專案組在調查我們,雖然現在解散了,但誰知道會不會還在暗中調查,你要小心。”


    男人點點頭:“嗯,不過跟蹤我的不像警察,否則我不會這麽輕易就察覺,我沒猜錯的話……是一個十幾歲的女孩。”


    女人一怔:“南宮小路?”


    “不是她,那個少女個子高,沒見過。”他頓了一下,又道:“先不說這個,我送給玲玲的禮物她喜歡嗎?”


    女人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喜歡,她睡覺都抱著那本故事書呢。”


    “那就好。”他笑起來,“等過了這段時間,我從組織抽身出來後,就帶你們娘兒倆去日本度假。”


    他拉住女人的手,兩人莞爾一笑。


    “你要小心。”她開口,“進去不容易,想出來更不容易。”


    “我明白,你就放心吧。”他握住她的手,揉搓了兩下後,“行了,你快迴去,你丈夫跟玲玲第二天要是發現不見了你就不好了。”


    她說:“小區門禁了,這個點你叫我怎麽迴去?”


    “那你丈夫……”


    “他昨晚十點多就出差了。”她的手指遊上他胳膊。


    “你就不怕玲玲早上醒來看不到你到處找媽媽?”男人抓住那隻柔荑,順勢一把摟在自己懷裏。


    “明天周末,她起不來的。”她躺在他懷中,輕輕地吻了他的喉結。


    “哼。”男人邪邪一笑,翻身壓住她,扯開絲巾,啃住雪白的天鵝頸。


    女人微微閉眼,狹長鳳眼透過密密的睫毛,在昏昏沉沉的燈光中隱約看見一個白影在屋中晃動……那是一個人,定定地站在那兒,瞅著她。


    “啊啊啊啊!”一聲尖叫,她抓住男人的肩膀,從椅子上跳開,男人疑惑地看著她:“怎麽了?”


    “鬼……”她顫抖地指向他身後。


    男人皺起眉,轉身看去,他在一刹那間打了個激靈。


    “……你是誰?”他好不容易鎮定一點,問道。


    昏暗的白色燈光照出一個白衣黑褲的人,臉隱沒在黑暗中,但兩人都感覺那人正冰冷地盯著自己,一瞬間背後滲出冷汗。


    屋門是鎖緊了的……


    那人走近幾步,男人抱緊女人,又問:“你……怎麽進來的?”


    他的臉逐漸顯露,蒼白瘦削卻出奇地清秀。少年麵無表情地俯視著嚇到坐在地上的兩人,聲音不帶任何情緒:“‘玲’在哪裏。”


    男人瞪大眼睛,震驚地問:“你是誰?怎麽會知道‘玲’?”


    “告訴我,玲在哪。”少年蹲下身,那雙空洞無物的眼睛直視著男人,他隻感到一陣汗毛倒豎。


    男人看著少年的麵容,一瞬間,他想起了什麽,露出極度恐懼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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